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莘夏炎和闻人在西隐山蹭了几天的饭，这让白泽心有不满，更别说闻人还折断了他辛辛苦苦养育的古树。
“你们二人，打算什么时候回青龙山？”白泽总是面带微笑，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即便此时也是语气温润地问着他们。
莘夏炎坐在秋千上，将无助的眼光转向那个坐在悬崖上的背影，他这几天无聊就爱坐在悬崖边上往海里投递小石子。这让她怀疑那不是青龙，是精卫。
闻人听见声音，转身看着白泽，他并没有多说话，只是亮晶晶的眼珠滴溜溜地打转，像是在装无辜。
“闻人，汝可知，此树千年之龄，树枝亦有百年之长，其叶可解热，如此珍贵之物，被你当做打发无聊的工具，对此，我有一点点不悦。”
莘夏炎站在一边，按着闻人的脑袋一起鞠躬，“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您最心爱的树，我们错了。”
就这样，二人被白泽好声好气地驱赶出了西隐山。
回到青龙山之后，闻人又是一句有事，抛下莘夏炎不知去了何处。
莘夏炎坐在青龙殿前的玉阶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到底也没有问出那句，这几天不回钱华城究竟是有何事耽误了。
她摘了根狗尾巴草就坐在原地撑着脑袋，看着雨水落下，最近秋天到了，雨水特别多，青龙山总是雾蒙蒙的。
没一会儿，闻人撑着伞从雨雾中朝她走来，“走吧，我们现在可以回钱华城了。”
莘夏炎抬头看着他，“这几天你到底去干嘛了，总是无缘无故地就离开。”
“万俟前几天求我帮他找样东西。”这话倒不假，万俟在拓跋离开之后没多久便找上了他。
“东西？什么东西？”
“白泽的毛发。”
莘夏炎不解，想要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白泽，还要拖闻人去办这件事情。
白泽并不喜万俟，十年之前便禁止他靠近西隐山。闻人起初也并不想帮忙，但是他自己也有求于他，只好同意此次合作。
万俟掌管的灵帛宫位处于神界中心，那里是三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若你是想要快速地知道某地消息，去那里就对了。
此次万俟告诉他的消息便是黑玄的消息，当然，除此之外，还带了一样从北冥天境炼制而成的法器。
“黑玄已经离开钱华城，不会再回去了，按照他们的足迹，是去往了北冥天窟。”
“你们下一站是求如城，钱华城北边有个村子叫做泾水村，其连接漆水河流入北海，北海上有一座城，名叫求如城，若是想要从钱华城去往求如城必须得从泾水村出发。”
“钱华城的事情你们尽快解决吧。”
莫换烟已经做好决定赴死的决定，明天不是他死就是同亡。几位姑娘坐在客栈之内商议着细节，门突然被敲响，杨笑嫣走去通过缝隙看着门外是布庄的掌柜。
“黄掌柜的，进来吧。”
黄掌柜将衣服放在桌上，“笑嫣姑娘，这是你们定的衣裳。”犹豫了半晌又说道：“这个计划真的可行么？”
“不可行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没有时间改变计划了。一年了，是时候该结束了。”
“那要是失败了呢？”
黄掌柜这句话让众人沉默不语，只是无助地看向彼此。
“也罢，祝你们好运吧。”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百姓都对此都已经麻木了。开始的开始，他们也会挣扎，也会反抗，但是随着一具一具尸体无助地倒在他们的面前，绝望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他们永不瞑目的眼中。
那些死去的死人像是毋清洛设下的一道防线，不仅能够压垮活人心里那一丝希望的最后防线，还能震慑那些想要继续反抗的百姓们。
到了夜晚，玄冥山下来一大帮役使，开始挂灯结彩，这几天毋清洛因为隐疾，对那些姑娘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了。但是却开始沉迷于人兽搏杀，将活人扔进饲养恶兽的笼子里面，看着两方厮杀。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一役使说道。
“谁知道呢，哎，要是还是莫城主的话，现在一定是另一番模样吧。”
“咳，还说这些，当初要不是那些狗东西极力要把莫城主推下台，现在也不至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哎，别说这些了，小心隔墙有耳，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次日一大清早，上山的路上纷纷拥拥，街上爆竹烟花齐放，制造出一种虚假的热闹。没有人敢表达不满，只是垂着脑袋，手中抱着东拼西凑来的贺礼，准备献给毋清洛。
他们中有八旬老母七旬老丈，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脚上的草鞋也许久没有换过新的。
毋清洛此刻坐在殿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贺礼，一边品着上好的美酒。
他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顶上吊满了装着恶兽的笼子，说到底还是怂。
鸾鸟在屋檐上发出呜咽声，身上的伤口渗出血液，顺着屋檐流下。
莫换烟与杨笑嫣身上自然也沾到了鸾鸟的血，但却怎么也弄不干净，只好作罢，她们手上拿着盒子，精美雕花的木质盒子一共有两层，上面一层有一层暗格，盒子的上层装着一柄白玉镶着七彩宝石的匕首，而暗格里面却是一把杀人见血的匕首。
毋清洛看着众人呈上来的贺礼，大失所望，没有金银珠宝翠玉明珠。倒是一堆的破烂玩意，什么粗布草标草鞋、鸡鸭鱼肉，好一点的杯具人参。
她嫌弃地看着那些没用的东西，脸上尽是鄙弃，“你们别告诉我，一年了，我的诞辰就送些这种东西？林掌柜，我记得您的当铺有不少好东西，就送一套杯具，这不太好吧。”
林掌柜苦不堪言：“城主，这一年，每个月给您交四次保护费都已经入不敷出了，剩下的家当都是祖传的了，要留给孩子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咯，你们不交保护费我拿什么保护你们呢？”
“不敢有这种想法。”林掌柜退回人群之中，不想再多说什么。
到了午时，莫换烟和杨笑嫣见没有人再上前呈礼，便主动上前，“城主，我们想要给您献一支舞。”
莫换烟此时带着面纱珠帘，她双手将礼物呈上。
却没有想到刚松手，毋清洛打开礼盒，对贺礼甚是满意，接着，他说道，“暗格里面是不是还有一把匕首，准备刺杀我？听说你今天做好万全之策准备背城一战。莫换烟。”
莫换烟惊得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莫换烟，在计划成功之前，最好不要透露任何细节。”他转头看着躲在角落中的黄掌柜，“您说对吧，黄掌柜。”
莫换烟转头看着人群之中的黄掌柜，耸着肩，眼睛滴溜溜地转向别处掩饰他的心虚，她以为的万人齐心，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跪下吧。”毋清洛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莫换烟不解，“什么？”
“我说跪下。”毋清洛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我为何要跪你？”莫换烟不服道。
“凭你姐姐现在被我关在地牢中，若你还是打算反抗，你姐姐现在就得死。”毋清洛带着鄙夷的笑容拿起面前果盘中的葡萄扔进自己的嘴中。
莫换烟死死地瞪了一眼黄掌柜这个懦弱的男人，带着屈辱和不甘地跪在了毋清洛面前。杨笑嫣和身边的姐妹们见状，只好也乖乖地跟着跪了下来。
“背城一战，你要用什么与我一战，你只是女子，你注定一事无成。”毋清洛站在她的身后俯视地看着她说道，随后拍拍手掌。
众人看着头顶上吊着恶兽的笼子全部被打开，恶兽跃笼而出，窜进人群中四处撕咬着无辜的百姓，身后的人群因为恐惧尖叫着四处逃窜。
一时间，雨水，血水交融在一起，慢慢地流向山下。
“莫换烟，我本来是可以让你们这些蠢货再活一些时日的，死亡的路上，多回想一下，这一年来，我是如何一步一步摧毁这座城的吧。”毋清洛甩着袖子，朝地牢走去，发出仰天长笑。
她跪在地上看着血流遍地，却无能为力。四只恶兽围着她们慢慢靠近，身边的姑娘们都在啜泣，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感到后悔。
“笑嫣姐姐，我怕。”其中一位叫做小娅的姑娘糯糯的声音说道。
杨笑嫣怀抱着姑娘，这一年来，她看着这座城从繁华自由到现在的犹如一潭死水，到现在，此城要彻底不复存在了。
就在她们闭上双眼准备安静地等待着死亡时，莫换烟看着四方朝她们加速袭来的恶兽竟然停下了脚步，晃了晃脑袋像是失望了一般。
“笑嫣，睁眼，他们没有攻击我们。”莫换烟看着那些恶兽失望离去的背影，拍了拍杨笑嫣。
“这是怎么回事？”小娅问道。
“换烟，快去找换琦。”杨笑嫣提醒她道。
莫换烟急忙地冲出清洛殿，此时门外人群聚集在一起，飞来的恶兽却像是有目的性地攻击着人群。鸾鸟呜咽的声音悬于乌云之上，她转头看着顺着屋檐滴下来的血，是鸾鸟的血，让那些恶兽以为她们是同类。“大家快去屋檐下，鸾鸟的血可以让那些恶兽不咬你们。”
说完她扒开那些挡住她的人群，疯狂地冲进地牢。
闻人和莘夏炎再回到钱华城时，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神兽在大街小巷中游荡，整个城比之前要更加绝望。
“怎么到处都没有人？”莘夏炎看着四处，哪里都找不到百姓的踪影。
闻人身为青龙灵官，自然那些恶兽神兽都畏惧于他，不敢靠近。他看见前面的莘夏炎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害怕她出现什么危险，快步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行。
“闻人，玄冥山那边在冒烟，我们去那里看看。”
“嗯。”
英招背着两人，仰天长啸，载着两人往玄冥山飞去。
混乱之中，两人跳至清洛殿的屋顶上，解开了绑住鸾鸟的锁链。莘夏炎看着树下一小孩在人群中走失了，流着眼泪喊着妈妈，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身后的恶兽流着口水靠近，莘夏炎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直接从屋檐跳了下来，咔嚓一声轻轻响起，脚崴了，眼看着在虎口即将吞下猎物的那一秒救下了还在啼哭的孩子。
她抱着孩子缩在角落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奔向自己的獓骃。等她转头想要叫闻人的时候，抬头与之撞了个正着，獓骃的口水掉在自己的衣裙上，她抱着孩子在原地瑟瑟发抖。
看着獓骃张开的血盆大口，旁边还围过来一堆恶兽。她将孩子放在后面死死护住，心想这条命可能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心中除了想遗言，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闻人在斩断锁着鸾鸟最后一根锁链后，这才发现莘夏炎早就不见了，他环顾四周，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了已经被恶兽围聚的那个角落处，“夏炎。”
他一甩手，一条白骨长鞭冒着青光和水墨色的光晕，他将那些神兽的脑袋当做踏板，将鞭子重重一甩，獓骃瞬间分为两半。
“还闭着眼睛干嘛呢？”他的身影站在众兽包围圈中，但它们却都畏惧于他，不敢近身。
莘夏炎通过双手之间的缝隙看见闻人手持一节节白骨制成的长鞭，鞭子浑身冒着青色和水墨色光晕。
她看着此刻雨中闻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鞭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心酸，从进这个世界以来好像一直在被面前这个身影保护着。
“好了，别发呆了，先进去吧。”
莘夏炎将孩子抱进了清洛殿，交给另外一位姑娘交代好生照顾。“莫换烟和杨笑嫣两位姑娘呢？”
“莫换烟跟着毋清洛去地牢了，杨笑嫣去毋清洛的房间里面找城主印了。”
莫换烟追着毋清洛的身影到了地洞，见人不在第一层，又沿着石阶到了第二层，没有见到毋清洛的身影。
她捡起地上一把刀，小心翼翼地朝湖泊中间的房子中走去，毋清洛此刻瘫坐在地上活像个疯子，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摇头晃脑，“没了，都没了。”
“毋清洛，你掌管钱华城够久了，做的孽也已经够久了，今天也该结束了。”莫换烟拿着刀提防着走过去，但是却一直没有见到自己的姐姐。
毋清洛见到莫换烟跟了过来，将一边的莫换琦粗鲁地拖了过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把刀放下，双手背在身后。别过来，我劝你仔细想想清楚，你可就这一个姐姐。”
莫换琦此刻依旧嬉笑着，嘴中还念叨着自己的妹妹，右手飞快地伸出手指点了点耳垂。
“把刀放下。”毋清洛指着她手中的刀说道。
莫换烟眼角沁出泪水，将刀扔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紧紧地跟在毋清洛的身后。
毋清洛抓着莫换琦到了石梯处，“喏，人还给你。”他将莫换琦故意推进湖泊中，莫换烟眼疾手快冲了过去抱住自己的姐姐，却忘记自己的背脊此刻暴露在毋清洛的视线中。
在莫换烟没有注意到的瞬间，毋清洛拿着手中的刀刺向二人，莫换琦见状抽出腰间的匕首，准备和那个人同归于尽，用尽全力将自己妹妹推开。
“姐姐！”
莘夏炎听见这句惨叫时，心想不好，立马加快脚步朝着二层跑去。闻人双指一挥，一层的牢房锁啪嗒一声全部掉落在地。
“换烟，好好替我保护我们的钱华城，千万不要让她落入奸人手中。”莫换烟此刻哭成泪人，在她姐姐伸出手点耳垂的那一瞬间她全都知道了。小时候姐姐经常做这个动作，姐姐这么久装疯卖傻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等自己。
“姐姐，你等着，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别睡过去，一定不要睡过去。”莫换烟把姐姐背在身上，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台阶。
“换烟，要记住，如若人人都缄默如深海，那么谁去点亮那颗指引迷船的星星呢。答应我，一定不要让钱华城在暗夜中失去光亮。”留下这句话，莫换琦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答应你，姐姐，你别睡过去，你一定会好的。”莫换烟感觉到脖颈处的微弱呼吸已经消失了，试探性地小声叫着，“姐姐？姐姐？你还醒着么？”
却再也没有了回音。
莘夏炎赶到的时候，莫换烟跪在莫换琦的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边哭边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尝试能够叫醒她。
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没有上前去做无力的安慰，也没有上前让她接受现实，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站在她旁边的还有王玉王碧两姐妹，她们互相挽着对方的手眼含热泪，其中王玉想要上前去安慰，被王碧给拦了下来，说道，“让她静静吧，现在我们的话都是无力的。”
莘夏炎看着走来的闻人，抹了抹自己眼角的眼泪，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知你意，可人死不能复生，我无能为力。”闻人小声地说道，他不喜欢触碰外人，这次却异常地弯下腰，拍了一下莫换烟和莫换琦的肩膀，趁莫换烟不注意的时候，扯了一根她的头发和莫换琦的头发。
两根头发交缠在一起散发着白羽之光，消失在他的掌心之中。
毋清洛此时还剩下一口气，口中一直喊着黑玄的名字，“黑玄，快来救我，我不能现在就死，我想要的是万人之上，黑玄，快来救我。”
闻人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审视着眼皮底下的人，“黑玄不会来了，他们去了北冥天窟。”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闻人手中的青龙笞像是找到了养分一般，白骨上的小牙齿犹如嗜血的长枝慢慢延长刺进毋清洛的心脏中，他在不可能的声音中被骨刺的绞痛带走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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