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良辰与你
天气不好，能见度低，车祸比例上升。一个车祸患者被送往T医院，急救科检查的时候从患者家属口中得知患者本身患有中晚期胃癌，但因为风湿性心脏病，手术延期采取保守治疗，现在腹部重创，肿瘤有破裂的可能，病情复杂，被第一时间转到了顾魏他们医院。心胸外科、肝胆外科、肿瘤外科、骨外科四组人进行了复合手术。
手术之前，顾魏给我打电话，响了一声，我还没接起就挂了，再拨回去没人接了。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收到顾魏一条短信：“下班开车慢一点儿。”
我有点儿不安，一到下班时间立刻赶往医院。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顾魏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身上还穿着手术服。
我走到他旁边。顾魏皮肤白，额头上有汗的时候，会浸得皮肤更白，白得我心里有点儿紧张。
他微微仰起头：“今天做了个大复合手术，快六个小时，之后又连着一台三个小时的，刚出来。”
我看到他眼角眉梢疲倦但是平和，估摸着两台手术应该都算顺利，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抽了纸擦他额角的汗。
顾魏冲我慢慢眨了眨眼：“你有吃的吗？我没有吃午饭。”
我把包里外翻了一遍，只找到一条巧克力。去开顾魏的储物柜，无奈地发现之前一段时间出差，没有给他及时补给，零食袋已经空了……
护士长在门口探了探头：“顾魏，还不回去？”
顾魏：“给重症监护那边写一下今晚的突发情况用药，一会儿就好。”
我：“你在这儿等我。”转身就出了住院部大楼，跑去曾经经常给林老师买粥的那家粥铺，打包了两杯粥，等回到办公室，顾魏已经在关电脑。
我举了举手里的粥。
顾魏仰了仰脖子伸展了一下颈椎，笑了一下：“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我把吸管塞进他嘴里，顺手把他的白袍给剥了下来。
顾魏靠着办公桌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我给他挂白大褂，笑：“嗯，那会儿没现在这么奔放。”
我：“……”
晚饭索性在外面吃，回到家，顾先生直奔浴室：“我今天出了一身汗。”
我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早饭，听到顾魏喊“校校”，拧开卫生间的门：“怎么了？”
顾魏站在花洒下看着我：“腿酸。”
我：“所以需要我给你搬一张椅子吗？”
顾魏：“……算了。”
我晃回厨房继续洗水果。
顾魏洗完澡出来，整个人泰山压顶往我背上一趴：“腿酸。”
作为一个能踢全场的足球爱好者，顾先生的身体素质我一向非常信任，不过想到他今天站了一天……唉，有点儿心疼，就由着他撒娇吧。
于是这厮就这么趴在我肩上看着我洗提子，我洗好一颗丢进盘子里，他拿起来塞进嘴里。我洗好一颗，他吃一颗，我洗好一颗，他吃一颗……
“顾魏！”我抬了抬肩膀，“你这是十年没吃过提子吗？”
这厮“嗯”了一声：“没这么吃过。”
我：“……”
第二天去接顾魏，拎了一袋子零食码进他的储物柜。
小杨：“嫂子，你终于来补货了！”
我：“……”
顾魏在阳台浇花，我坐在沙发上剥核桃。
他走过来，看到茶几上一小堆核桃仁和一小堆——
“这是干什么？”
我：“核桃的这层隔膜又叫分心木，可以煎水喝。”
顾魏：“有什么功效？”
我：“固肾涩精。”
顾魏阴森森地看着我。
我：“啊……我……就是……它……扔了也是扔了，就……废物利用一下。”我真的只是想废物利用一下！
顾魏依旧要笑不笑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把那一小堆分心木扫进垃圾桶……
三三生日。
打电话给她：“生日快乐。”
三三：“唉，又老了一岁。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我怀疑地问道：“你在哪儿呢？”为何声音如此慵懒？
三三：“床上躺着呢，哀悼我逝去的青春。”
我瞟了眼钟——9:45……
忍不住邪恶地想，老肖真是一大早就开始送礼……
我刚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三三已经迅速地炸了：“你想什么呢！我就是睡个懒觉！”
我：“……”
三三：“林之校，我发现你结婚之后思想是越来越不纯洁了！”
我：“……”
三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要跟顾医生学坏了！”
我：“我什么都没说。”你不打自招得未免也太快……
三三：“那你咳个毛线啊！！！”
我：“嗓子痒痒。”
三三：“……”
本以为三三会选择两口子庆生，没想到——
“我们中午吃火锅吧！我前天去xxx吃火锅，简直徒有虚名啊！那鱼片端上来就知道不新鲜，一群人还边吃边夸，到底是他们味蕾退化得太厉害还是我的味蕾进化得太厉害，啊？”
我：“……”
和顾魏去菜市的路上，我想了想：“老肖现在应该很郁闷。”
老肖是一个看起来很不浪漫但其实很会浪漫的人，简单地说，他的浪漫只对三三一个人。所以今天他肯定是有点儿什么安排的，结果……
顾魏扬扬眉毛：“摊上萧珊他能怎么办。”
三三吃火锅钟爱鱼片，新鲜的黑鱼片成薄片，筷子夹了往沸腾的高汤里一涮，要多嫩有多嫩。
顾魏看我拎着三条黑鱼，吐槽：“你们这是打算吃火锅还是打算吃水煮鱼？”
我：“火锅——水煮鱼……”
到了三三家，寿星看到我手里的鱼，欢快地扭头：“肖仲义！洗手！打下手！”
老肖：“……”
三个人站在厨房里，怎么看怎么违和，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老肖，斟酌了一下：“老肖，你还是陪寿星去吧，短时间内我和顾魏不会出去的。”所以你要送礼就抓紧时间。
老肖道了一句谢谢，就出去了，结果十几秒后三三跳了进来：“哎呀，怎么好意思让你们两口子忙呢，我来帮忙我来帮忙。”
老肖：“……”
吃着火锅喝红酒，这事估计也就只有在肖氏夫妇家才能发生。
老肖特地开了一瓶有年份的红酒。
我举了举杯子：“来，祝寿星生日快乐。”
三三疯狂地涮着鱼片：“别别别，就不要一个劲儿地强调我又老了一岁了。”
神经已经被磨粗的老肖淡定地抿了一口酒，跟着一起涮鱼片……
后来，热气和着酒气，在三三脸上醺出两团粉粉的红晕，她靠在老肖肩头，心满意足地看着空荡荡的鱼盘，再也吃不动了。
我们端着杯子转战到阳台上的榻榻米。老肖拆了三三的马尾辫，方便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我托着腮帮看着三三懒洋洋地依着老肖，老肖的手指轻轻卷着她一小缕发尾，两个人坐在浅浅的阳光里。
我问三三：“还记得你求的那支姻缘签吗？”
三三哈哈一笑：“我后来去还愿了，求佛祖千万别再给我洒桃花了，桃花太难对付了。”
老肖看了她一眼，浅浅地笑。
我一直相信，老天爷会善待每一个热忱善良的人。他们的幸福就算来得晚，也一定会来。
晚饭后，正在洗顾魏的白大褂，突然四周一黑。
望了望窗外——整个小区都停电了。
猛地由亮转黑，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我擦干手，往阳台挪：“顾魏——”
半路在客厅被顾先生逮住。
我：“怎么突然停电了？电路检修吗？”
顾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我白天好像收到一条物业短信，太长了我没看完。”
我：“……”
顾魏弱弱道：“发来的时候正忙……”
我：“你的手机在哪儿？”
回到家基本不怎么玩手机的顾先生对着空气呆了两秒：“应该带回来了。”
我：“……”从兜里摸出手机拨他的号码，听到卧室有声音，听了十秒钟，“顾魏！！！”
他在德国的时候，有一次打来电话说偏头痛睡不着，而当时他那里已经凌晨。第二天，我睡觉前，心血来潮坐在床上拿手机录了一段MoonRiver发到他邮箱，有杂音，唱得也并不好，纯粹博君一笑，以为顾先生听完就会扔进电脑里那个不知道装了我多少黑档案的文件夹，结果他去了噪，留了下来，设成了我的专属铃声。
我看着笑眯眯的顾先生，尴尬：“我天天给你打电话，你办公室就天天听我唱歌……”
顾魏：“我上班时间手机都开震动。”
我舒了口气，一想：“那出了医院呢？”
顾魏笑：“那就听‘它’唱啊。”
我：“……”想到过去两年在马路上、地铁站、超市、学校、公园、地球另一边的随便什么地方……都可能会突然出现我不怎么美妙的歌喉……立刻翻进系统设置。
顾魏笑着看我把铃声换成了系统默认，补刀：“没事，其实陈聪啊，护士长啊，有可能听到的人，基本都听过了。”
“……”我无语，“我有时候觉得我和老肖简直同病相怜！”摊上一个喜欢黑自己的伴侣。
顾魏：“……”
停电四十分钟，无所事事的两个人索性坐到飘窗上思考人生——结果发现自己没什么人生问题需要思考……
我：“我的人生已经顺畅到没有什么可思考、没有什么可苦恼的地步了吗？”
顾魏：“哈，你是不思进取。”
我：“……”
顾魏：“嗯，你是知足常乐。”
既然无所事事，那么就骚扰别人——和三三视频。我们这边一片黑，只有屏幕光线照出一个基本看不见的轮廓。
三：“什么情况？”
我捂着鼻子和嘴：“手机坏了。”
三：“坏了？！这么脆弱——乔帮主死后品控没人管了啊。”
我：“……”
三：“你拿顾医生的手机给我打。”
我：“顾魏的也坏了。”
“What？！”三三听到我闷闷的声音，“等下，你们吵架了吗？你们两口子打架难道都用手机当武器吗？！”
我：“……”和三三保持正常对话需要超凡的实力。
顾魏突然凑过来出声：“肖仲义呢？”
三惊：“还有一个活人！！”
顾魏：“……”
老肖拿过三三的手机，对着屏幕看了两秒：“你们小区停电了？”
三三凑过来。
老肖解释：“远处××大厦顶层灯亮着。”
三三：“啊……”
顾魏：“这就是IQ上限和IQ下限的对比。”
三三：“……”直接掐了视频。
我和顾魏在黑暗里面面相觑。
顾神棍：“愿意和他们结亲家，纯粹是因为肖仲义。”
我：“……”
窗外一片安静，只有远处极其模糊的灯火。
我舒服地趴在顾魏怀里，耳朵贴着他的颈动脉闭上眼睛，自娱自乐地小声哼歌。顾魏的呼吸均匀地洒在我头顶，他的怀抱暖和得我想睡觉，越哼声音越小，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嘀”的一声，房间大亮。
顾魏看了我一眼，笑：“睡神。”
正在奋笔疾书，手机屏幕一亮，三三的短信跳进来：“男士内衣什么牌子好？”
我：“……这个你应该问老肖。”
三三：“不行，我要抵制日货！”
我：“那把你车送我吧，别浪费了。”（三三开的是日系车。）
三：“快点，不要歪楼，我现在就在商场，看得眼花。你家医生穿的什么？”
总觉得和人讨论顾先生的内衣牌子有点儿奇怪……
我：“我能不说吗？”
三三：“不能。”
我：“××牌。”
老肖晚上回家看到三三给他新买的内衣：“顾魏穿的牌子？”
三三：“你连顾魏穿什么牌子的内衣都知道？！！！”
老肖：“这是德国的牌子。”
三三炸了：“不推理你会死吗？！”
老肖：“……”
路人甲发来一段视频：小天使一边睡觉，一边吐一个泡泡。
本来很萌的画面，路人甲突然出镜，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戳破了那个泡泡。
我：“……”
随即产生危机意识，试探性地把视频转发给林老师。
果然，十分钟后，林老师的短信跳进来：“哈哈哈……很可爱。我以后也戳。”
我：“……”
突然觉得顾林以后的人生很艰辛……
L姐的女儿来单位，L姐有事去忙，于是办公室就剩我和小萝莉两个人。
小萝莉举着一张纸：“小林阿姨，你会折玫瑰花吗？”
我摇头：“不会。”
小萝莉：“那百合花呢？”
我：“不会。”
小萝莉：“那雪花呢？”
我默：“也不会……”
小萝莉大眼睛望着我：“小林阿姨，那你会折什么？”
我不忍心告诉她，小林阿姨小时候都是折各种飞机以及青蛙的……
我看了看手表，午休还有一些时间，于是默默打开网页，搜索各种花的折法。
小萝莉凑过来，指着一朵PT玫瑰花：“就是这个！”
孩子，你眼光真好，一挑就挑了一个教程最长的……
我扫了一眼长长的图解，放弃了手里的A4纸，默默起身搜索能找到的最薄的硫酸纸……
万分艰辛地折了一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玫瑰花，送给小萝莉，换来香吻一枚。
我感慨，公主范果然是要从小培养的，不像我，小时候只研究怎么能让纸飞机飞得更远……
二少：“江湖救急。”
我：“忙，找你哥。”
二少：“我哥在手术。”
我：“你不止一个哥。”
二少：“这忙只能女的帮。”
我：“你不止一个嫂子。”
二少：“不行，萧珊会砸场子的。”
我：“我也会。”
二少：“……”
成功把二少噎到心塞，我问：“什么忙？”
二少：“我被BOSS坑在饭店了。”
过程是这样的：二少的顶头上司见他回国后不近女色，也不愿意相亲，实在不忍他孤独终老，于是琢磨着怎么把他套进相亲局。说某老友过生日，而该老友的公司和二少公司在未来有极大的合作可能和极好的合作前景，不能放过如此良机，不如同去祝贺。认真工作一门心思想拓展业务的二少就这么被诓过去了，结果不是商务聚餐，而是家庭饭局，工作潦草聊了两句，上司夫妇和寿星夫妇就撤了，现在剩他和寿星女儿大眼瞪小眼。
如此老套的骗局，二少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套进去了……
我不厚道地笑了：“其实你让老肖扮你男友比让我扮你女友更靠谱。”
二少炸了：“你疯了吗？！”
我语重心长道：“对方要是不错的话，你其实可以先接触接触。”
二少：“接触过了，不合！”
我：“你这才接触了几分钟——”
二少：“我看她那双爪子上那么长的水晶指甲上面花鸟鱼虫全都有分分钟能挠死我我就觉得我们不是一世界的人！”
我：“……那你就跟她直说。”
二少：“人家又没点明说是相亲，我就脸一横说‘我们不合适’我这是找打吗？况且以后还有合作呢，不能把关系闹僵。”
我：“找一个人搅场子比坦诚相告更能把关系闹僵。”
二少：“所以找你啊，你表现得自然一点儿啊。”
我：“……”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我看了看表：“我还没到下班时间。”
二少：“嘶——”
我：“你先去吃啊，菜都点了不吃很浪费啊，现在倡导全民光盘行动。”
二少终于炸了：“林之校！！！”
我：“你傻啊，我这会儿立刻出现在你们面前，人姑娘分分钟就能知道我是故意去砸场子的。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真正的两口子才不可能这么做。”我现在相信二少以前是真的没正常谈过恋爱了。
二少：“那怎么办？”
我：“反正人家也没捅破，你就该吃吃，该喝喝，抓住机会该谈合作谈合作，怎么自然怎么来。一会儿手机不要开免提，音量调到最大，反应快点。好了，我去开会了。”
二少：“……”
开完会，收拾东西下班，我拨通二少的电话。
我：“顾肖。”
二少：“嗯。”
我：“我出差给你买了一件羊绒背心。”
二少：“啊？真的假的？”
我：“假的。”
二少：“……”随即反应迅速地那电话那头开始，“呵呵呵呵呵……”
我：“是真的。天冷了，室内外温差大，保护心肺。”顾先生教育过我，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全说真话……
顾肖：“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还没吃完？”
顾肖：“没呢。”
我：“那你注意别吃鱼虾，免得感冒没好透再发起来。好了，我要开车了，挂了。”
顾肖：“好，拜拜。”
挂断电话，我只想说，这是一个多么自然的电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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