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

“三日前我起兵进宫，府中却来报，王妃不见了。清清把侍女都屏退了，说自己一个人要静静。后来侍女再进去便见不到人，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也都不见，包括各种衣服、首饰。府中的人都没有见到她出去，仿佛……凭空消失了。”

        付风伸手向怀中探去，怅然若失，“我身上的平安符是她求来的，从不离身。也，不见了。”

        “这几日我广发征贴，不能确定她会穿哪一件衣服，所以把她穿各类衣物样式的模样都画了一遍。各种能人异士都找遍了，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无济于事。她从小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没经历过什么，特别容易相信他人。她现在流落在外，定是怕极了，我担心她遭人欺辱，吃得不如府中不好，睡处也不好找。”

        这事听得越发蹊跷，三日前正是木离离和长生接信之时。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景源心头，他赶紧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又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酉时至戌时。”付风答道。

        三人心下咯噔一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时间对上了，木离离开信正是那个时辰。璃清，或许就是被附在信上的那只蚌精。眼下，怕是凶多吉少。

        怪不得付风怎么也找不到，已经不在世间了，如何能找？

        这只妖精怎么会跟人间的男子扯上关系？木离离向付风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的妻子。”付风低头看着桌上的画像，伸出手想要抚摸画中女子的脸庞，却只摸到冰冷粗糙的纸张。

        “她叫璃清，是太子太傅的女儿。从小我们便订了婚，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太学堂上学，二哥总爱扯她的辫子，她就两眼泪汪汪地朝我跑来，躲在我身后哭个不停，哭得我心疼，每次二哥想要碰她头发，我就冲出去跟二哥打架。”

        付风眉眼间泛起柔情，他慢慢地述说着那些岁月中的零散温柔。比起说给别人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这些日子，他太累了，也太苦了。

        他需要一点点甜，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她是个小哭包，从小到大都爱哭，高兴也哭，难过也哭。我给她买糖人、买小珍珠发饰，买各种小女孩儿喜欢的小玩意儿，带她去看热热闹闹的戏、去吃最好吃的美食。我勤学苦练，文韬武略都还算精通，太傅们说我今后必定是一位贤王，父皇也夸我勤勉。终于等到我和小姑娘都长大了，我便去求父皇娶清清过门。”

        “但……”付风迟疑了一会儿，眉目间似有隐怒，流露出心疼。“二哥是太子，他也上书求尚清清为太子妃，父皇自然是偏心他的，便答应了。可是清清不肯，没想到她那么柔弱的小姑娘竟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她说既已许人家，便不再二许。在府里闹起了绝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我怎么劝都不行，食物拿到面前也只是摇摇头。太傅实在没有办法，豁出老脸来求父皇收回成命，父皇还是不肯。”

        听闻此言，长生和景源都面露不忍，木离离揪揪长生的脸蛋，“这姑娘跟你一般，都太过单纯，人人都能这样要挟皇帝，皇帝还做不做了。皇帝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了，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是。”付风点点头，“清清一直是在保护下长大的，心性纯良，太傅也知道父皇定不会答应，但他总要为了女儿试上一试。”

        “那后来怎么让她嫁给你成为王妃呢？”长生好奇地问道。

        “我动了点手段，让二哥主动退婚了。”

        “怎么会？”长生惊讶，“他是储君，又得你父皇喜爱，怎么甘心主动退婚？”

        木离离敲敲长生的脑袋，“手段！手段！懂不懂？”

        “我当时孤注一掷，押上所有身家性命跟他抗衡。我一心只有清清，他却有他的储君之位和江山要守，自然比不过我。二哥当太子这么多年，有一些把柄被我捏在手上。我承诺退婚后销毁我手上的证据，同时也把我手上的京郊大营给他。”

        付风长于弓箭骑射，带兵是一把好手，深得先皇器重。一方面是这个儿子确实能干，另一方面也为了制衡太子，皇帝分了部分兵权给他。付风手握重兵，让各个皇子都忌惮三分，特别是京郊大营的控制权，掌握了京郊大营，意味着可以带兵长驱直入，是各方都垂涎不已的大肥肉。

        威逼利诱下，太子怎能不心动？

        “我和清清如愿成婚，夫妻和睦，琴瑟相鸣。不久后父皇驾崩，二哥登基。可他还是贼心不死，觊觎清清！我只想做个贤王，和清清共度余生，他非要一再招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付风越说越气，表情狠厉，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后来就是你们知道的了，那日我将清清留在府中，起兵进宫，二哥却逃了，我将不服的都杀了，却有人来报清清不在了。”

        听完付风的叙述，三人都心事重重，这个故事跟那封信的内容没有半分相同，却更加惨烈。

        景源拿起一副的璃清画像，向付风确认：“你的妻子可是凡人？”

        付风非常肯定，“那是自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木离离看着他似笑非笑，“万一她是妖呢？”

        “不可能！”付风大声反驳，“清清就是一个小姑娘，哪是什么妖！”

        从小一起长大的清清，怎么可能是妖呢？

        他的小姑娘，连蚂蚁都舍不得踩，她只会在下雨的时候给搬家的蚂蚁们打伞，害得裙摆都弄脏了。

        清清，是这么好的姑娘啊。

        木离离不说话，仍盯着他笑。

        付风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清清凭空消失，又来三个身怀异术之人，饶是他不信怪力乱神，心中也隐隐猜测此事定不寻常。

        付风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是妖也好，那便是她自己要离开的。至少……她平安无虞。她平安就好。”

        看着眼前这个颓丧的少年帝王，木离离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忍，但当务之急是弄清事实真相，璃清姑娘到底是不是那只死去的蚌精。

        她还是狠下心道：“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亟待验证。”

        说完，她向长生看去，“长生，把蚌珠拿出来试一试吧。”

        长生垂眸，轻轻答道：“好。”

        如果璃清姑娘是那只蚌精的话，便是她害死了璃清姑娘，长生心下难过万分。

        她化出蚌珠，粉色珠子发着莹莹的光芒，灵气四溢。“陛下，璃清姑娘的贴身之物可是全部不在了？”

        “是。”

        “此法本需要贴身之物，但目前无法获得。你是她的亲近之人，我便在你身上试一试。”长生施法将蚌珠靠近付风，珍珠周身莹莹的光芒开始流动起来，一丝丝微光从付风身上产生，汇入珍珠内。

        空气中出现一个虚影，是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手上拿着糖人，笑起来天真纯良。

        “清清！”付风情绪激动，跳起来向空中的虚影扑过去，却只扑了个空，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明黄的龙袍蹭在地上，他狼狈地坐起来，“嘶”，却顾不得疼痛，“是清清！清清！你到哪里去了？”

        空中的小姑娘仍笑得开心，却不看他，不知道对着谁在笑。

        看着付风激烈的反应，木离离心下明白了八分，但还是开口确认道：“陛下，她是你的妻子吗？”

        付风的眼眶红了，瘫坐在地，痴痴地盯着空中的虚像，苦笑着：“是啊，是清清啊。她最爱笑。你们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吗？”

        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生难过极了，事到如今，她还是想要帮璃清姑娘问一句，她咬咬唇，迟疑道：“陛下，璃清姑娘在信中求我们来助你登帝，为此……不惜以命相求。但在我们看来，你对璃清姑娘用情至深，确实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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