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水
抱着那裹布回来的时候，裴清秋便摸出了个大概，里面兴许会是一柄剑鞘。
果不其然。
摊开裹布，露出一柄纯白镶玉、刻有条浪纹络的剑鞘。
可为什么只有剑鞘？
裴清秋恍然想起师父留下的那把无鞘之剑，她从剑架上将其取下，却发现两者完全不相匹配。
将裹布完全摊开，看那剑鞘明显短了一截，且封剑处略窄，按样式应该是用来装一把短剑的。
至于陆妄生的那把剑，虽然未曾生锈迹，但通体暗金，剑身上的纹络也不清晰，本就是与那精致的剑鞘不搭的。
裴清秋将相异的剑与剑鞘放到桌上，然后拆开信封。
令她惊奇的是，那信封竟然在被拆开的刹那化作流光消散，在裴清秋的眼前汇聚出两行由水汽凝集的字迹。
“两忘峰，取秋水剑。”
裴清秋微微仰起头，蹙着眉，手掌自然地托着下巴，嘴里喃喃两忘峰三个字，俨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想了好久都未在脑海里找到半点关于两忘峰的信息。
“难道不在大楚境内吗？”
陆妄生曾有一本《山海图》，上面记载着所有隶属于大楚王朝的名川大江以及一些山鬼精怪，闲来无事的时候，裴清秋都会拿起看一看，她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记了个七七八八。
可她却对两忘峰一点印象都没有，再想找山海图翻阅也已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自陆妄生离世，那本书竟也跟着消失不见，裴清秋为此翻遍整个屋子都未曾找到。
“罢了，明日去城里问问。”
心中作此想，裴清秋便伸了个懒腰，拳头意外碰到浮在半空的字迹，后者也就此消散。
注视着这虚幻的一幕，裴清秋莫名回忆起当初躺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晒着太阳的时候。
本是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晌午，天空却忽有一片阴翳遮盖，日光映下来，就像是穿过细碎的树影，散落一地斑驳。
裴清秋睁开眼，看见犹如蝗虫过境般的御剑修士正穿梭于青天，不知震撼了她多久，那是她第一次感知到这个世界的不凡。
而那时的陆妄生却只是撇撇嘴，抿了一口酒自顾自道：“太慢了，太低了，这哪能叫御剑呢。”
裴清秋还应景地对老酒鬼翻了个白眼，“再多喝两口酒，你拔根胡子踩着都能上天。”
现在想来，陆妄生兴许没说假话，能不能上天不知道，但他一定是个有修为的。
不然不会有人以修士间的手段给他送信。
至于那信中所说的秋水剑，大概是陆妄生曾经求人打造的，虽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但既然那人将剑鞘放在师父的坟冢旁，定然是想物归原主的。
至于为什么只送剑鞘，不送剑，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陆妄生对裴清秋有救命及养育之恩，她自觉有义务将其取回，到时候将那把剑与师父埋在一起，也算是让小老头高兴一次。
既然打算出行，护身保命的手段还是要有的，裴清秋心中的秘密，对陆妄生都不曾提过。
在裴清秋的梦境里，是一片广阔且空旷的天地，只一座磅礴的山峰屹立便再无它物，裴清秋花了将近二十年才攀登到顶峰。
而山峦的顶峰，又有无数道悬空台阶直通天际，她又花费整整二十年才迈上最接近天穹的那一阶。
这就是她的一二世。
平淡，枯燥，不知意义何在。
至于现如今的第三世，梦中并未继续出现那一幕幕，而前两世攀登带给她的益处，她能感知到的只有体能的增强。
毫不夸张的讲，她现在就如同天生神力，举起数百斤的重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她从未对人施展过。
这便是她最大的倚仗。
...
翌日清晨。
裴清秋倒腾出她的小金库，这些年靠着酿酒攒下一笔相当可观的积蓄，这次到城里除了要打探消息外，还要购置一样必须的物件。
那便是可以贮存物件的方寸物，陆妄生曾经与她提起过、也展示过，那是师父随身携带的一方书印，可裴清秋自始至终都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方寸物。
方寸物可以小如一枚戒指，又可以化形如阁楼，其内自成一方天地，乃是由锻造师秉承着‘万物有灵’内嵌而成。
不过想持有方寸物的最基本要求，便是可‘自视内’，即所持者要有一定的精神力，与方寸物滴血认主后，要心无旁笃引着其内的空间进入识海。
裴清秋并不担心做不到，这是她活过两世的自信。
来到梧桐街，虽说是清晨，街上却一如既往地吵闹，行人的穿着打扮各有千秋，毕竟洛桑城作为大楚西南道的边境八城之一，是个以出口贸易闻名的重城。
越过横亘在前的孤鹜山，往西是朝歌，往南则是大隋。
如今虽与大隋在边境略有摩擦，与朝歌的贸易却仍如常。
“老板，来两个馒头，一叠咸菜。”
来到包子铺前，裴清秋熟门熟路地点了些吃食，摆上几枚铜板，还说了些客套的话，“今儿的生意很好啊，都已经卖出去那么多屉了。”
包子铺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儿，姓王名立，这家铺子算是家族产业，王老汉最近腰痛得厉害，铺子便交由他一人打理。
“嘿嘿，一般一般，挣不到裴姑娘半个零头儿。”王立傻傻一笑，将裴清秋要的东西打包好，特意送了出来，“今儿怎么就吃这个，我特意给你加了个肉包子，怕你吃不饱。”
裴清秋两手接过，“谢了，今早是想随便吃一些，待会还要赶去烟柳街。”
王立咂咂嘴，“啧啧，裴姑娘还是有钱哈，烟柳街都能去得，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也得赶紧蒸包子去喽。”
平日里，裴清秋早上确实吃得不错，只是如今要远行，仅仅一件方寸物便是不菲之物，而这一路还不知要多少盘缠，能省则省。
刚走出没多久，便听得身后有人喊裴姑娘留步，裴清秋回过头，发现仍是王立在朝她招手。
青年快步跑到裴清秋面前，气喘吁吁道：“裴姑娘，今年的酒可开封了，还未卖完吧？”
“家父近些日子躺在炕上净念叨此事了，可刚才一见你，我却把这事儿给忘了。”
裴清秋恍然，“当然还有，等我忙完手头的事便给你送去一坛。”
“不不不，一坛太贵了。”王立羞红着脸连连摆手。
裴清秋扬了扬手中提着的包子，笑道：“送你的，不要钱。”
王立的脸却更红了，还一时有些口吃，“那...那...谢过...裴...姑娘了，再见！”
这倒是提醒了裴清秋，自己要出行，那谁来看家呢？
院子里还有那么多坛酒，那么多记录着时光流逝的物件，这可是她在这一世的家。
...
她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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