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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议亲不成


“知道了,我这就去。”

        素问爬起来,对着镜子抿了抿滚得毛绒绒的头发,看着还是有点乱,随手拿了只发梳压下,便去给周老太爷“请安”。

        走过月亮门时,看到一丛夜来香正在发枝长叶,许是再过两月就要开花。

        正房里,她似模似样行过礼,觑着周老太爷的面色,凝里还有点失落,唯独没有喜色。

        ——感觉好像是没说合成的样子。

        这让素问松了口气,暗忖自己又想多了。就说深情男二不是白叫的,剧情之力还在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人喜结连理,狗血虐文不要尊严的啊。

        但与此同时,心底竟还有一丝隐秘的失落感?

        就像虽然事先知道一场面试必定不过,拒绝人和被人拒绝的感觉还是有微妙差别的哈。

        周老太爷也在打量孙女,看见那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望着自己,感觉更加发愁了。

        谁家的孩子谁看着像宝,老爷子这一瞅,瞧瞧,连头发都没顾得梳整齐,就匆匆跑过来,孙女平时再怎么泼辣,到底小女儿心思。又想到她双亲皆无,一时间格外怜惜。

        他又想起下午在雅间里,唐崇竟然宁可跪在地上谢罪,直言不该和自己孙女走得太近、瓜田李下惹人误会,也不肯答应婚事,还坚称无意成家的模样。

        要不是这孩子平时都礼数周全,周老太爷可能当场就觉得他故意给自己没脸了。

        这搞的哪一出?本来是一桩美事,再强迫下去,倒好像周家在挟恩图报一样。

        周丽娘可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周老太爷干不出这种事。

        他越发弄不懂这些年轻后生都在想什么,但强扭的瓜不甜,那也只能作罢。

        总之就这样,周老太爷灌了一肚子茶水,遗憾地铩羽而归。

        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言辞安抚了孙女一番,隐晦的意思是不必伤心,天下男人还有千千万,虽然这个没谈成,爷爷必定还给你寻个更好的。

        素问:……谢谢,其实也不必?

        她甚至有个大胆的模糊的想法,要是豁着离经叛道,孤寡一辈子好像也不错,至少还能用自己的名字——像周丽娘和喜娘那样——而不是以后只能在别人家当“某周氏”。

        为了避免周老太爷郁闷的心情雪上加霜,她没敢说出来,其实心思已经野马似的跑远了。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翌日一早,准备去上班的素问,在家门口看见了鲁副掌柜。

        鲁副掌柜憨厚地摸了摸脑壳:“问娘用早了没?唐大夫最近有点事,让我来接你。”

        素问疑惑地睁大眼,这?

        这划清楚河汉界的操作却是她没想到的。

        不是,唐崇到底想干嘛?他当小学同桌画三八线呢?

        她客套:“当真不必如此,那王虎早已吃了教训,何至于再来找我,偏你们就是不听。”

        鲁副掌柜宽厚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几步路的事。”

        但素问仍觉别扭,之前的事都过去多久了,早不用护送了,这样感觉自己像个弱智儿童。

        ……仔细一想,还真如此,怎么让唐崇陪着时就没感觉,不知不觉还习惯了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打消了鲁副掌柜的殷勤,叫他万万不用再来了。

        然而之后一段日子,素问发现唐崇真的有意无意在回避自己。

        虽然做得比较婉约,她个当事人还能感觉不到吗?

        找他他就避着,有什么事都让孔龄之传话,连广白都跟着躲头躲脑的,做贼心虚一般。

        素问好几次去见唐崇,他都借口有事。本来这人就少言寡语的性格,这下倒成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也不知在自寻什么烦恼。

        这叫什么事?不过被问了一句,就要给女主守身明志?至于吗?

        她想自己到底还不太懂这个时代,也没想到这人这么极端,为了避嫌,连朋友都做不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男人心,才是海底针!

        啼笑皆非的是,连喜娘都察觉端倪,背地来偷偷地问:“你‘唐师兄’这是怎么了?”

        素问一边调着药膏子一边冷笑:“这话说的,我哪门子‘唐师兄’,快休要开这样的玩笑,出了这个门,你看人家还认我不认?”

        喜娘笑着说:“终于露馅了不是?绷了几天了,你看这嘴,再撅都能栓个油瓶了。所以我啊,最喜欢看小儿女闹别扭。别看孔大夫那样,他也让我来问呢。”

        原来周老太爷请唐崇喝茶,本是私下行事,既然没能成就通家之好,自然也不事张扬。

        因此在孔龄之等外人看来,好好的两人突然生分起来,也一样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素问大摇其头:“这就没意思了,你也这么问,他也这么问,好像你们都觉得,我不嫁个汉子就养不活自己似的。什么‘糖师兄’‘盐师兄’,算我多谢,可再也别提撮合的事。”

        喜娘敲她脑袋:“就是不嫁他,也有别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不成亲的道理?”

        素问捂着脑袋不满道:“看吧,跟我姑母爷爷说的一模一样,你们就是不信。赶明儿我铰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我看才能明志呢!”

        但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又有几分不舍:“……或者做坤道?在道观能留着头发吗?”

        喜娘忍不住大笑:“看看,这么六根不净的,还想着出家呢!”

        彼此笑了一场,素问那点郁卒一扫而空,因听得门外有响动,便问:“是谁?”

        “小姐,是我。”胡桃推门,“不过刚刚好像看到个人影,像是唐少爷。他没进来?”

        素问和喜娘对看一眼:“没有啊。”

        胡桃没放在心上:“那许是我看错了吧。”

        喜娘岔开话头:“对了,马上要清明了,寒食断火,不若我们去松快松快,趁明天先去吃顿好的。听说广福街新开了一家酒楼,尝尝那儿的莲房鱼包如何?”

        素问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莲房鱼包?是什么样的?”

        喜娘嘿然一笑:“你先猜猜,去了不就知道了?”

        素问一拍即合:“要得,那就这么定了。待会儿就去告半天假。”

        喜娘心里好笑:呵,唐大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等这小娘子开窍,还有得时间熬呢。

        她们这边告了假,那边唐崇拿了两卷书,送到孔龄之房里:“您上次要找的可是这个?”

        孔龄之抬头瞥了一眼,乐道:“你几时也糊涂了?我要的是《备急海上方》。”

        唐崇低头一看,自己拿的正是《海外奇方》。

        就沾了两个字的边。

        正要告罪,孔龄之叫住他:“少雍,你这么心浮气躁,不如也躲个懒,出去玩半天?”

        唐崇默然,浑身散发着拒绝的气场。

        孔龄之又道:“听说她们要去吃什么鱼啊虾的……”

        唐崇叹了口气:“您误会了,我最近是有些心躁,但并非为了儿女私情。”

        孔龄之饶有兴致:“那是为了什么情,说来我听听?”

        唐崇无奈地看向他,孔大夫不愧跟周邦贤多年至交,行事口吻倒有几分类似的疏狂。思及师长,他一时间略有恍惚,态度更加恭敬,但还是说:“只是遇到点私事……不足为道。”

        孔龄之道:“罢,罢,瞧这话说的,我还一句没法问了。我还犯不着操你的心呢。”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为了问娘。老周这孩子我喜欢,你有难言之隐,人家却有鸿鹄之志,只是鸿鹄展翅,更难见容于世人,过刚易折,你该懂得这个道理。世俗礼法,原是约束人的,你愿受其约束,也有人不愿受其约束。你便不能护送一程,也别绊了别人的脚才是。”

        唐崇脸色微变,忙道:“孔大夫有心,是我狭隘了,行止失范,多谢点醒。”

        孔龄之摆摆手,一番对话,到此打住。

        广福大街位于内城东南隅,以内城东大门为轴心,差不多在与柳叶大街对称的位置。

        一路行去,沿途大大小小货行林立,兜售各色精巧玩物,琳琅满目。走至广福街后,便多为酒楼茶肆,还有妓馆穿插其中,鳞次栉比,极为气派。门口卖花的小夫妻胳膊挽着胳膊,唱两句,笑一回。素问看罢,不觉亦有笑意,果真民风开放。

        说来,端州百姓爱花成风,又以簪花为时尚,莫论性别。再一看,果然路过行人,不论男女,动辄就有头上插着时令鲜花的,走来走去,好不有趣。

        喜娘下了轿子,见她盯着那卖花夫妻看,便道:“问娘可要买一支簪上?”

        素问促狭:“不必破费,我不爱戴花,下次孔大夫出来,给他买一支插头上,那才好看。”

        两人正是乘了青油小轿,并带着胡桃,到开张不久的“泉味楼”品尝那莲房鱼包。

        泉味楼虽是新店,却面积广阔,共有三层,可见东家财力匪浅。店内二楼还设有台子,请来伶人班子,演唱鼓子词助兴,管弦婉转,曲调往复。

        素问和喜娘这等简朴务实之人,只在一楼要了个桌子便罢。楼上视野则更好,设有雅座,以屏风间隔,保证私密空间,若要观看表演,亦可自行拉开。

        等待上菜时,伶人正唱一只《点绛唇》。素问无意间一抬头,见到二楼栏杆后有道丽影掠过,凭着熟悉的身形辨认,依稀像是顾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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