第2章 暗恋
周遭一下安静下来，程橙甚至能听到有人震惊吸气的声音。
林祁淮喝完那杯酒后，又半抬眼皮看向她，视线再次相碰，程橙心跳如雷。
男人的眼神分明平淡无波，可她却偏偏由心感觉，那双眼眸里波涛暗涌，像是在压抑，更像是在默诉。
不知是谁摁亮房间的白灯，眼前猛然亮如白昼，她恍然回神。
而这时，林祁淮已经收回视线，仰坐在沙发上，垂着黑睫，静默不语，浑身散发这生人勿近的冰冷。
程橙也坐了回去，紧接着便听到有人笑嘻嘻地调侃：“咱们林总什么时候懂得怜香惜玉了啊，今日算是托穆总的福，开了眼。”
“要不然穆总忍痛割爱，把小女朋友让给林总？”
眼看玩笑越开越过分，但全都是以程橙和穆延许为中心，相比程橙的尴尬，穆廷许神情轻松且无所谓，甚至出声应道：“行啊，就怕林总看不上。”
程橙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忍住鼻腔里涌上来的酸意。
以前穆廷许带她去的地方，大多是他的主场，程橙虽然会被人调侃几句，但那些人从未拿这种事情当乐子。
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倒贴成瘾，笑话她公主身丫鬟命，但她难以面对穆廷许对此的轻蔑态度。
就好像这一切真的都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而接受了她全部爱的人，仅仅是台下冷眼旁观的观众。
忽然间，程橙感到一阵难言的无力感。
“是吗？”
那个清冷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程橙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
林祁淮斜睨穆廷许一眼，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接了他随口开的玩笑。
“可我觉得，你们两个，是你高攀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这话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看得上她，但看不上你。
凉意入喉，无人敢出声。
穆延许嘴角的笑意倏地僵住，他偏头看向一脸错愕和慌乱的程橙，心底的火气很快就被女孩紧张自己的神情安抚下去。
他快速收拾好表情，轻笑一声：“林总说的是。”
有什么关系呢，穆延许想，程橙有多爱自己他再清楚不过，哪怕对象是林祁淮又怎样？只要他勾勾手，程橙永远站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他也不信，林祁淮真的会对程橙有其他心思。
两人的差距，大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个不能算插曲的插曲很快就被翻过去，房间里的人继续嬉笑，但没人敢和林祁淮闹。男人虽坐在人群最中间，热闹最鼎盛处，可他那周身宛如高山积雪的冷然，自动与欢笑屏蔽。
程橙仍旧坐在穆廷许身边，安静地，乖乖地，看着他抽烟，和别人推杯换盏。
偌大的房间，嬉笑的人们，唯独两人沉默不语。
-
酒尽人散。
穆廷许喝得微醺，程橙小心地搀扶着他来到大门外。泊车童已经把他的车开到门口，程橙正欲把他扶到副驾驶位，忽地听到一阵来电铃声。
是穆廷许的手机。
穆廷许不耐烦地皱起眉，草草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他的脚步倏然顿住。
程橙不解地抬眼看过去，穆廷许却已经熄了屏幕。
“你——”
他直起身，看向她的眼神莫名烦躁。
这时，两人背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穆廷许看了过去，而后眉峰舒展。
“林总还没走？”
林祁淮背对玻璃门内溢出的灯光，灯线将其好看的五官置于阴影，看不清神色，只听到一声淡淡的“嗯”。
程橙还在心里想着刚才穆廷许是怎么了，肩膀忽地被人往前一推，踉跄两步，刚好在林祁淮面前站定。
她清楚地感受到一道带着凉意的视线下落至自己身上，不由地呼吸一紧，慌忙转身看向穆廷许，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穆廷许却掠过她看着她身后的林祁淮，笑道：“林总喝酒了，不好开车，程橙你送林总回去。”
闻此，程橙微微瞪大了眼睛，然而不等她反应，车钥匙在空中呈抛物线飞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让自己的女朋友半夜送别的男人。
程橙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气，但还是温声道：“可以，我们先送林总，然后我们再回去。”
“不用，我临时有些事。”
穆廷许似乎是有些着急，匆匆留下这句话，转身没入另一端黑夜。
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程橙心底凉然，但还是转过身打算送林祁淮。
这人身份太过尊贵，穆廷许又与他有合作，程橙不好无视。
林祁淮还站在阶梯上未下来，本就比程橙高不少，这个站位让她不得已抬高了下巴。
一个紧张仰视，一个淡漠俯视。
“林总，我，我送您。”程橙抿抿唇，手心竟生出了些汗意。
她是想着林祁淮应该会拒绝，毕竟这样一个人物身边不可能不随从司机，也不会这么冒失让一个陌生人来送他回家。
然而事情却不像她预想的那般发展，林祁淮没说话，黑沉如墨的眼眸静静注视她片刻，便与她擦身而过，走到副驾驶坐了进去。
程橙：“”
无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坐进驾驶位。
那人似乎是有些困乏，程橙小心地斜眸看去，男人曲肘倚着车窗，阖上眼皮。鸦黑浓密的长睫随着它的主人一起在逼仄的空间沉默。
“林总。”她轻声叫了一声。
男人没睁眼，嗓音低沉：“南山苑。”
程橙连忙点头，而后又立马意识到他看不见，尴尬地转过头，沉默半秒，又重新看了过去。
“林总。”
男人这次睁了眼，黑沉的眸子转向她：“嗯？”
一个字，很轻，落到程橙的耳朵里又很重。
程橙错开视线，攥着方向盘的十指因用力而泛白：“林总，您忘了系安全带。”
男人又没了声，气氛过分安静。
她能直观感受到男人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背脊不由地微微挺直。
片刻，耳边响起卡扣的声音，那道目光终于从程橙身上移开，她偷偷呼了一口气，而后专心开车。
碍于身体不舒服，程橙开得很慢。
她小腹隐隐还有痛意传来，身边又有这样一尊大佛，程橙紧张之余，四肢又莫名有些无力。
绿灯停下时，一阵剧烈抽痛，不由地弯了腰，伸手揉住小腹。
额头冷汗渗出，她一瞬间感到轻微晕眩。
痛意很快过去，刚好红灯亮起，程橙又重新握住方向盘。
“前面停下。”
冷不丁地，林祁淮开了口。
程橙没有多问，只是愣了下，过了十字路口靠边停下。
车一停，林祁淮利索下了车，程橙透过车窗看过去，挺拔高大的身影进了一家药店。
可能是去买解酒药了。
她想。
没一会儿，林祁淮从药店出来，一手拎个袋子，一手握着一杯水。
程橙等着男人绕到副驾驶，却见他停在了自己这边的车窗前。
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车窗玻璃，程橙赶紧打开。
一杯水被送到自己眼前。
她一时有着怔愣，但还是伸手接住。
暖意经由掌心渐渐蔓延至全身。
而后不等她反应，那一袋子药也被送到自己面前。
她呆呆接过，垂眸，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止痛片。
紧接着便见林祁淮侧过身打了一个电话。
男人个子很高，从她这个角度抬眸看去，只能看到男人紧致凌厉的下颚线。
程橙收紧攥住纸杯的手指，等男人打完电话后，低声道谢。
林祁淮还是没说话，他半垂眼睫，静静地看着车内的女孩从塑料袋里选出一盒药，就着水咽下。
路灯斜进车内，几缕光线将女孩额头上的汗珠照得晶莹。
莫名地，他心底有些烦躁。
他背身过去，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程橙也没去催，老实地坐在车里等。
没一会儿，有个男人从不远处跑过来。
林祁淮淡声嘱咐：“你送她回去。”
话落，只身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这个过程完全没有给程橙开口的机会。
她看着载着林祁淮离开的那辆车，又想起今晚在世纪皇宫的一幕。
这个生活在传言里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气质斐然的男人，一边在心里感慨这人的容貌，一边问他要去哪。
男人曲肘放在车窗边，垂着黑睫，剑眉微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表情不太高兴。
司机接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不得已提高了声音。
男人终于回神，漆黑的眼眸像夜一般沉寂。
“京北中学。”他淡淡道。
-
回到家没多久，外面便下起了雨。
程橙跑到落地窗边，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连忙拿出手机给穆延许打电话。
铃声响了没几下，便被摁断。
程橙垂下手，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一个，她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还是打了过去。
这次电话被接通，传来的却是穆延许满是不耐烦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
程橙缓缓垂下眼睫，她站在落地窗边，雨滴毫无规律地拍打在玻璃上，又迅速滑下。
“下雨了，”她轻声道，“你到家后别忘了让阿姨给你热些姜茶。你喝了酒别着凉——”
话还没说完，电话倏然被挂断。
她失落地低下头，鼻腔涌上来一阵酸楚。
等手机屏幕熄灭，程橙回了卧室。
床头柜上放着穆廷许和她的合照。照片里，她笑靥如花，而穆廷许背对着她坐在沙发里。
这是她偷拍的。不知为什么，穆廷许很反感拍照。
忽然间，她想起了蒋明美的疑惑，以及自己的回答。
“他很好。”
这三个字或许在别人看来是她恋爱脑的表现，但程橙心里清楚，并不是。
程橙和穆廷许第一次相遇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她岁月静好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程橙在父亲下葬前，哭得晕厥过去。是穆延许把她送到医院，不仅每天派人来照顾她，还为她父亲公司的事情忙前忙后，解决那些闻血扑来的亲戚们。
二十岁前，她被父母保护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意外发生后，她从象牙塔坠落，跌入泥泞。
是穆延许拉她出泥，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才没那么难熬。
“轰隆——”
一声惊雷劈天而下，将程橙从回忆中拉出。
紧接着又听到外面传来一下不轻不重的“碰”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程橙连忙出了卧室，客厅还亮着灯，餐桌下方，那一袋子止痛药散在地上。
静静地，像买它的主人一般。
-
而另一边穆延许挂完电话后，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握住他的手，细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穆延许关了机，他偏头看向这个心心念念多年，终于回来的人，眼神是未曾分给程橙半点的温柔。
“没事，骚扰电话而已。”
-
次日，程橙回学院继续准备毕业设计比赛。刚进校门没几步，身后传来蒋明美的声音。
“橙子，等等我！”
程橙一回头，一个黑影向她扑来，搂住她的肩膀。
“昨天没喝酒吧？”蒋明美上下打量着她，又凑到她脸前嗅了嗅，感慨道，“呦，那男人还算有良心。”
程橙眼神微黯，没等她想好怎么接话，又听蒋明美道：“你要去法国进修的事和他说没？”
“还没找到时机。”她答。
这些天她一直在忙着修改设计稿，昨夜算是她这个月第一次见穆延许。
不远处就是她们学院，大门上侧拉着横幅：川南大学设计专业毕业比赛报名点。
蒋明美长叹了口气：“我真想不明白，你都已经拿到进修名额了，还费劲准备这个比赛干什么？”
程橙笑了笑，面上有些羞涩：“想把第一送给他。”
蒋明美无了个大语：“真的，橙子，我觉得你有当恋爱脑的潜质。”
正说着，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高挑倩丽的女人，气质温婉可人。
“你好同学，”女人走到程橙面前停下，笑容亲切，“麻烦问一下校长办公室怎么走？”
程橙耐心地把路线描述了遍，女人致谢离开。
她继续往前走，意识到身侧无人时，停步回头。蒋明美正站在原处盯着女人离去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怎么不走了？”她问。
闻声，蒋明美转回身，快步赶上，偏头定定地看着程橙的脸。
程橙被她的异样弄得十分不解，正要开口问，便见蒋明美十分认真地抿着唇。
“橙子，我怎么感觉”蒋明美慢声道，“刚才那个人眉眼和你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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