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如今的周蔚

　　周蕴的婚礼耗时两个月筹备而成，终于在夏至的今天，开启了举国瞩目的大婚盛典。
婚礼的筹备，我并没有机会参与到一丝一毫，更别提趁机逃脱，而且作为那日他恼火的惩罚，将我活生生囚禁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以来，我变着法的给自己找事情做，捏泥塑，练瑜伽，练书法，练太极……
实在憋的闹心，就做了一副扑克，逼着那两个贴身小宫女和我一起斗地主。
我真的很怕，在这种日子里，我慢慢变成一个废人。
皇帝大婚，普天同庆。
所有人都会跑去目睹盛况，除了我们斗地主三人组。我出不去，她们俩负责看管我，也走不开。
已经是七月，夜晚也不凉爽，连风都是热的，我躺在床上一边摇着竹扇，一面怀念着空调。
那小宫女则困顿地坐在我床边的小圆凳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每个夜晚她们两个都是轮番守着我。
我热得无精打采，十分同情地说道：“你也去睡吧，别在这死撑着了。”
她抬了抬眼皮，倔强的说道：“没事姑娘，你睡吧，我帮你摇扇。”说着就来拿我手中的扇子。
我抬臂躲开，颇为无奈道：“放心，门外还有侍卫呢，我又跑不了，自尽我也不会选在这几天，天这么热，我才懒得折腾呢。”
她似乎有些被我说动了，却还是迟疑着。
我微微闭上了眼，一下一下有气无力地摇着扇子：“斗地主之情铭记于心，我不会连累你们俩的，找个通风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明天养足了精神，还得斗呢！”
一听明天的斗地主计划，她仿佛有了盼头，没在继续执拗，起身感谢我几句便去睡了。
这两个丫头逐渐对斗地主着迷，赌瘾比我都大。
其实我真没打算诓骗她，天热得我整个人都慵慵懒懒，活像坨考拉，一动不想动，啥心情也没有。
这样的天气逃跑，没被抓到，首先让汗淹死了。
我的扇子一直懒懒地摇着，直到下半夜微微变凉了，我才逐渐睡着。
清晨时候，我一翻身，身下好像是压到了什么，像是一个人的手，我心中一惊。
但又即刻明白过来，心说这个丫头怎么有点不识好歹，好心让她去睡觉，她居然睡到我床上来监视我。
我带着气，翻身看过去，正欲发火：“你怎么…！”
可我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如同挨了雷劈一样，猛然惊坐起来，周蕴？！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昨晚不是洞房花烛吗？不住在新房，竟然跑到这儿来了！
他似乎是被我吵醒了，蹙着眉头慢慢睁开眼，手扶向额角。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单手捏了捏眉心，移开目光：“惊讶什么，喝多了。”
他说喝多了我信，因为此时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但只是因为喝多了？蒙谁呢，如果我和他是邻居，他喝多了走错房间那无可厚非。
只是他的寝殿和我这里隔着层层宫阙和萧墙，想走错也没那么容易吧。
而且昨晚我直到下半夜才睡着，他是在我睡着之后来的，如此推算，他一开始是睡在新房的，后来才借着酒劲换了个地方睡。
他此时已经起身下了床，昨夜他是合衣而睡，此时也无需穿戴，直接走向小厅的方向，可是路过珠帘旁，整个人却忽然定住了。
我看着他的侧影，循着他的眼神，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此时，他的目光正久久地盯着那个橱柜。
“来人！”我立刻呼叫宫女。
那两个宫女迈着大步，几乎瞬间就到了，她们看到周蕴时似乎并不惊讶，十分自然地躬身行礼，显然昨夜就知道他来了。
我冲着她们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快服侍皇上去上朝啊！”
我只想让他立刻消失在这里，他盯着那橱柜，我只觉得心里发毛。
“不必，今日早朝停了。”他的声音微微清寒，像染了霜雪一样。
停了？我懵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是啊，就算是皇帝也得休个婚假不是。
此时，他悠悠转身看向我，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阴笑：“想见他吗？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他的这个笑，只让我感到背脊发凉，我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你早已猜到他还没死对吧？”他忽然发出两声荒诞的轻笑：“也好，那就让你去见见他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现在的周蔚什么样？残废了？还是疯了？
他似乎一眼便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他好的很，你见到他，就知道我对他有多好了。”
他这样一说，我更加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周蔚到底怎么了，我下床踩上了鞋子，走向了他：“好，我倒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样，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他没动，目光向下移去，点了一下我身上。
我低头看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依然穿着睡觉时的轻透纱衣。
他的唇边绽放出讥诮的笑意：“你穿成这样去，他可要误会了，以为你又要与他行那等事。”
“呸！”我忍无可忍，厌恶的呸了他一口。
可不知为什么，我这样的表现似乎很让他满意，他嘴角露出一抹折磨我的畅意，转身从衣橱里为我挑了一件紫色衣裙递给了我。
很快，我们驾着轿辇来到了天牢门前，看守天牢的人也换成了新人。
牢头一路引领我们走了进去，我原本以为周蕴一定会如法炮制，将他困在那间曾关押过我们的牢房之中。
可是一路走过去，我竟发现那个牢房里是空的。
周蕴轻而易举就看出了我的想法，走到我身边说道：“关在这里，岂不委屈了他。”
我们一路继续向前，直到来到了天牢的尽头，前面已经是一堵墙了。
正当我困惑之际，不知那牢头动了什么机关，那墙竟然缓缓挪动，出现了一条一人宽的裂缝，接着那牢头站在裂缝中间，奋力将两面墙缓缓推开。
就在我无比震惊之时，只觉得一股阴风从墙的另一面迎面吹来。
里面竟是蜿蜒向下的台阶，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一座地牢。
越向下我越觉得有阴嗖嗖的凉意，在盛夏时候，这里却像个冰窖一样。
下面没有阳光，地牢四角燃着幽微的烛火，而在地牢的中央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铁笼。
里面坐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
我立刻抬起脚步冲了过去，就在我抓住牢笼的那一刹那，里面的人竟下意识的躲闪，忙用手臂护头。
我见到此状心里不由紧得发疼，这是遭受过毒打的人才有的反应。
“是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人愣了一瞬，才缓缓转头看向我。
他的头发像干草一样凌乱的披散着，只露出中间一道脸庞，那张脸灰败如鬼，颧骨突出，眼窝深陷。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周蔚？
“你！你怎么来了？”他发出沙哑的叫声，十分激动。
他的身上触目惊心，一身囚服几乎零碎，上面布满了鞭痕刀痕，衣服都成了这副模样，更别说他身上的皮肉了。
“你怎么样？”他身子倾斜过来，伸手够向我。
我将手臂伸了进去，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寒凉如冰，我道：“我没事。”
他神色稍稍放心，又看向我：“有没有吃的？”
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饿了很多天，我不禁有些自责：“没……”
忽然，他目光一斜，看向门口方向，瞳孔骤然放大，似乎这才发现角落里的周蕴。
又立即收回目光看向我：“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怔了怔，摇了摇头。
周蕴此时站在远处，呵呵地笑了出来：“六哥，男人与女人之间，你说会怎么样呢？”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一僵。
“畜生！”周蔚突然起身冲向周蕴的方向，我立刻听到锁链哗啦啦的响声。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两个脚腕上竟都拴着的锁链，足有甘蔗那么粗。
铁笼还不够，竟还拴着锁链！
他的心可真是够狠！
当初周蔚对他处处手下留情，所有的仁慈都留给了她一个人，如今调换了局势，他就像对着苦大仇深的敌人一样。
“周蕴，你他娘的有本事冲着朕来！”
“你杀了朕啊！杀了朕！”
周蔚呼天抢地的咆哮着，脚下的铁链被他扯得绷直，但他很快就体力不支，瘫了下去。
另一边的周蕴却是波澜不惊，徐徐说道：“六哥，‘朕’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你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我这时看到牢笼的边上放了一只大碗，里面竟摞了一块块大肉。只是此时看着有些风干了。
周蔚饿成这样，为什么不吃？
我转头瞪向周蕴，寒声说道：“你在食物里下毒！”
周蕴微微摇头：“并没有毒。谁让他不吃呢？”
鬼才信他的话，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那是黑将军的肉！”周蔚疲惫地吸了一口气：“那畜生从前救过朕一命，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他的肉。”
黑将军！他把黑将军也宰了，还送到周蔚面前。
“你还有人性吗？”我突然炸了，起身对着周蕴吼道：“就算他从前再不是东西，可他没有半点对不起你！”
他站的笔直，抬起眉眼看我：“我如何待他了？他身上的伤不是我让人打的，只是他从前坏事做尽，那些狱卒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与我何干？吃的我也给他，狗肉可是一道美味，他偏不肯吃，怎么能怪我呢？”
“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你摸着自己的良心！”
“怎么，你心疼了？”他的脸色愈见深沉，嘴角勾起一丝寒凉的笑意，转眼看向角落里的烛火，似乎暗暗叹了一口气：“怎么从来没人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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