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噩梦缠身
随着我打开柜门，一道亮白的光束射入柜中，如同一把利刃划过周蕴的面容。
而此时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白皙来形容，而是惨白如纸，就像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他的双眼是紧闭的，眉心死死地皱在一起，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像是在用力咬着牙齿。
我原本想无比讥讽，又厚颜无耻地问问他：观感怎么样？还算精彩吗？有没有什么建议？
可此时，他这个样子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没能说出半个字。
终于，他的眼皮缓缓动了，一点点睁开眼……
我看到……
我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看到了一双鲜红的眼睛，红得仿佛就要溢出血来，不像人类，反而像来自一条暴怒的恶龙，随时都会喷出火来。
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如利箭一般，仿佛此刻，我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很奇怪，这一瞬间，我心中的那股疯狂躁乱竟渐渐冷却了，就像失心疯的人陡然清醒过来，只觉刚刚发生的一切如梦一样。
“如你所愿……”
他忽然开口，声音完全不似平时那样清雅，如同裹着砂砾一样嘶哑低沉：“我现在恨你了，非常恨。”
我呆愣了片刻，随即转身冲出门去。
“快，你们把他押回去！”我对着东墙那边大叫道，我知道那个牢头和几个狱卒一直守在那里。
那牢头几人应声过来，见到我皆表情一滞，十分难堪地迅速低下头，疾步走向屋内。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依旧穿得“凉快”，于是赶紧跑回去从地上捡了一件外衫披上。
自始至终，我没在看周蕴一眼。
只远远靠墙站着，直到他们把周蕴押走。
可我却并不放心，索性出门远远跟在后面，直到亲眼看到他被押回天牢，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一些。
我走向天牢门口，用眼神示意那牢头过来，对他说道：“人已经押回来了，你现在可以去禀告皇上了。”
那牢头并不笨，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讪笑起来：“尚仪大人放心，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小人当时拦着您，也不过是求个相安无事。”
“我那儿有一些没用的珠宝，随时过来领。”
我说完转身便走，身后传来他连连道谢的声音。
回到“小天牢”，我坐在内阁的床边，垂头看着褥子上点点的落红，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凉意。
说实话，刚刚看到周蕴那个样子，惊恐之余，我心底分明是感到痛快的，那是得逞的得意，是报复的快乐。
可若是换作正常的我，是绝对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的。
我起身，从橱柜的顶上取下那个小药瓶，迈着大步走向院子，打开瓶塞，不允许自己多想，尽数挥撒出去。
“姑娘，这是什么？”玉葵正从外面回来，走过来好奇地问我。
我怔怔地看着地上一层细细的粉末，如同深秋里的白霜一样，答道：“好东西。”
听闻我说“好东西”，玉葵脸上闪过一丝惋惜：“既是好东西，姑娘怎么还弃在这里？”
我转头看向她，她鼻翼旁有几处星星点点的雀斑，更添几分率真质朴。
我耐心解释道：“好分很多种，有的能起死回生，而有的，杀人于无形。”
“哦！”她有些吃惊地点头，有点不明觉厉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过得浑浑噩噩，药瘾还会时不时的反复，但威力却弱了很多，仿佛我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可是那段艰难时刻留给我的，却不只是回忆这么简单。
现在的我每天都害怕睡觉，只要一入睡，我必然会梦到一个双眼血红的男人，张牙舞爪地追捕我。
梦中的他，会孙悟空的百般变化，会打降龙十八掌，会用AK，会开坦克，上天入地的追杀，会为将我打入无边地狱。
每一晚都在上演无穷无尽的追杀大戏，直到我被汗水淹没，撕心裂肺地醒来。
太夸张了，真的太夸张了！区区一个周蕴，居然能把我吓成这样，我真踏马废物！
玉葵看我每天噩梦缠身，备受煎熬，她说等她下次放假，去庙里帮我求护身符，牛鬼蛇神都会退避三舍。
我苦笑着摇头：“没用的。”
可别冤枉了牛鬼蛇神，从来都不是，只是他！
我不怕鬼神，怕周蕴。
这天，那个牢头过来“探望”我。
说是探望，但我自然清楚他的来意，我向玉葵低语了几句，让她去取一些珠宝来。
“孟牢头，是姓孟吧？请坐。”我坐在桌旁，指着另一边的座椅。
他笑得谄媚，连声答是，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搭坐了一个边。
“这几天，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天牢？”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没什么可疑之人，就是平时过去探望的。”
我周身一定，盯着他的脸，目光凝了片刻：“探望？探望穆王爷？”
他小心地回答：“啊，一直都是他那个的亲信，送些吃食进去。”
我心中一击，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真的问到了关键。
“一直是？”我的声线陡然飙高：“这么说一直有人能接触到他？！那可是天牢啊，怎么能任人出入呢？”
“大人说的是。可……穆王爷从前待下人们都不错，小人们也不好做的太绝……”他表面上客客气气，可那双眼睛分明另有想法。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在心里骂我双标狗，我前几天还把人带出来了，怎么换成别人探望就不成了？
可是，那不一样！
周蕴虽然不至于上天入地，但是他的心机深到什么程度，只有领教过才知道，不过领教过的人恐怕已经无法开口了。
现在的局面就是，他依然能与外界联络，就相当于诸葛亮身在草庐之中却尽知天下事，毫不耽误他指点江山。
我坐牢就是真的坐牢，与世隔绝，暗无天日。他坐牢却是韬光养晦，等着最后一鸣惊人！
他一鸣惊人之时，就是我们一命呜呼之际！
“如你所愿……我现在恨你了，非常恨。”
我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这句话。
心头上，仿佛有条蛇缓慢地盘旋着，凉丝丝，麻酥酥，直叫人汗毛直竖。
打发走了孟牢头，我再也按捺不住，立即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朝晖殿。
殿门开着，门口的宫人们都认得我，我免去了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周蔚穿着一身藏蓝色直襟龙袍，坐在宽大的龙案后，左手撑着额角，似乎正在出神想着什么。
他右手向外伸了出去，漫不经心地一下下抚摸着边上的什么东西。
我走近后才看清，龙案旁竟蹲坐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大狗。
黑将军！
黑将军似乎还认识我，站了起身，冲着我愉快地叫了两声。
闻听狗吠，周蔚这时才注意到我进来了，立刻昂起了头，有些惊讶地盯着我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嘛！”
“出来走走，正好来看看皇上。”我绕到他的龙案旁，随意地问道：“皇上在忙什么？”
他没回答，只抬眼打量着我：“你这病是不是又重了？脸色怎么这么差……都怪那群没用的东西，连个黑皮鸡蛋都找不到，你先别急，朕在加派一些人手。”
“我不是来催皇上的，找不到就算了，现在也没有那么难受了。”我垂眼看向他的案上：“皇上在看地图。”
他也低头看去：“嗯，正好，还是你自己选吧，朕要为你建一座宫殿，你挑个地方。”
“为什么？”我看着他问。
又建宫殿？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上次一战元气大伤，这个节骨眼不休养生息，他居然还敢瞎折腾！
我本以为他看地图，是想好好规划一下以后的治理之道，看来真是高估他了。
“总不能让你一直住那个破地方，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建宫殿就像种棵树那么简单。
“皇上的女人多了，各个建宫殿，皇宫岂不成了居民区！”
“居民……”他心知我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登时瞪大了双眼，冲着我叫道：“你别不识好歹！”
“汪汪！汪汪！”
我低头看去。
这黑将军竟有点通人性，一听见周蔚大声嚷我，它立刻凑到他的身边，与他一同吼我。
嘿！骂不了周蔚，我还骂不了你！
“你叫什么叫！”我指着黑将军，大声回吼道：“你能不能懂点事，看不清现在什么形式吗，已经够乱了，你还跟着瞎搅合？！”
我的指桑骂槐，周蔚自然听得出来，他脸色一黑，拍案而起，大叫道：“清扬！”
而他这个举动一下子刺激了黑将军，像是主人给它撑了腰，它立刻扑上来咬我的裤角，全然不顾我和它也是旧相识。
果然是狗仗人势！
“啊！”
我连忙四处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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