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3
昆仑墟顶。
这里常年积雪，荒无人烟，几万、几万年的没有一丝变化，而凤凰炆灿闲来无事，便时常挂在一棵千年梧桐树上小憩。虽说是服役百年，可是琰姬生性喜静冷漠，不爱交际应酬，这三界中与她有来往者甚少，什么红白喜事、布道讲经也无人给她下帖，所以炆灿几乎没什么工作，每天就是睡觉打盹、虚度光阴。
这日，她正倒挂在枝桠上摇摇晃晃，树下青鸟团成一团在打盹，蓦地好似有道光闪现在她面前，一幕又一幕场景接踵而至，她心里一惊，从树上跳下来时已是恢复了人形。
青鸟被她的声音弄醒，它不知发生了什么，凑过来与她碰了碰。炆灿没理它，她慌慌张张掐指算了算，暗叫不好——姑姑在人间的转世遇到了麻烦，她和孩子与丈夫走散了。她行医爱好剑走偏锋，时常引起误会，眼下因为要给一个孕妇用刀剖腹取子，被村民当做妖女抓起来准备火烧了！
炆灿心急如焚，姑姑此次投胎至关重要，若是不能参透大道、或是半途而废，只怕就此灰飞烟灭也未可知。她眺望了云海深处许久，最后咬咬牙一跺脚，转身就往山下走。刚走两步，似乎有人阻拦她，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正是青鸟咬住了她的袖子，面露焦急之色。炆灿蹲下来说：“你不用拦我，姑姑有难，我不得不去。”她还安慰道：“琰姬大人十年八载都不出门一次，我快去快回，她不一定会发现我擅自离开的。”
青鸟还不肯松口，可横波那边危在旦夕了，炆灿咬咬牙，扯坏袖子也要挣脱他，马不停蹄地就去救横波。
她在九重天飞得飞快，生怕自己晚到一步。待到差不多的地方，她伸长了脖子、穿过云层四处察看，最后终于在冒着黑烟的一处山头找到了她——她和她的儿子正被人五花大绑、捆在了柴火堆上。村民各个义愤填膺地举着火把，下一秒就要烧死他们了，千钧一发之际，炆灿从云端急匆匆跳了下去，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许多了，要从这么多喊打喊杀的村民眼前救人，不见血就只有一个办法——
她直接现出了原型！
凭空而降九天的凤凰，所有寻常的村民全部都愣在了原地，炆灿对自己原型的威慑力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她高昂着头颅，俯视了一圈——所有人如石化了一般愣了足足一刻钟，然后全部都跪了下去，战栗不止。
她转头看向横波——他们母子紧紧抱在一起，眼中满是震惊和敬畏。
炆灿瞧了瞧他们手脚上的锁链，觉得甚是碍眼。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她的镣铐喷出天火，那些凡夫俗子打造的简陋刑具瞬间便化了灰。村民们啧啧称奇，炆灿却是仰天长鸣一声，展开翅膀便飞走了。
村民们和横波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忽然高呼一声：“刚才那是凤凰吗？那可是神鸟啊，神鸟都来救这个妖女吗？”
听到“妖女”二字，横波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儿子。旁边又有人喝止道：“什么妖女？！如果真是妖女，凤凰这种神鸟会来救她吗？”
众人七嘴八舌，忙不迭把他们母子放掉，还要妥善安置他们。横波不要，她一被松绑，立刻就要去救那个难产多日的产妇。她可是要拿刀把产妇的肚子给剖开的，村民哪里肯？可又不敢骂她是妖女，正僵持着，村里有人远远地来报信，说产妇终于是生了，母子平安。
炆灿念了个隐身的诀，此刻就站在一旁，见横波终于平安回家，这才放下心来。
她既然已经出来，横竖也不差这一会儿，索性在旁边观察起横波来。只见她带着儿子念北回了她那间小小的药店，连村民的赔偿都没要，母子二人靠着自己把店铺重新收拾了出来，第二天继续如常接诊。炆灿在一旁看地，时不时便低头抹眼泪。这么多年了，哪怕已经投胎做了人，可姑姑还是一如既往地宽厚从容、不卑不亢。
炆灿实在忍不住，便化做人形、伪装为一个与家人失散的姑娘，上门求救。横波心善，对人也不设防，被她三言两语哄住，自然收留了她、认她做了妹妹。念北乖得很，仰着头用奶呼呼的声音叫她阿姨。
西姮这次投胎做人，最大的爱好便是行医救人。炆灿便给她打下手，她有次发现，横波在研究一个偏方，一个能治疗喉疾的偏方。炆灿见她犹豫，便好奇地问了一句。横波写道：这是古书上记载的偏方，不知效力如何，也不知有没有副作用，医者，不能将没有把握的药方施在患者身上。
炆灿转念一想，惊道：“你想给自己用啊？！”她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不可！你都说这药方没人用过，你要是用在自己身上，万一有个好歹，你、你、你……”她一时语塞，左顾右盼下忽然看到孩子的玩具，立刻说道：“你想想念北呢！”
横波凝视着玩具，良久后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药铺繁忙，没过几天她们便忘了这件事情。结果才过三天，起义军便张贴告示，说是献阳王重病、要重金寻找名医给他治病。这献阳王是何许人也，炆灿可太清楚了，她心想那魔头不知又在耍什么花样。结果她一回头，却看见横波魂不守舍的模样。
果然，第二天横波便关了店铺，说是要出远门。炆灿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要带着孩子去哪儿。炆灿哪里劝得住她？她担心她们孤儿寡母路上受欺负，即使不甘愿也一路跟着她。说来也巧，这天下兵荒马乱许久，到处都是饥民、逃兵，可赶了好几天路后，一路上特别太平，真是走运。
可是途径胥阳城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听说这地方以前有个石桥怪，附身在唯一一座过河的桥上，赶路的人想过桥，必得答应这个妖怪一个要求——去做一件好事，行善积德。
这妖怪乃是生魂不得往生、滞留在此处的，就连神鸟凤凰也奈何不得，只能应了它。可她们三人在此处等了两天，一个活人都见不着。可她们着急过桥，横波无法，居然想出了另一个法子——自己救自己。她若是能把自己多年的哑疾治好了，不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她着急过桥，明知有风险，还是瞒着炆灿和念北给自己下了药。这药方她斟酌了许久，改进了些，效果立竿见影，几个时辰后便能说些简短的词句了。石桥怪见状，便答应她们过桥。她们走在桥上的时候，似乎听到那妖怪喃喃自语什么“终于做满一万件好事，我可以放心轮回了……”
横波奇怪这是哪来的妖怪，炆灿解释道：“这个妖怪，生前是这胥阳城里白家的当家人，叫白徐闻。他生前做了许多错事，本该入畜生道轮回的，可他不知从哪里习得了邪术，在这里做了石桥怪，受万人踩踏的艰辛，还逼着路过的人做好事。他想借着这个在阎罗殿一个恩典。而今天我们正好是第一万个过桥的人，他也凑满了一万件好事，可以往生了。”
横波闻言，回头眺望，那石桥恰好此时一点一点坍塌了，从碎石里升起的不像是灰尘，倒像是白雾，甚至似有人影，隐隐透着诡异。炆灿正想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脑海里一个激灵闪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分明是……
显然横波也察觉到了她的怪异，炆灿不想让她担心，陪笑道：“没什么，我们耽误了这么多天，赶紧赶路吧。”
当晚，趁着在破庙歇脚的时候，炆灿施了个法，让横波母子睡死，然后独自一人去不远处的山坡上。明月高悬，有人已经等在那里。她怀着近乎悲壮的心情踱过去，二话不说地跪下磕头：“给师傅请安……”
琰姬冷冷地回头，冰冷的眼神如万年冰封的冰川：“你好大的胆子，我昆仑墟还没出过这样胆大包天的奴仆。”
炆灿被她的强压震慑得浑身发抖：“师傅，徒儿不是胆大，是实在不忍心让姑姑横死，她这一世既没有修得功德，也没悟出大道，我不忍心她就此灰飞烟灭啊。纵使师傅责罚，徒儿也认了。”
琰姬冷笑：“你演戏给谁看？我可不吃这一套。”她眼神往破庙瞄了一眼，炆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道求饶。琰姬不耐烦地挥袖道：“你跟我滚回去，我对那个凡人丫头没兴趣。”
炆灿放下了心，乖乖回了昆仑墟，即便琰姬说她的服役期要加倍，她也毫无怨言。
昆仑墟的日子如死水一般，炆灿时常数着云朵边想，不知横波有没有找到转世的那个冤家……不知又过了多少岁月，某日昆仑墟忽然来了客人，是秦广王。炆灿诧异，没听说琰姬和秦广王有什么来往啊。
她直觉，秦广王的到来与横波有关。她放心不下，便化作一片雪花去偷听。她怕琰姬发现，只敢躲得远远地、贴在墙面上。只见秦广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呈上一沓卷宗，琰姬看都不看，一把掀翻：“我让你给西姮写命格，谁让你给她这样一个鹣鲽情深、儿女双全的人生了？她这一世如此圆满，只会让她更加眷恋红尘、自毁根基的！”
炆灿心中大骇，难不成她好心居然办了坏事……秦广王脸色难看得如同猪肝：“这这这……小神当初写的命格，原本打算让这女子堕入风尘后被太子看上，太子李麓宠幸三年后腻味，便将她送了位将军；那将军没多久战死沙场，她便被贬为奴籍，最终惨死边疆。”
琰姬点点头，随即眉头紧蹙：“那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广王抖如筛糠：“是因为……是因为……混沌巨兽的命格……实在太硬了……小神、小神哪里能安排得了混沌的命格呢……”
炆灿错愕，那个大魔头可是琰姬亲自扔下轮回的，这算怎么回事呢？
琰姬怎会甘心自认倒霉呢？只见她握紧了拳头，原地转了好几圈，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高声道：“让她这样沉沦于凡人的世俗感情，这可不行。往事已不可追，只能尽力弥补。既然他们夫妻重逢、不好拆散，那不如就让他们登高跌重，在最幸福的时候把他们分开，这份锥心之痛，足够刻骨铭心了吧？”
秦广王面露疑惑：“您的意思是？”
琰姬挑眉：“你安排不了混沌，难道还安排不了傅横波吗？她原本要活到三十六岁惨死；现在，给她减十岁阳寿又何防呢？”
秦广王还没反应过来，琰姬自顾自地找到生死簿，一抬手，将“三”字抹去一横。炆灿暗自算了下，她与横波分开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五岁了，也就是说——
横波只剩一年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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