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的仆人(10) 疑惑
回到人界,天韵作为‘艾琳’的存在,不得不去检察院补办了一周假期的手续,在领导怪异的问候声中,天韵听到了明显的责怪意味,更听出了有关可能失去这份‘宝贵工作’的威胁语气。天韵只是微笑着道歉,解释着未能及时请假的缘由,无非是病的突然,又恰巧身在异地通讯不畅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应付了领导的责难后,便回到办公室,查看了近期的一些文件资料,处理了一些堆积的工作后,与凯伦闲聊间,才听说君昊曾来找过她,并问了她现下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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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华埠。西敏市中心。西区。
在事务所未见到君昊,天韵便猜测他大约是到了这里。
砖红色的建筑群,狭窄的街道,来往的行人多是黑发黄皮肤的亚洲人。这里是英国的唐人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着著名的中餐馆,更有着吸人血汗的博彩中心和地下赌场。
穿过街道,绕过几条繁复的小径,走到尽头时,便能看见一片黄绿色的草地。草地的面积约莫百平,由乳白色的栅栏围拢,拦开了周围的一切,围绕着中间的那栋白色小屋。
特别的白色小屋,矗立在砖红色的房屋之中,感觉仿佛并不应存在于此,略显得与周遭的环境有几分格格不入。
静静地站在门前。心绪杂乱。
很早以前就知道瓦沙格将这栋屋子买了下来,却一直避免来住。
并非害怕,只是不想回忆。
过往的温暖和美好,只会残破在那被鲜血浸染的残酷画面之中,让仅存的美好记忆变成痛苦的源泉。
然而,她终究还是来过一次,更是鬼使神差地把艾琳的住址改成了“伦敦华埠西敏市中心西区福禄街123号”。
那是在得知乔恩判决后的第二天,她原本是带着一丝兴奋的心情,来到了这栋记忆中的温暖小屋,却在看到这栋曾经温暖的小屋后,感到了一丝慌张和失措。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却又似乎早已完全不同。
走入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小屋,走过那并不冗长的走廊,周围的一切都恍惚着,摇晃着。天韵想起了那个夏季,想起了母亲与她一同坐在床上缝制着漂亮的布娃娃,想起了绣花针尖锐的刺痛,想起了一片血色浸染下的惊恐和尖叫!
她瘫坐在地,颤抖着哭泣,无法自抑地哭泣着。
泪水朦胧了眼前的一切,却无法模糊脑海中的惨痛回忆!
……
站在门前,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些过往,天韵的脸色略显苍白,紧抿着双唇,却依旧将钥匙插入了门内,微微颤抖着。开了门。
钥匙转动门锁发出的轻微喀嚓声,让天韵不禁想起了那些长相丑陋的地魔鱼。
微皱了眉,步入其中,抬眼便看见君昊站在廊内,正凝神细细查看着廊道墙上挂着的一长排相片。
“你怎么进来的?”天韵神色不悦地走向他,他却依旧端详着墙上的那些照片,微微出神。
“是那个华裔女孩儿?恶魔的孩子?”君昊仿佛没有听到天韵的问话,他抬手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看起来只有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正在浇花,阳光洒在那张灿烂的笑脸上,如同天使般的美丽容颜。“她看起来更像天使,很幸福的笑容呢。”君昊评价着照片上的画面,却无意刺得天韵心底隐隐一痛。
“看起来幸福罢了。”如同呓语般,天韵低声说了句,便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问题上。“你是怎么进来的?”冷言挑眉看着君昊,透露着明显的不悦。“我可不喜欢别人随意闯入自己的屋子。”
君昊终于不再看那些照片,转眼看了过来,伸手掏出了口袋里的钥匙,解释道:“备用钥匙。你习惯放在门旁的花盆或地毯下面。我担心你的近况,也好奇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所以就进来看看。别生气,原谅我的好奇心吧,艾琳。”
——习惯放在花盆或地毯下面吗?
天韵微皱了下眉。看来艾琳的身子,对她还是有着一些影响。她居然不记得曾经做过这件事。
“我很意外,你居然会买下这栋屋子。”君昊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那廊道墙面的照片上,叹声道:“看来你知道,当初是错了的。”
天韵没有理会君昊的感慨,而是径直往屋内走去。她不喜欢呆在这条廊道内,那让她感到很难受,近乎窒息般的难受。
来到餐厅,天韵随手拉过一张椅子,示意君昊坐下,转身去厨房拿了杯子,随意洗了,就着龙头倒了两杯水,摆到圆桌上,便坐在了君昊的对面。
“你找我有事?”天韵的语气中依旧带着丝怒意。
君昊却再一次忽略了她的问题,而是抬眼扫视过四周的环境,右手握着杯口,来回转动着那长长的玻璃杯,微感疑惑:“看来你不常在这里住?”随手摸了把桌面上的灰,轻撵着手指,奇怪地看着天韵:“还是说,一向爱整洁的艾琳,如今变得懒惰了?”
“我经常加班,所以没时间打扫。”天韵的解释听来十分合情合理,“这几日在德比郡碰到些事,在那里耽搁了些时间,受凉害了病,手机又恰巧出了问题。”天韵并不希望君昊过分深究这几日所发生的事,便快速转移了话题,开口问道:“你这几日还好吗?药物有副作用吗?”
君昊在听到天韵解释这几日的近况时,轻点了下头,神色透露出关切和担忧,还隐约着一丝疑惑。
“你那日离开后,我很不幸地发了高烧,本想随便注射一支退烧剂便罢,苏罗偏要送我去医院。医生发觉我体内摄入多种神经性药物,以为我心理有问题,所以专门请了心理医师来为我做疏导。你也知道,心理测试或是心理治疗,对于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最后,我干脆与那名心理医生聊起了近期的案件,他听得入了迷,反倒忘了为我做心理疏导。”
天韵微抬了下眉。虽然对于君昊会被医生判断为患有心理疾病并不意外,但若说能反向引导心理医生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便值得让人微感意外了。
“我与那心理医生聊得兴起,一起研究了那些字符,终于猜出了其中一部分含义!艾琳,你知道吗,当发现那些字符之间的联系时,我高兴地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那位心理医生也很兴奋,不过他比我要理智一些,只是拿了红酒来庆祝!我和他喝了些红酒,突然非常想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却发现竟然联系不上你!”
天韵本想问君昊猜出了什么,谁知他此刻兴奋异常,完全不给天韵说话的机会,只是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艾琳,你知道的,我一旦有什么特别想要告诉别人的事,就会完全忍不住,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等!你还记得在孤儿院的时候吗?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解谜和做几何体。每一次我破解一个谜语后,都会兴高采烈地找到你,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呼,那么多年了,我还是这样,没办法等待。所以,我当天直接跑出了医院。那还要感谢那位心理医生的帮忙,他亲自开车送我到了检察院,我本想着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也一定会很高兴!但凯伦却告诉我说,你几天前就去了德比郡,已经好多天没见你来办公室了。”
“君昊,你猜出了什么?”天韵好容易等到他大喘气,君昊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德比郡,一听到这个地名,我就想起你离开前用过我的电脑。我想,可能是你看到了我电脑里有关祭祀‘辛’的最新信息,知道我原本计划去亚姆村调查他。你说你要帮我,所以我猜测,你可能是担心我的身体,所以一个人去调查‘辛’。想到这里,我再也兴奋不起来了,只感到极度的不安。‘辛’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我不敢想象你若是遇上他,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危险?可怕?是说那个‘辛’吗?可是那个‘辛’看起来,一点也不危险,更谈不上可怕了。
天韵心下暗自想着。忽然很想知道‘辛’是否还活着。
君昊却依旧在耳边说着话,语速越变越快,还带着急促的呼吸声。“艾琳,你知道吗?我有多担心你会出事?那天晚上,我几乎不眠不休,连夜赶到德比郡,找到了那个瘟疫村,可是我找遍了整个村庄,却始终没有找到你!……我担心你会出事,却又担心报警会打草惊蛇。想起之前记下的住址,抱着一丝希望,才会来到这里。”君昊伸出手,想要握住天韵的手臂,却被她侧身避开了。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君昊微红了脸,看着天韵缓缓道:“艾琳,以后碰到任何事,都要记得联系我。答应我,不要私自去做危险的事。要不然,我可能会发疯!”君昊的语气并不激烈,但眸光中的神色却剧烈地震荡着。
天韵抬眼看着那双乌黑的眸子,心口莫名地震颤了起来。垂眼,避开他的目光,问道:“你有见到那个祭司‘辛’吗?在亚姆村?”
君昊摇了摇头:“那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个人影都没有?‘辛’难道当真被那些骷髅给吃了?
不知为何,略有些不安,却又有着怪异的信心。相信那个奇怪的祭司‘辛’,依旧还存活着。
“艾琳,‘辛’的事,我会慢慢去调查。”君昊依旧满目担忧地看着天韵,神色中更多了几分疼惜,“我知道你想要帮我,但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冒险。”
——为了你?
天韵顿时有些无语。看来君昊是误会了些什么。不过目前来看,似乎也没必要去解释这个误会。
“原本我考虑过报警。但又担心你是被‘辛’绑架或囚禁,害怕报警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后来在德比郡附近听说有人见过你离开亚姆村,以为你安全回来了,但匆匆赶回后,凯伦却依旧说没有见过你,所以才会找来这里。”君昊再一次解释了为何会出现在‘艾琳’家中的原因,也许是天韵此刻的神情让他误以为她仍为了此事而不悦,所以才会反复的解释。“我真的很担心你,艾琳。你知道吗,发现无法联系到你的那段日子,我简直就要疯了!见到你安全回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但你见到我时,并不激动。”天韵打断了君昊的话。她并不介意代替艾琳听这些带有暗示性表白的话语,但反复的听到相同的话,对方的第一反应却与之相悖,总令她觉得不太舒服。在天韵看来,如若君昊当真如此在乎‘艾琳’,为何在她打开房门的瞬间,只看到君昊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那些照片?而非激动地上前来问候?
“在你站在门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是你回来了。”君昊解释道,“你的脚步声,你站在门前的犹疑,你转动钥匙时的颤抖和不安……在你出现的那一刻,我便感受到了你的一切,知道了你一切安好,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艾琳,我确实也很希望自己能够上前给你一个热情的拥抱,但可惜的是,我的好奇心太过旺盛了……”
手肘微抖,天韵不自觉地拥紧了手臂,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君昊。
——感受到了她的一切?甚至是她的不安吗?
——是他的直觉过于敏锐?还是他太过了解‘艾琳’的缘故?
“知道你回来的那一刻,我很高兴,也很激动。”君昊看着艾琳,眸光中的震颤依旧,如同那翻滚的波浪,“但同时,在那一刻,被压抑的好奇心像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来!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迫切地想要去了解这栋屋子里的一切,去了解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是吗?”天韵的神色依旧淡漠,她拿起水杯浅浅喝了一口,拿在手中,定定地看着那再普通不过的玻璃水杯,看着那水杯后被扭曲的人影,淡淡道:“那么,你有了解到什么吗?”
君昊看着‘艾琳’。他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哪怕是方才因一时激动忘乎所以地诉说着他之前的担心和焦急时,他依旧观察着她的一切。
她的眼睛,她的嘴巴,她的动作,她的语气。
“人类是很奇妙的生物。”威利曾笑说:“人类擅欺,却也最是真实。尤其是看着那些尸体的眼睛,你会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死前的情绪,究竟是绝望、幸福还是解脱?所以说,活着人或许虚假难辨,但死人却是最诚实的。”
无论一个人再如何擅长演戏,他的眼睛和一些微妙的动作变化,依旧会透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在人类的所有肌肉组织中,眼睛永远都是最难分析,却也是最难隐藏情绪的部分。
君昊始终盯着‘艾琳’的眼睛,观察着她的每一次眨眼和每一道目光的变化。也许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在以前调查案件时,他总会不断地观察着与案件相关的每一个人。
此刻,在分析了‘艾琳’的目光、动作以及肌肉变化后,君昊不仅觉得奇怪,更觉得不解。
艾琳曾经是一个很‘透彻’的人,尤其是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她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是一个一眼便能够看透的人。即便进入了社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失去了联系,但重逢后的艾琳,依旧是个直接而简单的人。哪怕是刻意隐瞒了心底的情绪,或是压抑着什么,仍能够在神色中明显的察觉出她的不自然。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的艾琳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无论是在解释的时候,还是在疑惑的时候。
‘艾琳’在进入这间屋子后,情绪就一直处于一种怪异的不安之中。这从她说话时带有的莫名怒意中可见一斑。而在她解释这几日的去向时,语气却又变得极为平缓,就像是将准备好的台词念一遍那般随意。根据语气的变化来判断,纵使‘艾琳’没有说谎,也应该是有所隐瞒,所以故意编好了话来应对。然而,‘艾琳’在说这番话时,眼神却极为平静,平静至毫无波澜。分明是在掩饰,却完全没有透露出内心深处应有的心虚,实在不像以前艾琳应有的反映。而在她向君昊提出疑问时,更是冷静的可怕。
除此以外,更让君昊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艾琳’分明没有住过这间屋子,却非要解释说是无暇打扫。
纵使一个人再懒惰,哪怕是离开了一个星期之久,冰箱里也不可能空无一物。更何况,卧室里的被褥依旧是夏季所用的轻薄,空调上的默认设置也是冷风,温度停留在28摄氏度。而如今,却是早春时节。
——她究竟为何要说谎呢?
君昊想不明白艾琳撒谎的原因。更不明白为什么艾琳的性格会有如此明显的变化。难道说,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她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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