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屁话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林知身上。
眼睛微弯，像是含着两簇光。
空气里只有水煮沸的声音。
明明是半开玩笑的话，却让林知有种不忍拒绝的感觉。
他心里只把她当妹妹。
被这个想法占据着，林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停顿太久，他会误会她不乐意，但要她点头，林知又觉得不甘心。
心里头憋屈死了。
“也不是——”林知脑袋里极力搜刮着说辞，目光偷偷瞄他，慢吞吞道，“不行。”
“嗯？”
“可以当到你找到女朋友。”林知拿过先前洗的一个苹果，咬了口，含糊道，“等你找到女朋友，我就不给你当妹妹了。”
这样就算以后那个女朋友是她自己，也不算食言。
林知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机智。
裴易若有所思会儿：“这是什么说法？”
“那我又不是你亲妹妹。”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完美，林知理直气壮道，“我们关系要是太好的话，以后你女朋友肯定会吃醋的，这样影响你们的关系就不好了。”
“这样啊。”
“当然。反正如果我是那个女朋友，我男朋友要是在外边认了个很漂亮的小妹妹，我是不允许的。”
“但这样的话，”裴易淡笑道，“是不是显得我有点没良心？”
“嗯？”
“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妹妹了，这什么人。”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反正如果最后那个女朋友不是她，如果自己又还喜欢他，肯定也没办法继续这么亲近了。
她会默默走远的。
“那找个不介意的不就行了。”裴易像是不觉得有什么，又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也不能让妹妹受委屈，是不是？”
“……”
到那时候，那就不是委屈，是难过了。
“反正，”林知瞄他一眼，慢慢啃着苹果，小声嘀咕，“我也不是很想要哥哥。”
裴易眉梢轻轻一挑。
他听到了。
林知：“……”
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林知目光飘忽了几下，怕他误会，赶忙胡乱编了个理由：“我奶奶老是说我要不是第一胎，肯定不会让我妈生下我。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心理可能有点受影响。”
“……”
裴易沉默几秒，这实在出乎意料。他盯着林知看了会儿，确定她此刻情绪没什么问题，眉目一松，轻笑道：“那你这样想，这个哥哥不喜欢你奶奶。”
“嗯？”林知没明白。
裴易淡淡道：“这样你奶奶不是很憋屈？”
“……”
很快，饺子全部浮了起来，裴易盛起来装盘。话题也就此揭过。
林知实在不饿，但也强迫自知又吃了五六个。为了气氛，她还刻意找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杯果汁，碰杯，然后从兜里把自己的红包翻出来，按在桌面上挪到他面前。
裴易眉梢一扬。
林知有点心虚，呐呐道：“哥哥，新年快乐。”
裴易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脸上，笑意散淡，眸光却沉静。他忽然明白这个姑娘似乎是想给他别人都有的，用她稚拙的方式。
林知被他看得越发忐忑，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
“还有这么好的事？”隔了会儿，裴易忽然笑道，“可是怎么办，哥哥成年之后，就不收红包了。”
“不是给你发红包。”林知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林洛给她的那个，“这个是我弟弟给我的，这是我们家的传统，小的收到红包，都要孝敬大的。”
裴易愣了下，这说法实在新鲜。
他像是不相信：“还有这种传统？”
林知一本正经的点头：“你都说了让我给你当妹妹，从今年起，以后每年我都会孝敬你的。”
“……”
这个逻辑裴易还真没法反驳。
“这怎么听着，”他好笑道，“感觉我像是七老八十了。”
林知一脸认真：“那你适应适应。反正我收我弟的，没觉得有什么，可能这就是我们做小的的心意。”
“小知的心意呢，哥哥已经收到了。”裴易把她手抓过去，又把红包放回她手里，语气温和道，“哥哥很开心。这个你自己拿好，我这二十多岁的人，还收红包，说出去会被笑话的。”
林知抿了抿唇，不大高兴：“说了这个不算红包。”
“嗯，这是心意。”裴易嗓音里带着笑意，“我已经收到了。”
“……”
“而且会好好珍藏。”裴易帮林知把红包塞回兜里，揉揉她的脑袋，“不是还拿了好多仙女棒，哥哥现在想玩那个，陪我出去玩，行不行？”
林知点点头。
现在离零点还差几分钟了，两人穿上羽绒服，匆匆出门，想赶在零点的时候放。
雪还没停，地面上落了薄薄一层。
找到一块地，林知用其中一根在地上写了新年快乐四个字，然后再用仙女棒沿着笔画插满。做好这一切，她扭头跟裴易说：“记得要拍照啊。”
裴易手里拿着手机，像是若有所思：“你这……”
话没说完，林知点燃“新”字最下面一根，然后后退，站到裴易身边，扯他的袖子：“快拍照！”
一个烟火倏地散开。
然后。
一个烟火燃完。
然后。
再没有然后。
其他的仙女棒并没有像江寄弄的那样一蹿全部点燃。
林知：“……”
裴易：“……”
不知什么时候过了零点，远处空中有烟花爆开，衬得他们这儿格外沉默。
林知懵了几秒。
裴易像是忍着笑，顿了下，很体贴的说：“你那个邻居，应该是提前用什么做了引线。”
“……”
林知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窒息的尴尬，这样显得她好无知。
林知抓破头皮找补的时候，忽然有道女声叫了声：“裴易。”
声音有些熟悉。
林知和裴易同时回头。
小区里隔几步就有路灯，因为下雪，四处都很亮。林知认出来，是岑雅，裴易的同学。
大年三十，除夕夜，零点跨年，这个特殊的时间。
她来找裴易。
林知下意识看了裴易一眼，他眸光散淡，笑意收敛，此刻没什么情绪。注意到她的视线，裴易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温声道：“找我的，我去跟她说几句话，你先自己玩会儿，嗯？”
林知点点头，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个女人。
不再看他们。
这会了，林知脑海里突然窜出那天跟他们一起吃饭的场景，忽然想起来，之前和岑雅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她有些不一样。
同是低一年级的同学，周南生叫裴易师兄，而岑雅是直接叫名字。
邹杨他们在她面前说起裴易，都用的是“你哥”，只有岑雅还是用的名字。
裴易对岑雅来说，不是师兄，不是她哥，只是裴易。
她今晚到这里来的目的其实跟她一样，不过想陪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跨年。
林知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把刚才插上去的仙女棒又一根一根拔起来。心口忽然有些堵，像是被沉重的巨石压着，让她没了动作的力气。
裴易只拿她当妹妹，那岑雅呢？岑雅那么漂亮，那么聪明，他们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导师，相处时间很多，共同话题也多。
岑雅可以明确的表达喜欢，而她只能找着一个又一个蹩脚的理由隐藏心思。
有谁能拒绝这样优秀又漂亮的人的追求呢？
涩意涌上心头，鼻子也有些发酸。
这是林知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就算她拼命去追，也可能追不上。
她落后的是七年时间，她永远也追不上的七年。
裴易和岑雅没有离多远，站在一盏路灯下，头上是纷扬的雪花。
“她过年没回去？”岑雅看见林知的时候有点意外。
“嗯。”裴易没有多谈的意思，语气冷淡，“有事？”
“那你是……”岑雅想到什么，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裴易虽性子冷淡，但若不是触到他的底线，他不会说什么伤人的话。
那天，是她踩了他的底线。
他不回家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还没原谅，不会是因为这个小姑娘。
“新年快乐。”岑雅把手里的礼品袋递给裴易，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笑容僵了下，随即又苦笑道，“还有，抱歉。”
裴易撩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
“我没有想要干涉你的意思，私自把你电话给出去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岑雅故作轻松的一耸肩，固执的把礼品袋伸在他面前，“你该不会一直不原谅我吧，那以后学校见面多尴尬。”
“这种事没必要跑一趟。”裴易还是没伸手接，两手插在衣兜里，淡淡道，“谈不上说抱歉，那样劝我的你也不是第一个，我没放心上。”
岑雅神色有点尴尬。
“回去吧。”裴易回头看了眼一直蹲在那儿没动的林知，“那孩子没什么耐心，该等急了。”
他说罢，就转身朝林知走来。
岑雅拿礼物袋的手缓缓放下，看着他走到林知身边，伸手将她羽绒服的连衣帽扣上。
林知倏地仰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眉眼松散，带着浅淡笑意。
那是，另一个他。
林知也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反正感觉每一秒都很漫长，心底的憋闷让她很难受。
听到脚步声走到身边，她也不想动，默不作声的握着拔起来的仙女棒。
“怎么都拔了？”裴易有点诧异，看她头上落了些雪，抬手将她连衣帽戴上。
林知闷声道：“反正又没有办法一起点燃，你刚刚还笑我。”
如果是岑雅，她肯定干不出这么丢人的事。这么一想，林知更觉得难受了，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你还玩吗？”
“嗯？”
羽绒服的帽子很大，有一圈毛茸茸，一遮，她的脸也藏了起来。仗着裴易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林知闹起脾气：“要是不玩，我们就回去，有点冷。”
“那行，不玩了。”
两人往回走。
林知心里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问题想问。想问他是不是打算恋爱了，想让他等一等，等一等她……
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一路进楼，到乘电梯抵达楼层，林知心里头一直纷乱如麻，憋闷的感觉让她快要爆炸。
终于在进玄关的时候，让她找到一个合适的由头，林知换了一只拖鞋，强压着心头的紧张感，问：“哥哥，你跟我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吗？”
“嗯？”
“就，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学习的时候不会谈恋爱。”
裴易动作一顿，垂眸看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会儿，他把鞋子换好，笑问：“我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不想承认了！
林知瞪大眼睛。
裴易捏捏她的脸，语气没什么变化：“那你觉得呢？”
林知舔了舔唇，硬着头皮说：“我反正当真了，你说的话，我记得的都当真了。你要是自己都做不到，我就会觉得你什么都是说着玩的，你以前跟我说的，我就当你说的都是屁话。”
“屁话？”裴易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了，舔了下唇，“这么严重？”
林知郑重点头。
裴易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道：“那我还说过什么？”
“你还说让我别早恋。”林知看他一眼，为了彰显严重性，一脸严肃道，“你还说让我别喜欢周南生，说他那个年纪的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要是你这说的都是屁话。”林知咬咬牙，“我应该就可以找他早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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