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夜,只有墙上的钟表时不时发出微小的声音。今天这微小的声音变得难以忍受,铭义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到底是谁在对萧家下手?他隐约觉得事件棘手到父亲也无法对付。既然睡不着,索性不睡了。铭义脑子飞快的转着,寻找如何继续查下去又可以瞒得住父亲的方法。他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祁君也没有睡着。
照片理所应当的给她带来了困扰。更可怕的是这个问题她不敢跟铭义说明,她害怕会打破他们看似融洽的夫妻关系。这么做后果就是,她一整天都在惶惶不安的猜测那到底是什么人。
祁君翻了身,睁开眼睛。
“你怎么还不睡?”铭义问道。
祁君钻到铭义的怀中,反问了一句“你不也没睡吗?”。
“怎么了,有心事?”
“每天在家闷的厉害。你又不知道在哪里,画廊、公司都见不到你人。”祁君决定还是先不问铭义了,随便找了借口。
“这几日我有些事情还需要处理一下,画廊那边只有李老师一人。你如果愿意,就去画廊帮忙,权当是解闷了。”
祁君点点头,出去找些事,总好过在家闷起头来胡思乱想。
“不过,别把自己累着,睡吧,乖。”铭义搂紧了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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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华,像这些冤案错案你就不要再写了。上次让你跟进的电影明星怎么现在还没做采访。”一大早,主编就讲许剑华叫到办公室训话。
“可是主编,这个案件真的有嫌疑,当时的审判怕也是有问题。现在人家主动上我们报社来,岂有把人往外面赶的道理。”剑华熬了整整一夜写出的报道,主编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发。
“等他翻了案再来吧。怎么你现在写报道都不听我的意见了么?翅膀硬了?”主编有些生气。
“主编您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应该多关注民生。至于女明星,这不是靡靡之音吗?”主编是剑华的伯乐,剑华对这位主编很是尊重。
主编叹了口气,示意剑华坐在对面的凳子上。
“剑华,你的心情我理解。曾经我跟你是一样的,认为自己肩头有一份责任。但是当你发表这些被警局里的人带走,严刑拷打,你就会发现,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世道就是这样的世道,逆流而上只会粉身碎骨。”主编无数次给剑华讲这个故事,手臂上清晰的疤痕,就是那次在警察局留下的。
剑华只得点点头,转身走出了主编办公室。脚步有些沉重,一部分是因为熬夜,一部分是因为刚才主编说过的话。
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却发现有个人在等他。
“萧公子?”剑华觉得不可思议,萧铭义居然来找他。
“许先生,我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我?帮忙?”剑华一头雾水。
报社对面的咖啡厅,铭义要了两杯咖啡。
剑华用勺子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咖啡他很少喝,他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怎么,许先生是不喝不惯。其实我也喝不惯,咖啡和茶根本就没法比。”铭义看得出剑华不会喝咖啡,也不喜欢咖啡,故意这么说,免得他难堪。
“原来萧公子也不喜欢。我还以为留过洋的人都会喜欢呢。您也别一口一个许先生叫了,叫我剑华吧。您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果然,剑华放松了很多。
“宝华公司的董事长,林老板一个月前在日租界发生了严重车祸。我找到了一个月前贵报社的相关报道,记者一栏署的是你的名字。”
“萧公子,您说的没错。这篇报道是我全权负责跟进的。事情发生在深夜,我当时正在加班。听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抢到了这个大新闻。”这篇报道是剑华最引以为豪的一篇,因此剑华回忆起来还有些激动。
“不过,您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难道跟那篇报道有关。”
“是的我需要当时在现场的所有一手资料。”
“这个不难,我手里有数十张现场的照片,现在就可以给你。”剑华答应的很痛快。“不过,萧公子,凭借萧氏在上海的威望,您要查什么事情易如反掌。为何会亲自来找我这个小记者。”
“诸多不便,我不能如实回答。只能说你也要替我保密。事后必有重谢。”
“萧公子这话就见外了,重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和祁君几年同窗,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好好对待她就好了。”此话一出,剑华自觉不妥,急忙喝一口咖啡来掩饰。
“放心,祁君嫁给我,我定会好好对待,不辜负你的重托。”铭义说完忍不住笑了。
“那您先在这里等等,我现在去拿照片。”剑华红着脸,匆匆而去。
照片顺序凌乱,已分布清楚前后。照片上除了还在着火的汽车,周围还有不少围观的人。
“剑华,当时时间是凌晨,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日租界当天有个晚会,举办地点离事故发生的地方不过数百米。很多宾客都是晚宴的来宾。”
“唔。”铭义简短的回应,翻看着照片,仔细对比,希望能发现一些线索。突然,他发现在一张照片里,车旁地上有一顶女式的帽子。他以这个为线索,终于找到有关联的四张照片。
照片里显示,一名黑衣女子慢慢靠近车,从地上捡起帽子,带到了头上,紧接着转过身子,脸被相机清晰的记录下来,是一张铭义熟悉的脸。
铭义呆住了,拿着照片的手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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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扬被蒙着面坐上了车。几个小时前,教官通知他需要去做一个特殊的任务,具体什么任务也没有交代,只是告诉他时间紧迫,马上出发。祁扬的心底并不愿意,课程只完成十天,时间很紧张,他也没什么机会去探究孟教官究竟是不是莫依。这当口居然没有事先通知他就让他做任务。
车总算停了,周围有些吵闹。应该是闹市区。
司机开了车门下了车,又上来一个人。
“请问我可以摘下这块布了么?”布蒙着眼睛确实不太舒服。
怎料是一阵清脆的女子的声音,:“摘了吧,我告诉他们好好对你,怎么还蒙你眼睛!怎么办的事!”
听到声音,祁扬有些疑惑,虽然他能猜出是谁,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急忙摘下布,仔细看着坐在前面的女子,果然是她!
“方宁?!”
方宁一身男装,带着墨镜,发动了汽车,笑嘻嘻的说:“祁扬,我来上海找你玩了,今天你是向导也是保镖,可要保护好我呀!走喽。”
祁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特殊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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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扬百无聊赖翻看着菜单,折腾一天他并无胃口。倒是坐在对面的方宁还是那么活蹦乱跳。今天他们逛遍了各大商场,购买的东西塞了整整一车,即使这样这丫头的精力丝毫未减,仍然叽叽喳喳的跟祁扬商量着要点些什么菜。
“祁扬哥,我来上海不少次了,但仍觉的没来够。这里多好呀,人间天堂。”
她当然不知人间疾苦,以为人人都像她一般不愁吃穿,愁的是如何吃的更好,穿的更好。
“祁扬哥,小笼包,醉蟹,狮子头、还有各式小点心,这些我都想吃。要不我们多点一些?”
“我没什么胃口,你点自己喜欢的就好。”
“那怎么行,那给你点个汤,暖暖胃,这样就吃的下去了。”方宁自顾自的说,完全不理会祁扬的意见。
“方宁,你先别忙着点菜。你听我说。”
“哦。”方宁放下手中的菜单,故意坐的端正,仔细听祁扬说话。
“今天你为什么会来找我?怎么找到的?是不是你父亲给这边打了电话?”
“切,还用着我爸?你们的徐长官是我干爹,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要来上海玩,需要你来做安保。干爹立马就同意了。”说起这点,方宁很是得意。这位徐长官是方宁父亲方宏博的得意门生,是由方宏博一路提拔起来的,同时与方家关系交好,认了方宁为干女儿,对她有求必应。上次方宁来上海,为了让她吃到最正宗的本帮菜,特意花重金请一位已有古稀之年的老人重新出山做菜。
但这个回答却让祁扬很生气,他原以为他只是被随机调出来做安保的。现在课程繁多时间紧迫,但是他却被“钦点”陪这位大小姐消磨时光。
“方小姐,您知不知道如今国内的形势?不好意思,我要做的是保家卫国,而不是陪您游山玩水!”祁扬起身,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方宁急忙站起来拉住他,“祁扬哥,你别这么生气。我就是觉得你救过我,你陪着我,我安心。你知道吗?我很少能这么随心所欲的出来玩,哪次不是被三五成群的保镖团团围住,寸步难行。我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出门了,天天闷在家里。我知道你现在在集训,放心我只打扰你一天,明天就让你回去。别生我气好么?”
方宁自知理亏,声音很低,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又不敢使劲拉他。但祁扬没有消气,只想快点离开。
“祁扬哥,你吃完饭再走嘛。再说了你又不知道具体位置,还不得我找人送你回去。再说了,留我一个人在外面,被人绑架了怎么办。”方宁故意可怜楚楚的说。
把她单独留下确实危险,思来想去,他只好坐下,冷着脸陪方宁吃饭。
方宁倒是丝毫不在意,还在喋喋不休跟祁扬说话,刚才的不愉快就像没有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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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君来到画廊,发现李程萍早已到画室了。李程萍是绘画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主修油画,艺术水准很高,又肯吃苦。空闲时间也不闲着,而是在二楼或是临摹画作,或是练习技巧。此刻他正在临摹一副油画,快要完工了。听到楼下有敲门声,急忙下楼开门。
“是萧夫人来了,先生说了,您想来画廊帮忙。现在时间还早呢。”
“赶早不赶晚,我先得熟悉熟悉业务不是?”
两人说着客套话,来到了二楼。
“萧夫人您先等着,我去帮您倒杯水。”乘着李程萍倒水,祁君站起来,环视了下周围。除了几个月前来过这里,这才是第二次,当时空荡荡的画室现在布满画架和作品,祁君一副一副的看,转了好久。中间是李程萍正在临摹的油画,祁君走到油画前,仔细端详,觉得画中的人物有说不出来的熟悉,祁君努力,拼命的想,依然一无所获。
“萧夫人,茶好了,久等了。”李程萍把水端上来。
祁君端起茶水,突然脑中电光一闪,这个女子就是那照片上的女子,瞬间手一滑,滚烫的茶水撒了出来。
李程萍见状,急忙帮她拿住了茶杯,顺便查看她的手有没有被烫到。
“李老师,我没事。那幅油画。。。是谁画的?”祁君故作镇定,伸手指了指画。
“哦,那个是萧公子画的。”
是铭义,亲手画的。
“李老师,我很喜欢这幅画,看的走神了,茶杯都拿不稳了。”祁君以此来解释刚才的失态。
“我还有一点就完工了,这是萧公子要送朋友的画,日租界新开的服装店,挂这幅肖像画,特别应景。我今天就得给人家送过去呢。”
“我替你去吧。”
李程萍笑了笑:“待会儿表了框,这画要比现在沉上许多。我一个大男人拿着都吃力。何况是您。还是我去送吧。”
“这画廊业务我不熟悉,怎么定价,怎么介绍都需要学习。倘若你走了,客人来了咨询我一概不知,那不是影响了生意。所以你把地址给我,还是我去。”祁君打定主意执意要去看个究竟,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祁君的话有几分道理,加上最近几日有几位约定了时间要来看画的客人,确实也走不开,李程萍只好同意让少奶奶去送。
画送到地点,已经是下午了。
店主是铭义高中的同学徐景行,两人认识数十年,关系更是不用说。景行在婚礼上见过祁君,认得出她。这天是开业当天,来了不少人,景行看到祁君亲自送画过来,急忙道谢,还让店员打包两件最时新的洋装送给祁君。几句简单的寒暄,也问不出什么,只是知道了他也不认识这画上的人。人多嘈杂,店里还有很多要忙碌的事情。祁君见此早早告辞。
看来,要想知道她的身份只有问铭义本人了。祁君默默地想,心情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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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李程萍将画笔放下,揉揉肩。忙碌了一天,身体像散了架一般。他将画室的画一一整理,最后拿起上午刚临摹过的肖像画下了楼。
萧铭义交代过,这幅肖像画平日一定要放在门口陈列的橱窗中,并且要挑最显眼的位置。
放好画,李程萍仔细的锁好门,离开了。
月光格外皎洁,将这深夜照的有些发亮。
身穿黑衣的女子,登着高跟鞋,走在路上。长发飘飘,身姿妙曼。
她走在画廊门口,站在那幅肖像画前面,驻足而望,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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