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他有病
天气一天天转凉了,连酒都要热了来喝。
我的酒量就在这一杯一盏间练就了出来,从一开始一杯就晕,到现在大半壶下去仍能面不改色。
这日,我像往常一样伏在案前写写画画,玉葵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太监。
“姑娘,皇后娘娘派李公公请您过去。”玉葵看着我,眼神中难掩担忧。
我看了眼身旁的太监,微微一怔:“皇后娘娘?”
那太监世故的一笑:“正是,娘娘已备好了酒菜,请姑娘过去小聚。”
“哦……”我收回目光,将案上一张张图稿整理起来,交到了玉葵手上。
“走吧。”我面带微笑,看向那太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留下。”我向玉葵投去一个颇有深意的目光,一共就两人,总不能全军覆没。
景福宫,这里便是皇后的寝宫,殿外气派奢华,殿内更是富丽堂皇。
我一路跟着太监来到了内室的小厅里,虽是小厅,却宽敞明亮,房间内布置着鲜妍花草,有淡淡芳香。
靠着窗边是一面紫檀八仙桌,上面摆了几幅精致的碗碟,皇后正身段挺直坐于桌旁。
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要请我吃饭一样。
我走近,向她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她并没让我平身,甚至也没正眼看我,只是翘着白皙的手指缓缓搅动面前白瓷碗里的汤汁:“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
我自行平了身,试探道:“吃饭?”
她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斜瞥了我一眼:“不错,吃饭,等一下皇上也会过来。”
她舀出一勺汤汁,端详片刻,又缓缓倾入碗中:
“父亲说,对于你这样的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可本宫却始终觉着,宁与君子为敌,不与小人为友,本宫向来痛恨心机深重,不择手段之人,如此腌臜人物,岂配与本宫为伍。”
我只是淡淡一笑:“自是不配,也不敢有此奢望。”
“那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呢,其实你什么都记得,你本是前朝公主的亲信,以太监的身份混入宫中,先后陪在两位皇帝身侧,如今公主已亡,前朝余党皆毙,你却故弄玄虚,以莫须有的失忆蒙蔽皇上。”
她手中的瓷勺“哒”的一声重重落回碗中:“太医已经说了,你全身上下毫无异常,本宫也亲眼看着你从落水到被救上来,说什么撞到头,这谎话扯得愚蠢至极!”
我缄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前朝公主的亲信?可为何皇上说我出身书香门第,莫非皇上对我扯谎?”
“……”
皇后神色一僵,黑珍珠一般的瞳仁向右微微地偏移了一下,极其细微,极其快速,她并不是在看了什么,而是本能的一种反应。
可在她右侧分明没有人,只有一株立在高脚架上的绿植,向下蔓延着藤蔓。再其后,便是一面带窗的隔墙。
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淡淡翘起嘴角:“皇后娘娘,您说的这些我确实都记不得了,何真何假也无从判断,若是您有兴趣,大可帮我查证一番,刚巧我对过去的事也颇为好奇。”
她姣好的面容如遇冰雪,陡然一冷:“你别不知好歹,在本宫面前还在演戏,你若大大方方说出来,本宫或许还会帮帮你,可你若执意欺瞒,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我闻言,微微咬住下唇,斟酌片刻,抬眼看着她小心地问道:“我倒真有一愿望,娘娘当真愿意帮我?”
她立刻有了兴趣,身体朝我的方向转了转:“说来听听。”
“我见识浅薄,胸襟狭隘,并不能像娘娘一样豁达,只盼望皇上后宫再无新人,独宠你我。”我纯真无邪地看着她,满含期待。
“大胆!”她一拍桌子,起身站了起来,指着我叫道:“你还在与本宫周旋……”
“吵什么呢?”一个温润的男声从旁侧传来。
只见周蕴从那面隔墙后走了出来,手臂微抬整理着衣袖,自顾自地说道:“朕刚刚小憩了片刻,就被你们吵醒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声音却似蒙了霜雪,凄冷了几分:“皇上在这里小憩?”
“在本宫处有何不妥?”皇后凌厉地朝我叫道。
周蕴并未多说,只示意我坐下:“吃饭吧。”
宫人们陆续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端了上来,香气瞬间就萦绕了整间屋子。
“皇上,来尝尝这道笋煎雪鱼,我吩咐后厨特意做的……”皇后为他夹菜。
他淡淡吃着,见我一直没怎么夹菜,时不时地向我碗里夹了几样我平时爱吃的。
皇后放下筷子,举起茶杯凑到嘴边,冷冷地数落道:“像是没吃过饭,菜都不会夹。”
我缓慢地咀嚼着,并不说话。
皇后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放下了茶盏,又道:“哪儿得的矫情病?”
“朕惯的。”
周蕴悠然一笑,继续向我的碗里夹了块鲜汁牛肉。
皇后终于被禁了言,负气地持起筷子,垂眼瞪着自己面前的空碗。
长长的静默之后,皇后似乎稳定了情绪,再次开了腔,好在话题离开了我。
她提起关于今年冬衣裁制的数量和材质,让周蕴帮着拿主意,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着。
我则悄无声息地吃着饭,目光不自觉地一瞥,便看到地上投射出一个清晰的影子。
那正是挂在周蕴腰间的环形玉牌,一只莺鸟舒展双翼,落在一只雄伟的方鼎上。
“皇上的病……还没有进展吗?”
我听到皇后这样说,恍然回了神,只见皇后神色隐晦。
病?周蕴病了?
周蕴端起茶杯,徐徐饮下一口,淡淡道:“正在用药。”
“那还有多久……”
皇后问到一半,周蕴的眼神已经飘了过去。
皇后对上他锐利的目光,话语一顿,只好知趣地闭了嘴。
从景福宫中出来,我便沿着毓芳园中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不言不语地走着,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周蕴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扯住我的手臂,笑道:“走这么快,连夫君都不要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微微垂头看着我:“怎么了?刚刚吃饭就不痛快。”
我冷眼看他:“该是我问皇上怎么了,到底有什么话不能当面问我,非让皇后来问,您堂堂帝王还做听墙根的事,不怕有辱身份?”
他神色微滞,转眼看了眼身后的随从宫人,一挥手将他们打发走了。
他垂眸拉住我的手,黯然叹了口气:“你误解了,怎么会是我的本意呢?皇后执意如此,我才顺了她的意,也算为你证了清白。”
我抽回自己的手,悲伤地看着他:“只是皇后吗?你呢?你难道没怀疑过?怀疑我在骗你,怀疑我蓄意害你。”
他看着我,微微怔住。
我依旧神色悲戚地看着他。
“清扬!”他伸手过来抱我:“我怎么会?你别再戳我的心了。”
我挣脱开他,退后了一步,花白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双眸微微惊颤,两行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一觉醒来,我什么都忘了,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所有东西都让我感到恐惧,只有你,你说你是我的夫君,你就是我的全部啊,可是连你都不相信我,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怔立了片晌,目光深刻而持久地注视着我,一对墨黑的瞳仁微微蹙缩着。
终于,他走至跟前,不由分说将我揽在怀里:“清扬,我是你的夫君,我当然相信你。”他抬手为我拭去脸上的眼泪。
我瘫在他的怀里,气息微微颤抖,哭出了声音:“是啊,你是我的夫君,怎么舍得让我伤心,你怎么舍得?”
“为夫错了。”他用力拥紧我的身体,与我紧紧相靠。
“还有!”我撑开身体,看向他的脸:“她说你了生什么病?你能告诉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微顿,随即又无奈地笑了出来:“没瞒你。”
“什么没瞒,你还不承认?”忽然我浑身一僵,无比忧恐地瞪着他:“你是不是要死了?”
他嗤笑:“哪有你这样诅咒自己夫君的。”
“那你还不快说!”我用力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我这病,在她面前有,在你面前没有……”
我瞪着两眼,一头雾水:“她面前有,我面前没有……什么病?相思病?”
他嘴角溢出些许坏笑,轻微摇头,凑到我耳边低语了几个字。
我闻言,登时脸上一热,不由得瞠目结舌:“你……原来你和她一直,没有……”
“嗯……那你,是不是得嘉奖我?”他邀功似的看着我。
“她真的信了?”
他勾唇一笑:“她暗地里询问过太医。”
想来,那些太医自然已经被周蕴交代得明明白白,结果不言而喻。
“走,回去休息。”他拉上我的手走向鹅卵石小径的尽头。
“青天白日的!”我抗拒道。他口中的休息,我自然明白是何寓意。
他却更加用力握紧了我的手,侧头冲我邪魅一笑:“很快就要天昏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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