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有的情感和长了青苔的寂静时间
“我答应支付这七亿，明天会先向侦探社汇入一百万日元，之后每个月支付三十万，暂时先这样，但是我也有两个要求，这两个要求必须写进合同里。”
“一，这件事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与西尾家族无关。”
“第二，侦探社不得以此为由打扰我的家人，没有我的许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拟好合同之后请发我一份，确认没有问题后我会签署合同，今天就先这样，我要回家了。”
她说着挪开座位起身。
“必思答小姐……”敦觉得现在的气氛几乎降到了冰点，条理清晰地谈着钱的必思答格外让人觉得疏远得难以接近。
——“这是情绪稳定下的理智判断还是压抑情绪导致的冲动行为呢？”太宰冷不防说，这话把正往门口走的必思答牢牢地锁在了原地。
她没有回答，只低头看着地面，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胸脯以固定的频率和幅度起伏不正是情绪稳定的特征之一吗？
“因为不想被我牵着走所以宁愿承担最坏的后果——你不觉得这是青春期叛逆的特征之一吗？”
“……”他是怎么做到和她的心理活动统一句式的？
她转过身，重新坐回座位，说：“以七亿作为要挟，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太宰：“既然现在这个局面是流程上的违规造成的，那只要让它合理就好了——必思答有没有兴趣加入武装侦探社？如果成为侦探社的编外人员，敦以侦探社成员的身份支援预备成员就合情合理了。”
“……不必了。”她拒绝道，“我没有异能，也不是妖怪，变不成老虎也变不成蛇。”
“脑子不聪明，只能勉强适应考试，而且侦探社看起来并不缺擅长策略的人。”
“我的体育很差，不喜欢动。”
“性格如你所见，非常糟糕。”否则也不会被赶来接受心理干预了。
“脸还看得过去，但不符合日本的主流审美。”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并不适合加入侦探社。”
太宰：“在我看来，必思答小姐在妄自菲薄这方面简直无人能及。”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没有异能，她就是这样能力普通且性格阴暗无趣的人。
“必思答有在车上说喜欢‘静止且被动’的事物吧？”
“嗯，所以呢？”他又要拿她的原话怎样借题发挥？
“侦探社一直以来都没有稳定发挥的狙击手，我想也许必思答有这方面的天赋呢……”太宰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把手枪，摆到桌面上，“虽然不是狙击枪，但是如果只是让你体验一下开枪的感觉，这把枪足够了。”
——“太宰先生！这一定是社长同意的对吧？”敦保持着僵硬的笑容，这一整天的从芥川的莫名袭击到七十亿到再到这把枪，他已经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好了。
“还没有哦~”太宰拍了拍敦的肩膀，“冷静冷静，敦君，给必思答作一个身为侦探社前辈的好榜样，不要太大惊小怪啦，只是一把枪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但是必思答小姐没见过吧！？”
“……见过的，”必思答说，“在新闻、电视剧、电影和漫画里见过。”
敦：“可是怎么能让必思答小姐去杀人呢！？再怎么说这只是心理治疗吧？”为什么看起来像是会越治疗越严重呢？
“是治疗哦~是为了锻炼必思答更好地地集中注意力。”太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子弹，在必思答面前演示了一遍装弹和上膛，枪举过头顶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后又把子弹卸下来，“优秀的狙击手可是要一动不动地高度集中注意力并维持数十个小时的。虽说必思答可能可以把自己当做静止的石头不作任何动作，但实际上只是在发呆而已。”
“……”她承认她很容易走神。
“姑且试试看吧。”太宰把空枪和子弹都挪给必思答，“也许你会喜欢这个玩具呢~”
敦：“这不是玩具啊太宰先生！”
必思答看着桌面上的子弹，没有动，仅仅是看着。但太宰知道她并没有拒绝，她只是在感受，先远远地观察，如同等一杯咖啡放凉，先从冒着白烟的杯口认知到它烫人的温度，从深色透明的色泽想象到苦涩的口感，再从中央还未停止旋转的小气泡中推断这杯咖啡才刚刚被搅拌……先是在远处观望，确认安全，或者说确认自己能应对风险后，她才会走近，谨慎且小心翼翼。
这是杀人的工具。必思答想。
美工刀是杀人的工具，耳机线也是，枪和这些平常且致命的事物之间的区别是，它再没有其他显而易见的功能。它不能被带上飞机，也不能被带进电影院、博物馆，虽说有威力能将人一枪毙命，但是她铅笔盒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弹匣，而且它们能穿透世界上所有的铜墙铁壁……也许太宰说得没错，对她来说枪的确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玩具，是从屏幕上端掉落的俄罗斯方块，用枪身形状的方块把底下色彩缤纷的排列瞬间消除干净，然后把人头记成分数，仅仅是这些规则而已。
于是她觉得这些金色质感的子弹开始变得柔软、轻飘飘得没有重量。像细沙一样铺在阳光充足的海滩上，整个海岸线都堆积着无法数尽的子弹颗粒，如同在地图边缘镶了一条细长的金丝，灿烂且柔和。
她把手覆盖在漆黑的枪上。学着太宰先前演示的步骤装弹上膛，拼积木一样滞缓小心，下棋一样精准平稳。
她掂了掂枪……比她想象的重很多，但在她的想象中枪的黑色是瞳孔望进拳心的黑色，只是无端发散着思维，并没有多少现实意义的参考价值。
“请问我可以开枪吗？”她问。一只手指虚勾着扳机，另一只手掌心堵着枪口。
太宰：“当然——”
话音未落，子弹射穿了青年的眉心。
“bang……还有三发。”维持着举枪动作的必思答把枪口对准了敦，她并没有伤害敦的打算，只是拿来威胁他。
——“春野小姐！快去叫与谢野医生，我来掩护你！”敦迅速用身体挡在太宰前面。锐利且坚定的眼神，在意外发生时率先考虑对策而不是情绪化，的确有给她作一个好榜样。但太宰的死并不是敦的保护不够周全，是他根本感受不到必思答出手前的杀气，而枪口离太宰连一米都不到。
太宰就像是被突然出现在空气中的子弹杀死了。
“难道与谢野医生连尸体都能救回来吗？”必思答看着正要从两人身后跑过去的春野，并没有出手阻拦，只对敦说，“你也看得出来他已经死了吧，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她又朝着太宰开了两发，被敦悉数挡下，子弹改变轨迹哐嘡打碎了窗玻璃，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太宰先生！”
“伤害？敦君以为我杀了他几次？”
“……‘几次’？”在必思答听来，敦的话像是没能理解次数的背后含义。
“加上这一次总共八十五次，嗯……跟坠楼和分尸比起来，这一次也是最温柔的一次，至少是个全尸——敦君，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放下枪吧，必思答小姐，这里是侦探社，所有人都在会议室外面，社长和乱步先生都还没有离开，大家制定好应对方案再到执行根本不需要半分钟。”
正如敦所言，会议室的门被打开，福泽谕吉站在门口，刀别在身侧，背后没有其他社员，应该都在侦探社某处埋伏吧。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漠地说：“但是敦君，回答我的问题明明只需要一秒。”
——“坐下来说话吧……必思答。”社长以近乎不留周旋余地的口吻告知她，“你射杀的是侦探社的成员，异能特务科的政府人员就在现场，就算是我也无法替你减轻刑罚。”
“给您添麻烦了，福泽叔叔。”她侧过身把枪口对准了福泽谕吉。
——“必思答小姐！”敦正要冲过去把她制服。
社长却开口阻止：“敦君，先把太宰送到安全的地方。”
敦执行了命令。
她的余光瞥到敦把太宰的尸体从破碎的窗口运走。她开口问：“福泽叔叔，替我委托侦探社的应该不是妈妈吧？”
“这属于委托人的信息，涉及情报机密。”
“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太宰治负责这个委托。”
“这是太宰自荐的结果。”
“理由呢？”
“咳——”量是社长也难以将这个不正经的回答以严肃的口吻说出口，“应该是对年轻女性抱有好感，据我所知，常有社员提起太宰向女性提出交往邀请时常常受阻，但是作为侦探社的一员，太宰的工作能力非常出众。”
“那么您能确定委托过程中所有干预方案都是太宰治一个人的设计并没有其他人参与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由于太宰独自接受了你的委托，这周本应交付给太宰的任务不得不由其他社员承担，恐怕其他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协助太宰——必思答，太宰的作风的确怪诞，但这并不是你能随意动手的理由。”
“如果我不做到这种程度，您还会这样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一直都在办公室里，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还有好吃的点心。”
“我去了您也不会回答我的全部问题吧，都会变成侦探社的‘机密’不是么？”
“‘机密’是为了保护‘知情者’和‘不知情者’。”
“那么您能告诉我，萨特和西蒙娜他们想用我的能力来做什么吗？”
“……”福泽谕吉沉默不语。
“好吧，我知道您的答案了。”她从容地把垂下的刘海别进耳后，另一种手指按下扳机，子弹从枪□□出，社长以更快的速度拔刀将子弹一分为二，然而原本一分为二的子弹却在刀背后方重组，重新发起攻击，这一次社长只是偏了一次头，子弹擦过白色发梢，削落几缕发丝。
“唔姆……的确很难对付，”必思答苦恼地皱了皱眉，“那就算了，反正也没有子弹了。”虽然可以调整它的时间。
【时间回溯】。
她握着枪柄发呆，里面还安安稳稳放着四发子弹。她在脑子里慢速回放着和福泽叔叔对峙的场景，几乎快要把冰凉的金属捂热了。
“要开枪试试吗？”这次换太宰问她，把她的注意力重新拉扯回来。
“嗯……可是该朝哪里开枪呢？”
——“当然是朝我开枪~~”太宰说。
云淡风轻的语气，棉花糖里掺玻璃碎。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脏迅速收缩，如果不是自己的拇指正堵住枪口，她都要怀疑是枪走火了，子弹在她还没来得及理解的枪体结构里相互撞击，火星四溅，乱作一团。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人生的意义在于辛苦工作一天后有个亲爱的人在温暖的小屋等你回家了——有一个人一直在原地等你来杀是件多幸福的事啊。
糟糕，今天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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