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袒护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我却隐约听到小厅之内有动静。
没过多久，隔断处的珠帘发出轻微的响动，有一双轻盈的脚步走向了我的床榻。
我立刻起身坐了起来：“谁？”
“别怕，是我。”周蕴坐到我的床边，手掌安抚在我的后背上。
“夫君。”我身子一转抱住了他：“吓我一跳……”
“刚刚批阅完奏章，只想来找你。”他双手环住我的身体：“本不想吵醒你的。”
我离开他的身体，向床里挪去，让出了一半地方，笑着拍了拍床榻。
他会意轻笑一声，褪去了鞋，便在我身边躺了下来，手臂拥着我。
我的头枕在他的胸口，手臂也环着他的腰。
昏暗的房间中，我们仅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清扬……”
“嗯？”
“我……好想你。”
我咯咯地笑了：“才分开几个时辰啊，肉麻！”
“是好久了……”他的胸口微微动荡，似乎是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夫君，我们从前是怎么认识的？”
“嗯……英雄救美。”
我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略带失望道：“这么俗套啊。”
他弓起身子看向我，不服气道：“怎么就俗套了？救一次是俗套，连救好多次呢？”
“俗套加倍！”我挑衅地笑了起来。
他惩罚似的捏住我腰间的薄肉：“不许笑。”
“别掐嘛，我错了。”我撒娇般的在他身上打滚。
他用力将我抱得更紧。
我嘤咛一声：“好热啊！”
“热就忍忍，我想你却忍不了。”
我不禁笑了：“谁能想到，一个叱咤风云的皇帝，说起肉麻的话连草稿都不打！”
他也笑了：“你就会坏我气氛。”
我又问：“那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救的我呀？我遇了什么危险？”
他沉吟了半晌，才道：“那方龙椅的上一个主人，生性暴虐，无恶不作，你呀，就像只横冲直撞的羔羊，几次都险些落入他的魔爪。”
“啊？”我心有余悸道：“这样的人渣居然能做皇帝……夫君，你不仅是救我的英雄，还是救万民于水火的救世主。”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垂头看着我，幽暗的光线下，他的双眼犹如墨玉一样深邃，隐隐生辉。
“哎呀！”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挣脱开他的身体：“救世主该睡觉了，马上就要上早朝了吧！”
他却不假思索地将我重新搂了回去：“你睡吧，就在我怀里睡。”
“那你呢？”
“……不想睡。”
“哪来这么大精神头？”
“我怕……梦醒。”
我昂起了头，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轻轻一笑，摁下了我的头：“没什么，你先睡。”
……
次日，阳光照满了整间屋子，在珠帘的掩映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点。
周蕴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洗漱完毕后，坐在早餐前，随意地吃了些小菜，转头便对玉葵说道：“想喝酒。”
玉葵奇怪的盯着我，看了半晌：“姑娘从前不喝酒的。”
“现在想喝了，不给呀？”我理直气壮道。
“玉葵哪敢啊？”她看着我，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姑娘确定大清早就要喝？”
我点头：“先来两壶！”
玉葵的眼睛几乎都要瞪了出来，像是没见过我似的，瞪了我半晌，却也无奈只好照办。
可惜我的酒量实在太差，才喝下几杯，就觉得胃里热辣辣的，脑袋也晕晕乎乎。
我把酒壶拿到鼻子下深深闻了一闻，不由得感叹：“这酒可真没掺假……”
就在我双眼逐渐迷离之际，门外又响起了悠长的通传之声：皇后娘娘驾到——
我叹了一口气，只好起身迎接。
皇后娘娘抬眼扫了眼门前崭新的匾额：永宜殿。
她抬腿进门，潇洒地落了座，斜眼瞥了下桌案上的酒壶，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她挥了挥华美的衣袖，清走了屋内其他宫人。
唯独剩下玉葵没有出去，她走到我身边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袖，似在提醒我当心。
皇后直接冷眼瞪向她：“你听不懂本宫的意思吗？滚出去！”
我转头看向玉葵，表面上推着她出去，却是冲她动了动嘴型，吐出两个字圈：皇上。
房间内，就剩我和皇后两个人了。
皇后脸色阴沉，斜斜地瞪了我一眼：“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含笑看着她：“不知娘娘的意思……”
她一声冷笑：“本宫同你说过，本宫是直来直往的性情，平生也最恨那些耍弄手段的人。那日，本宫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图个名分大可给你，何必弄这些弯弯绕绕，多此一举！”
“皇后娘娘恕罪，从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不记得娘娘同我说过什么，更不记得……我是怎样落入湖中的！”
“你这心机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掉下去的，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以为就凭你栽赃嫁祸，就能撼动本宫的地位吗？本宫现在算明白了，给你名分你不要，你是冲着我这皇后之位来的！”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一脸吃惊状：“皇后娘娘可不敢这样说，真是冤枉死我了！不如我给娘娘跪下，任您处置。”
我唯唯诺诺的跪了下来，满脸委屈的看着她。
“别在本宫面前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皇上喜欢看，本宫辣眼睛得很！”
我不再吭声，只低眉顺眼地跪着。
“好，既然你喜欢跪就跪吧，今日你若不认，就休想起身！本宫倒是想瞧瞧，你能熬到几时？”
她坐着，我跪着，两个人彼此沉默，房间内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窗外的鸟啼。
直到许久之后，廊下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周蕴大步迈进来，似乎是带着情绪，步伐不比平时轻盈。
皇后见状立刻起身，脸上有些许尴尬，似乎没有料想到周蕴会来，她僵硬地行了一礼：“皇上……”
周蕴没理会，只一把将我从地上捞了起来。
我的双腿已经跪软，嘤咛一声，瘫倒在了他的身上。
余光恰好瞥见皇后朝我翻了个歇斯底里的大白眼。
周蕴将我抱起，放在了宽大的太师椅上，他俯身打量着我的脸色，轻声道：“喝酒了？”
我满面委委屈屈的愁苦，没看他，也没说话。
他转头看向皇后：“你逼她喝酒了？”
而那皇后毕竟年岁是轻，此时被这么一问，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怎么又是本宫？她自己跳水成了本宫推的，如今她自己喝了酒，皇上也要怪到本宫头上！”
“好，那朕再问你，她犯了什么错，你要罚她跪着？”
“不是本宫！是她自己要跪的！！！”那皇后几近疯狂，声音颤抖而尖锐。
周蕴转头看向我，可我依旧半垂着头，没有反应。
周蕴继续道：“那皇后到这里来做什么？”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皇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隐隐带有抑制的哭腔。
她清了清嗓音，声线终于恢复了正常：“臣妾只是想问一问她的想法，毕竟这把没名没分也不合适。”
“不错，朕一直在思考，册封她什么好呢？”
“……我不想。”我突然闷头闷脑的说道。
那皇后气急败坏：“皇上你瞧，有哪个女子连名分都不要，她到底想如何？”
我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周蕴，幽幽道：“我就是那个连名分都不要的傻子。只因你并不是普通男子，我想让你知道，这世间有一个女子不贪荣华，不慕身份，只单恋你这个人。”
“虚伪！”皇后嗤之以鼻。
我转脸看向皇后：“娘娘方才说，我是图谋您的位子，那更是折煞我了，皇后之位，母仪天下，不仅需要尊贵的出身，还需有包容一切的胸怀，我尚有自知之明，哪敢与您相提并论。”
“你敢讽刺本宫！”她杏目圆瞪，头顶几乎要冒烟了。
周蕴轻轻冷笑：“你既听得出讽刺，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举止。”
她气得鼻孔扩张，抿紧了嘴唇，抿得发白。
周蕴走到我跟前，伸手摸向我的膝盖：“疼吗？”
我莞尔看着他，摇了摇头。
“今天怎么喝酒了？”他侧目扫了眼桌上的酒壶。
我幸福一笑：“心里开心，就忍不住喝了点。”
他低眉浅笑：“怎么不等我来陪你喝？”
而皇后就像根美艳的柱子一样杵在一边，此时她似乎再也看不下去，连招呼都没有打，转身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我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他：“刚下朝就过来了？”
“多亏了你的好丫头，在我下朝的路上苦苦等着，不然我也不会来的这么快。”
我身子一斜看向门口，只见玉葵站在门边上，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偷偷向她竖了下大拇指。
“清扬。”他叫了我一声，神色渐渐严肃下来：“为何不要册封？”
“我说的可是心里话，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你。”
“可我想把什么都给你。”他突然俯下身子，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想做皇后吗？”
我倏忽瞪大了眼睛，一把捂上了他的嘴，忧恐地朝门口方向望了望：“你可闭嘴，你生怕她不剥我皮是不是？”
“她敢！”
“夫君。”我下巴点了下门外：“我想出去遛弯！你能陪我吗？”
“好啊，求之不得。”
阳光如火，宫人们高举着鲜艳宽大的羽扇，跟在身后为我们遮凉。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信步来到了昭露殿，沿着丰美的花木，最终走到了后园的雍仙亭内。
“从前我们便在这里弹琴唱歌。今日不如重温一下……”
“唱歌……”我犹疑了一下：“唱什么……”
“就唱从前那首。”
他缓缓念叨：“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身无双翼，却心有一点灵犀，愿世间春秋与天地，眼中唯有一个你，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
我微微动了动嘴唇，有些失落的看着他：“我不会唱了……”
“你试试看。”他期待的看着我。
宫人已经把他的琴摆好，他虽已在琴后安坐，却似乎并不打算抚琴伴奏。
“愿，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我听到自己吐出一段莫名其妙的曲调，我突然气馁：“不唱了，不唱了！”
“好了好了，为夫错了，这就为你抚琴。”
他修长的手指撩过琴弦，清悠的韵律悠扬的飘散出来。
我缓缓跟上他的韵律，再次唱了出来：“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我突然停顿住，尴尬地望着他：“接下来是什么词啊？”
他却笑而不语，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的笑意，眼睛看着我，手下却持续弹着琴。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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