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谢颉让邓登与他手拉手相对而坐，然后调动意念呼唤小星星，在小星星的力量下谢颉逐渐陷入沉睡，慢慢地，脑海深处的记忆点点滴滴扑面而来，邓登很快与他的意识相连，通过他的记忆看到了王星所经历的两世过往。

        两百多年前，“三角洲”内爆发内乱，野心家们对各星系的不安分子实行围剿，结果，很多人都被控制在一个密闭的牢狱中，大肆的杀戮恐怕引起更多的反叛，高层决定给他们集体服毒。

        这是他从谢颉的记忆里得知的信息，从出现画面的那一刻，他便自动进入了谢颉的视角，也就是第一世的王星视角。并且在其中他还看到了三个很熟悉的面孔，是年轻的查尔斯仇恨、老主席、和future星老首领。

        牢狱中每天有人过来执行处决，每次大概要拉出去十来个人，此毒乃是新型剧毒，发作时如万蚁蚀心，五脏六腑一寸寸撕裂，不足半刻便会在食髓之痛中气绝而死。

        执行处决的每次都是同一个人，那人总是黑布蒙脸，看身量应该还只是一个少年，浑身上下包裹得十分严实，只能看见一双澄澈得如碧海蓝天的眼睛，与他本身的杀伐业障形成鲜明对比，似乎不该长在他的身上似的。每次只要他来，远远地总能听见他哼着一个调子，像是一首童谣，久而久之，一听见那首童谣，牢狱里就开始有人浑身发颤，痛苦哀嚎，大家都默默地称那首童谣为“死亡之曲”。

        牢狱里的人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轮到他们四人的身上，邓登只觉得此时心里平静至极，他知道这就是当时的王星所真正感受到的。少年站在门外一摆手，立刻有人进来把他们一个个押了出去，一起出去的还有六七个人，那几个人虽然没有吭声，但身体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

        出来后就是行刑室，他们要在这里服下毒药，等待毒发，忍受煎熬和痛苦直到气绝身亡，最后被人抬出去扔到太空垃圾站。在此过程中，对面牢房里的人全程都看得到，这就是所谓的杀鸡给猴看吧！让他们在死之前一遍一遍地感受着恐惧，轮到自己的时候反倒已经麻木了。

        所以，邓登在看到那颗黑色的药丸时，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欣喜之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吞下了那颗药丸。

        奇怪的是，少年在这时候忽然在他的胸膛拍了一下，邓登只觉得胸膛一阵刺痛，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稍后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当他重新抬头的时候发现前面四人皆已服毒完毕，少年此时正在对着第六个人做同样的动作。

        当要拍第七人时，外面的楼道里忽然传出脚步声，少年的身体似乎有片刻僵硬，很快他便收回动作老老实实地回头去迎来人。

        来人一看便是地位远高于他的大人物，看见他先是笑了笑，像招宠物似的冲他招招手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些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好了，灯儿这么玉一般的人怎受得了这种肮脏事？”

        少年压低了声音回话道：“我没事，闲着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罢了，挺有趣的。”

        手下有一人不知是不是想要借机讨好，狗腿子似的一脸谄媚道：“少主子这些日子一直劳神费力亲自做的这些事情，便是有趣儿也该是累着了，以后还是交给属下来做吧。”

        没想到少年眉头一皱，不由分说甩手就是一巴掌，骂道：“狗东西！主子说话哪里轮到你在这里乱吼乱叫！”

        大人物把他拥在怀里安抚道：“好了好啦不过是个蠢货，你不喜欢，以后不要他在跟前伺候便罢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冷着脸看那人道：“你可听见了？还不滚出去，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待着。”

        那人哆哆嗦嗦地磕头感谢主子饶命，一刻也不敢多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毒性已开始发作，邓登觉得王星在忍受切骨切肤的剧痛之时胸腔中还藏着一股怒火，尤其看到大人物毫不顾忌地在众人面前扯下他的面罩，毫不顾忌地抱着他亲吻他时，那股惊怒交加爆发出的强烈情绪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幸而这时候忽然有人来报，有紧急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他这才又狠狠撕咬了一番急匆匆地走了，而全程少年的脸没露出来半分。

        在场的人都是历经世事，看见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更何况现在还是人家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不过还是有人或多或少在脸上表现出了厌恶之意，少年重新戴上面罩只当没看见，视线不经意与邓登的视线相对，少年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怕是没想到他已到强弩之末还能有这么坚强的意志力，不由得那双纯净的眼睛又多加了一份生气，微微泛着光，待他的意识渐渐消失，这才摆了摆手吩咐手下把人拉出去。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太空垃圾站，入眼看到的是少年欲将离去的背影，他下意识想要出声喊他，一开口却是咳了个撕心裂肺，少年听到声音也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到他，眼睛依旧澄澈得如碧海蓝天，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醒了，这些日子你早就注意到了吧？我用银针刺穴减缓毒性发作，又私下配制解药喂你们服下，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抗过来，我本来不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今天在你身上发生了奇迹，我真的很高兴。”

        邓登看到了身后的人海尸山，这就是他们的埋骨之所，真正的人间地狱吗？他想要说话，可开口还是有些发不出声来，少年便道：“你暂时还是不要说话了，你知道吗？你创造出了第一个奇迹，希望后面还有更多的奇迹，愿你的朋友们能顺利清醒过来。我已经做完我所有能做的，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好了，我不能在此多留，小哥哥，再见了！不，我想是再也不见了——”

        少年说罢回头，嘴里哼着一开始的那首歌谣，“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恍如一道天雷从头顶劈过，当时听到那调子就感觉有些熟悉，怎么可能这么巧？为什么他也会哼这首歌，他到底是谁？我们为什么都哼同一首歌，为什么对这首歌同样那么执着？这其中会有什么联系吗？我和——他？我和他会有联系吗？邓登心里翻江倒海，迟迟不能平静。

        在这两天以后，查尔斯仇恨、老主席、首领都苏醒了过来，他们又在此多等了两天，再没有一个人活过来，而这个期限明显已经是最后有可能性存活的时间了。

        四人知道不能再等下去，若是再等下去连他们也活不了了！只是星海茫茫，他们没有飞船，到底要如何走回去呢？

        他们在尸海中走了很久，本以为希望渺茫，但没想到真能在其中找到能用的飞船，是啊，那个少年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给了希望却不给他们留下后路？

        他们最终从地狱爬回了人间，邓登亲眼目睹甚至亲身参与四人回到人间之后的惊天伟业！

        他们用了三十年时间，创造出新一代的“三角洲”地带，查尔斯仇恨和王星坐镇第五行星，老首领坐镇future星，老主席坐镇第二行星，从此以后，他们正式开启了和野心家们长达三十多年的的角逐之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场角逐的结果，最终以他们的胜利作为终结，而王星多年的心愿也终于得以实现，大人物亲自送还当年那个眼睛澄澈如碧海蓝天的少年，约定在三角洲中心地带交接。

        那少年的身量不再像当年那般单薄，身姿挺拔，长相与想象中一样如珠似玉，经年过去，一双眼睛依旧澄澈如碧海蓝天。

        他站在悬浮梯上，不等两个飞船对接便从天而下，朝着他的方向扑过来，嘴里叫喊着“小哥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王星自然地张开双臂把他接入怀中，道：“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少年紧紧地抱着他，眼泪洒满了他的衣襟，道：“谢谢你，谢谢你能来接我，我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飞船上，两个不大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从舱门进来，少年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孤儿，从小吃遍了苦头，我觉得他们就像我的亲弟弟，小哥哥，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

        邓登能准确地感受到王星的心情，一瞬间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酸甜苦辣咸样样皆有，但终究喜悦遥占上风，点头承诺道：“当然，我会像照顾你一样照顾他们。”

        少年到这时候还不舍得放开他，半拥着他将两个孩子拉到跟前，看上去好像家人一样亲密无间，他靠在王星的耳边道：“他们还小，你记得每天催他们按时睡觉按时起床，不要惯着他们，睡觉时要讲故事给他们听，不然他们睡不着的……还有，记得按时给他们洗澡，洗澡时一定要看着他们，否则他们只会戏水胡闹，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还有，不管你有多忙，我都希望你每天抽时间多陪陪他们，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关心他们……爱护他们……”

        少年越说越语不成声，好不容易把孩子的问题交代清楚，终于再坚持不住，忽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两个孩子立刻吓得大哭起来，抱着他直喊：“哥哥，不要离开我们！求你不要离开我们！”

        邓登感受到王星这个时候也吓住了，脑袋都是懵着的，他用手将他嘴边的鲜血抹去却是吐得更多，他感受到他的一颗心沉到了海底，惊慌失措道：“你这是怎么，你不要吓我呀！”

        少年瘫在他的怀里，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快要抱不住他，却依然支撑着道：“小哥哥，那个人喂我服了毒，和之前的不一样，没有解药，如今毒入肺腑，已经没救了，答应我，不要报仇，让一切到此为止好不好？”

        邓登只觉心里悲伤上涌，鼻头又酸又涨，眼泪已流淌不止，少年细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庞，将眼泪轻轻擦去，道：“不要哭，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幸福了，真的好奇怪，我们明明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为何好像认识了几辈子一样？”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血流得越来越多，在弥留之际他忽然哼起一首歌谣，一如当年初见他哼得那首“死亡之曲”，竟是一曲成谶。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他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再也无法压制，邓登觉得他整个人就像一团火快要燃烧起来，红色流星雨随着他的召唤从天而降，全是近距离的强流星，一颗足以毁灭整个星球。

        大人物在爆炸声中疯一般地大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谁也别想得到！灯儿，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即便到黄泉路上你也别想摆脱我！哈哈哈～”

        他终于随着自己的星球一同在宇宙中沉寂，爆炸声响，他随之碎尸万段，灰飞烟灭。

        知道真正目睹了眼前这一幕，邓登才知道什么是“星际浩劫”！那简直是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王星的力量暴走，不管是敌是友全都乱炸一通，大半个三角洲就这么在他的一怒之下烟消云散，而第五行星，future星和第一行星在他防御墙的保护下成功逃过一劫。

        可悲的是，在他的狂轰滥炸下连他们的飞船也受到了重创，少年的尸身没有保住，两个孩子也一起随着他跌落太空，幸好老首领三人来得及时才把处在崩溃边缘的人拉了回来，之后又建立起星都会，将他永远囚禁其中。

        之后的好几年他的意识都是游离的，后来突然有一天他清醒了过来，因为承受不了惨痛的打击，便在火焰广场无字碑前自我了断了。

        这是邓登亲身感受过的，他完全可以体会到他是如何的心如死灰，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光亮，人生全部失去了意义，再找不到继续活着的理由，唯有一死方可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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