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九个灵魂
子夜。
四点十五分。
大团泼墨般的浓云间，一架波音航机划过。
引擎与高空气流的摩擦，如深夜悬崖边的海浪，穿越三万英尺将果果拍醒。
左右摇晃，昏昏沉沉。
她想看一眼飞机，确定自己还活着。
但怕扭头的瞬间，那扇门被打开。
天空的界限，乌云像一堵黑色的沉墙，笼罩住吝啬的月光。
心力交瘁的女孩终于在听到隔壁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后，
两眼一黑，栽了过去。
紧绷的神经被一把锋利的尖刀“咔嚓”！
她困了……
永远永远都不想睁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
依稀感到，第一缕阳光钻进屋子。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像在梦境，
虚虚实实，若影若现。
她头昏闹涨，
感觉身体慢慢飘起，
浮在半空，
最后一沉，
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旋转，坠落……
就当是个梦，
她喃喃的颤动着嘴唇，
不愿苏醒。
“果果，开门啊？”星辰有些着急，五分钟了，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扭过头，
惊愕的感受到对面暗红色的门里，射出两道怨毒般的注视。
怎么回事，
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强烈又真实！
“果果！快开门啊！”他声音越来越大。
女孩悠悠地睁开眼，
不是梦！
有人在敲门！！
像受惊的狡兔，她拼命的捂着脑袋：“你快走！求求你了！不要再来缠我了！你快走啊！”
惊弓之鸟，此时此刻，任何细微的动静对她来讲都是炼狱般的折磨。
骗我！
门外的东西在骗我！
开门的瞬间，它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嘴尖利的獠牙把我撕碎！
接着会啃我的骨头，肌肉，心脏……
“不！我不开门！你快走！走啊！！”
撕心裂肺的破音让星辰表情瞬间冰冷，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低下头，
发现铁门上有几处新增的凹痕？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那是骇人心魄的爪印！
“该死！”星辰越来越不安，眉头皱的更紧。
屋内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星辰后退两步，破旧的铁门因强烈的冲击反弹到墙上，一声巨响。
“轰隆！”
门开了。
虽然做好最坏的打算，可眼前这一幕——满地的玻璃碎片，一片狼藉，像才经历过一场暴力的洗劫，蓬头垢面的女孩，瑟瑟发抖的缩在沙发角落。
惊恐的眼神无处安放，胳膊上布满红肿的抓痕，嘴角挂着一丝风干的血印。
昨天，
她开心的买着菜，扬起小嘴，洋溢着青春女孩的充满了幸福的幻想。
短短一夜，
她像折翼的雏鹰，被一只巨大的螳螂，挥舞着挂满倒钩的手刃，刺的体无完肤。
“哗啦啦............”
下雨了，
魔都阴郁。
肩上掠过一层凉风，
抬起头，
一个熟悉的男孩，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
仿佛他的头顶升起一片绚烂烟花，
温暖，阳光。
“……星辰。”
她虚弱的张开嘴，憔悴不堪的脸上，结痂的伤疤被撕裂，咝咝声响，新鲜血红，如细蛇爬行。
“呜哇！”
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怀里。
一只鞋子，被甩出老远。
歇斯底里的哭声直到肺部空气终结才停止。
他擦拭着她嘴角的血印，试着让它向上扬起。
却滑稽的像个小丑。
他有些心疼，又满腹心事，
想问，却没开口。
她静静的躺在腿上，直到中午才朦朦胧胧睁开眼。
星辰烫了一壶水，泡了杯热茶递给她：“喝吧。”
不知换了多少回，
水温很贴心。
她一口气喝完一整杯。
一扫愁眉，
她拿起手机，信号恢复正常。
“你这是……”
果果伸出手，打断了星辰。
接通电话，她唾沫飞溅，抑扬顿挫，不停的挥手比划。
他自然听到了她的遭遇，
只不过，默默地添了杯水。
挂掉电话后，如释重负。
“你这么唐突的打电话......行么？”
“这里有问题！我绝对不可能是第一个受害者！”她噘着嘴，脸上还挂着余悸。
“对了！房东，我把他也得叫来！”
见星辰没有说话，果果拨通手机，约到半个钟头后，在401面谈。
屋子，安静下来。
“你...你都不仔细的问问，昨天我都经历了什么嘛！”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刚才你说的挺详细了...”
“你......”她泪眼婆娑，不停的吸溜着鼻涕。
星辰走进厨房，一次性煮了三包泡面。
他陪她一起吃。
吃过饭。
果果蜷缩在沙发上打着小盹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下巴一颠，揉了揉眼睛。
十一点十分。
距离两通电话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房东怎么还没来？
果果有些着急，在屋内来回踱步。
“说好的半个钟头，都这么久了！”她不甘心的又拨通了电话。
无人接听？
“什么嘛！”果果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肯定心里有鬼，不敢来了！”
“不会。”星辰托着下巴：“如果他不来，从一开始就会找理由搪塞。”
“哼！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弄明白！这间屋子太诡异了！昨天晚上小卖铺的老板就一个劲儿的嘱咐我，12点之前一定回家！你说，咱们都是吃这口饭的，连生命安全都没法保障，算什么道理！”她越说越激动。
很明显，
小丫头被吓坏了。
“欸...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就劝劝别人，做点善事罢了，谁知会遇碰到那些东西......自从签了合同后，我就发现能感受到一些奇怪的气息，和正常人完全不同，它们阴冷，战栗。
甚至隐藏的很好，就比如......隔壁那个。”星辰起身，打开门。
果果瞬间愣住了，将已拨通的手机从耳边慢慢移开。
那声音！
真真切切，最主要，铃声的呼唤和手机的频率竟在同一时间！
她急忙走到门口，痉挛般颤抖着。
他们的目光，同时望向了那扇暗红色的门。
她轻轻一按，挂断了手机。
随即，
铃声也停止了！
嘶————
空荡的楼道，死水般的沉寂。
星辰感到背后那剧烈的颤抖。
果果苍白着脸，一字一顿的说：“他…走…错…房…间…了。”
诡异的气氛瞬间包裹着二人。
星辰看着门，
屋内传出了一声阴恻恻的笑，像在挑衅，更像恐吓！
“啊！”
果果一声尖叫！
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她害怕的快要崩溃了，眼泪不停地打转儿。
这哪是阴差，比兔子还胆小。
突然，
清脆的皮鞋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从脚下传来。
两个警察。
“谁报的警？”一个看上去比较年轻的警察抬头询问。
“你们怎么才来！都多久了！”果果大喊。
“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
“小李。”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察抬手打断了他。
四十来岁，身材有些发福，有些慵懒，目光却透出一丝干练。那个年轻的小伙，个子比较高，满脸心高气傲。
“我姓张，你们可以叫我张警官或者张队，小姑娘，你在这里住么？”张队气息沉闷，显然，他很久没有爬过四层楼的高度了。
“恩，我在401住。”
活音刚落，他身体轻轻一震，神色严肃的指了指门：“进屋说。”
果果把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张队的神情逐渐凝重，直到扭成一坨常年未洗的抹布，清了清嗓子，“咳咳！情况我了解了，我们先走，其余的事儿再慢慢处理，就这样吧。”
“走？”
果果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你们不用做笔录么？而且，我说的事情你们都还没核实？怎么就——”
小李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张哥。
“反正就先这样，我们还有事，你要有空了可以去派出所补个笔录！”张对有些不耐烦，想要走人。
“不可能！”果果突然站起声，指着张警官：“这件事你如果不处理，我，我投诉你！”
什么？！
张警官身子一震，有些吃惊，但就短短几秒又恢复了正常神色。
他叹了口气：“哎，小姑娘，你说隔壁402有东西，你进去过么？”
“我怎么敢，但你要不进去，我就投诉你！”
“你这——”张队被怼的哑口无言，他郁闷的耷拉着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片刻后，对旁边的小李开始耳语。
“我让小李去打电话，再叫几个人来。”
再叫几个人？
什么意思？
果果越来越搞不明白。
“这么说吧，介于402的特殊性，分局的领导也是在开完会后才决定派我过来的，否则不会出个警花两个小时时间。”
“特殊性……”星辰重复着三个字。
这间屋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而警察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十五分钟后，
楼下停了辆警车，又下来四名警察。
老张在屋内简单说着经过，很隐晦的避开了一些事情。
“明白了，意思就是401的住户收到了惊吓，其来源就在对门的402房间，并且早上的邀约对象也怀疑在隔壁。”一个小警察概括着。
老张点了点头。
既然事情清楚，只要打开402的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老张晃着手指又耳语嘱咐一番，四人点头，利索的搬来一个箱子——撬锁工具？
这下，一旁的小李彻底蒙了，虽然从警不到一年，但警校的知识告诉他，即便是嫌疑对象，首先应敲门喊话，在确认没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下一步。
但他们的做法？
好像知道，不，是笃定里面不会有人开门！
甚至一个听上去有如神经病的报案称述，却没有质疑它的真实性？
这一切不合常理的做法，让他一头雾水，满脸迷惑。
星辰从始至终带着墨镜，他看着民警们撬门，心里却杂乱无章。
402有东西，
还威胁到了果果，
可这和那个叫“晓晓”的女孩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是驱魔道长，没义务也没本事管这些烫手的山芋。
他只想找到晓晓，然后帮她摆脱困境，早些恢复正常了的生活。
“咚！！”
“啪！”
锁被撬开，
其中一个警察拉开了门。
他心里莫名的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像在窥视，这种感觉不只是冰冷，还带着一丝憎恶，怨恨，愤怒，像打扰了它的安宁，仿佛下一秒，他随时会——
没错！
是死亡！！
一种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浑身一怔，险些栽倒。
一双手，将他撑住了。
老张看着他，面色肃穆说了声：“我先进吧。”
终于……
历史的惨剧再度重演，
在经过了昏暗的玄关后，
八个人，
八个脆弱的灵魂，
如木桩般定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走错房间的男人！
被活生生的吊死在布满灰层与蜘蛛网的天花板上！
成了悬在空中的血人，
浑身的伤痕，明显是爪子亦或者锋利的指甲抓出来的！
皮肉翻滚，纵横交错，惨不忍睹！
像尸毒般，
整张脸已经腐烂不堪，后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尸斑，
胸前的白骨和烂肉互相搅在一起，将腐烂的皮肤组织和脂肪暴露在表面，触目惊心间散发着浓重的尸臭。
凸出的死灰色的眼球呆滞无光，却瞪得如牛眼一般，直勾勾正注视着他们！
像死不瞑目，
亦或者，
在传递死亡的诅咒。
一阵阴风，
他们不寒而栗，
但——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最后进来的星辰，
那张如刀刻般的脸，
已经黑到了极点，
因为他，
看到了第九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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