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祸福
夏初四月,雨水尚不充沛,河道水位并不算高。
这令曹叡应对孙权前来救援多了许多便利。
对江东频频入寇满腔怒火的他,此番准备异常充分,在督军前来荆州时竟是先令征南将军督王昶日夜锻造了铁链,横连沔水,锁江!
是故,孙权的仓促来援便吃了暗亏。
饶是素以水师精锐著称的江东,在措不及防之下,前头战船被藏在水面下铁链拦截而失去速度,形成整支船队的堵塞。而魏国此时趁机在上游放下早就备好的尖木,顺流撞破洞穿了数十只斗舰;且两岸伏兵骤起,以弓弩肆意狙杀落水的士卒。
令江东还未接战,便损失了近千士卒。
而待孙权下令船队退回下游登岸、再度前来战时,却发现曹叡乃当道落营、高垒深沟。几乎是复制了去岁江东困石阳城一样,让救援演变为攻坚。
攻坚,素不是江东所长。
然而无奈之下,唯有勉为其难。
救援心切的孙权披甲临阵,以重金募得先登死士与亲卫车下虎士为前驱,昼夜强攻。
但双方战了近十日、死伤无数,魏军的营寨仍旧坚若磐石。
盖因曹叡此番亦发了狠,同样披甲亲自督战,以另一支天子亲兵虎卫临阵,同样以财物官职等刺激将士死战。
事情的转机,在第十三日。
被魏王昶领兵困住的朱然,知自身兵马已然成为孙吴的累赘,故而心有死志突围之念。
乃聚兵宣死志,作誓归去后必然以自家财田亩分与断后之卒,募得死士两千余人佯作突围,逆冲魏王昶部。待将王昶部吸引与牵制住后,便纵火焚了粮秣辎重等,自领其余兵卒轻装从另一侧突围。以断尾求生的惨烈,付出军损十之六七的代价,终得与江东援军会合。
孙权得见,执手涕泪齐下,乃退兵。
因为他已经得到潘濬部惨败而归的消息了.......
在荆蛮部落的自发引路下,牵弘与夏侯献督领的乌桓突骑很快就寻到了潘濬部的行踪。腹背皆敌且无有粮秣可长期待援的潘濬,乃尽可能的循着山势且战且退。
但出了荆山,还有多少丘陵可遏乌桓突骑冲锋?
待潘濬沿着漳水而下将至麦城时,就被牵弘与夏侯献寻到了机会,将乌桓突骑分成了两队左右夹击。
无有车阵依托且又军心惶惶的潘濬部,不可避免士气大崩。
战死者不多,但临阵投降与遁入水中而逃亡者无数。督领万余士卒的潘濬,入了麦城后仅剩下两千余人,其中千余人还是战后数日内陆陆续续自归来的。
是战,江东大败而归。
临阵而损者竟高达一万八千余人,且还有五千余人被魏国所俘,辎重粮秣损耗无数,堪称伤筋动骨。纵使先前孙权许诺将诸葛恪募得的三万山越精兵分与众将,亦无法再激励起各部的战心了。
而魏国死伤共计四千余人,虽不获辎重粮秣,但俘虏众多,堪称大捷。
算是雪石亭之战耻辱了。
但祸福相依。
在曹叡还未来得及犒赏将士、炫耀武功之时,关中传来的战报,将他的满腔喜悦皆化作了怅然——鲜卑拓跋部叛变,与汉军共力将南匈奴右部灭了........
刘诰升爰临阵被杀,被汉军传首悬挂于成都城头;部落族众临阵战死十之三四,被汉军收拾尸首修筑京都;其余俘虏与妇孺以及牛羊战马资财等被汉军与拓跋部瓜分。
消息乃是南匈奴左部刘豹转来的。
至于他为何得知,是因为拓跋力微还做了封书信,令一俘虏持往休屠泽。
其书信中且先说了一通自身部落从并州转来凉州的历往,如素来与魏国为善、助其诛杀柯比能与步度根,再细数自身沦为丧家之犬的落魄,以此来断言雒阳朝廷对游牧部落的卸磨杀驴与险恶居心。
旋即,再言右部的刘诰升爰曾与他私下声称魏国出于边地安稳的考量,不愿见刘豹成为大单于,故而打算扶持刘诰升爰续其父去卑之后监南匈奴国政。故而,刘诰升爰许诺,如若拓跋力微能助他攻伐刘豹,日后将共兄弟之盟、相互守望等云云。
最后,乃声称他将迁徙往漠北,临行时特将此自身的前车之鉴告诫,但望刘豹莫重蹈覆辙,更愿以此情分令两部落从此一笑泯恩仇。
刘豹得书信后,不知出于何目的,将原件给传与雍凉都督司马懿。
且还附上了自身难为侵扰汉军武威郡各县、策应夏侯儒与秦朗的请求。
谷</span> 乃是以刘诰升爰部覆灭的消息瞒不过休屠泽的羌胡部落为由,声称自身部落若频频入扰武威,恐部落的妇孺会被羌胡部落袭击——那群见利忘义的部落见汉军得势后,必然想有样学样,成为第二个鲜卑拓跋部!
对此,司马懿唯有允了。
盖因刘豹不想再侵扰汉军的缘由,乃是拓跋力微的那封书信,令他已然对魏国生出忌惮之心了!若是强迫之,恐他会效仿拓跋力微倒戈向汉军......
再者,汉魏大战之际,魏国现今暂时无法威胁到刘豹,强求亦无用。
与其撕破脸皮,尚不如且先安其心,待日后再作打算。
自然,司马懿不忘奏表传来,请朝廷依法将拓跋力微留在雒阳的质子以及家眷,悉数以谋逆的罪名,诛!
曹叡得报后,不由感慨世事如白云苍狗般变幻无常。
他并不在乎刘诰升爰的死活,抑或拓跋力微的叛变倒戈,而是心忧着此事对西北战事的影响。
牵一发尚且动全身。
南匈奴与鲜卑两族不能侵扰河西走廊,意味着汉军拥有了安稳的后方、省却许多粮秣损耗、好整以暇的抽调出更多驻守兵力救援鹯阴城塞。
别的不说,逆蜀马岱部的西凉铁骑便可抽身而来,与叛将姜维的护羌营骑卒共力,将虎豹骑擅长奔袭作战的优势抵消了。
对!
逆蜀终于出兵了。
乃是兵分三路保守而来。
一者便是马岱与姜维从乌鞘岭进发,缠斗着虎豹骑与关中精骑。
另一则是逆蜀前将军魏延督领万余步卒,从金城郡令居塞进发,沿途戒备森严、行军速度很缓慢。
最后,乃是逆蜀丞相诸葛亮亲引中军进驻萧关,威逼安定郡。
携来的兵马具体数量不明。
但这不重要。
以天水冀县至萧关的距离,二三日内逆蜀陇右各部可皆聚拢在萧关了。
重要的是逆蜀汉中与武都二郡的驻军并没有调离的迹象下,蜀丞相诸葛亮此举乃是将陇右形胜之地的优势最大化,令司马懿在调度隐约有些被动。
如汉军的鹯阴城塞一样,魏国安定郡的高平城亦具有左右战局的战略意义。
若司马懿依着先前的战略,亲自督领大军攻入汉中郡,诸葛亮便会兵出萧关困守高平城,将夏侯儒与秦朗等部兵马的粮道断了。但若司马懿若亲自提兵从乌水河谷往陇右而来,又要担忧彼诸葛亮坚守不出、令魏军再次重蹈曹真伐蜀的覆辙。
亦是说,魏国兵困鹯阴城塞所占据的战略先机,随着南匈奴与鲜卑拓跋部的变故,被彻底抵消了。
无他。
在曹叡与司马懿的心中,并不敢确信夏侯儒在野战中能击败逆蜀魏延部,更不可能强求夏侯儒与逆蜀援军对峙时,还有余力攻陷鹯阴。
哪怕夏侯儒所督领的兵马更众!
司马懿的调度,乃是自引大军入驻安定郡的朝那县,令雍州刺史毌丘俭戍守在高平城,督粮秣转运至河西事宜。而郭淮部与在贺兰山以南的胡遵、邓艾等部进发鹯阴城塞增援,让夏侯儒牵制住魏延,而郭淮督领其他人攻城。
继续以兵力优势与攻打鹯阴城塞的意图,逼迫逆蜀再度遣兵来救。
相当于作战略上的弥补、保持战场先机罢。
就是被迫攻坚,难免会导致士卒死伤比预期要多了很多。
且司马懿在奏表的末尾,还添了数言。
曰:
“故大司马尚在世时,老臣曾与之谈,求教御蜀之策。大司马有言曰‘彼疤璞者,实乃我魏国之大患也’。老臣到任关中后,得悉令居之战、河西失守乃疤璞所谋,乃深叹故大司马之明。今老臣调度各部,乃裨补南匈奴左右部与鲜卑拓跋部之失,但求先前战略不失策。然今疤璞动静为明,以彼类同昔法正奇谋策筹之能,逆蜀丞相亮绝无不用之理,是故老臣心略有不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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