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人鱼轻摆尾巴，犹如一支轻盈的羽箭般朝着海洋深处游去。
她的眼睛具有夜视能力，能够在一片漆黑的深海之中灵活地避开大片的海藻和珊瑚群，前方游过的鱼群们接收到她发出的声波信号，都主动分开到左右两侧，恭迎她从中间穿梭而过。
人鱼很快就回到了她的住处，一块矗立在海底的巨型贝壳里面。
贝壳的底部铺着一层柔软厚实的床垫，几天前，她就是在这里苏醒的。
刚醒来的时候她的体力还很弱，稍微游到远一点的地方就会感到困倦。
渐渐地，人鱼发现自己清醒的时间开始变长，这两天她甚至可以游到海洋的边缘，还在那片海滩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生物。
这个陆地生物身上覆盖着一层毫无抵抗能力的外壳，动作形态都和海洋里的生物大不相同，像棉花糖一样温软的气息让她觉得既陌生又亲切。
今天和那个生物正面相遇，对方眼中闪动的震惊更是让她觉得熟悉。
好像她曾经在很多人脸上都见到过相似的神情
她是谁？那个海滩上的生物又是谁？
人鱼半躺在床垫上，用手撑住额头，集中起精神想要唤起她仍在沉睡的记忆。
大贝壳察觉到她开始变得疲乏，立刻合上盖子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身体里散发出淡淡的助眠香气。
它只恨自己没有长出任何躯干，能为很快就陷入睡眠的人鱼梳理头发，盖上暖被。
一觉醒来，人鱼再次睁开眼睛，湛蓝如洗的瞳孔显得更加生动明亮。
昨晚的冥想让她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她叫做奥尔莎。
奥尔莎起身游到贝壳的边缘敲了两下，让它打开壳盖，来到生长在附近的海藻群边上。
她摘下一根看起来最为新鲜翠绿的海藻清洁口腔，一边随意逗弄居住在海藻里的小鱼，让只有米粒般大小的鱼儿围着她的手指游来游去。
突然间，一个庞大的阴影迅速笼罩过来，静悄悄地游到奥尔莎身后。
鱼儿们看到一只足有数十米高，周身长满了粗长触手的深棕色章鱼张牙舞爪地袭来，吓得纷纷躲进海藻深处。
奥尔莎被打断了兴致，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它。
章鱼舞动的触手们瞬间都耷拉下来，只剩下一只停留在半空之中，不知道该不该伸到她的面前。
奥尔莎扫了一眼那只触手的吸盘上盛满的鲜活鱼虾，向它招了招手。
章鱼立刻开心起来，兴高采烈地挥舞着触手用声波对她介绍，这一条是肚子里充满了鱼卵的鱼，那一只是它游到很远的地方抓到的蓝血蟹，这些是它专门在一处温暖的洋流附近摘下的海草
有荤有素，营养丰富，一定能满足她身体需要的所有能量!
奥尔莎兴趣缺缺地听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自从闻到那个陆地生物做出的烤肉香气，她的味蕾就好像被激活了一样，知道那种用火烤过的食物一定更加美味，是她曾经非常熟悉和喜爱的味道。
但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章鱼能把活鱼绞杀剔骨切成肉块已是很不容易，再让它去生火做饭也实在是太难为海洋生物了。
奥尔莎随手挑出几块形状最标准好看的鱼肉吃了，用声波告诉眼巴巴地等待她继续进餐的章鱼，它可以走了。
看到奥尔莎只吃了这么几口，章鱼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开吸盘，任由它辛勤捕捉了一个早上的鲜活虾蟹们飞快地逃散开去，
它得去更远的地方寻找更加稀奇的美味！
章鱼准备动身游走，突然接到奥尔莎的指示：“我要吃剥壳去线的虾肉。”
它立马重新振作起精神，挥舞着触手去追逐那些刚刚被它放跑的鳌虾们。
奥尔莎看着它如礁石般棕黑巨大的背影，倏地又想起那个海滩上长得小巧白净的生物。
她已回忆起来，这个形态的生物叫做人类。
那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漆黑的额发和眼睛都湿漉漉的，微红着脸把那串散发着温热和香气的烤肉递向她。
看上去真是美味至极。
奥尔莎蹙起眉头，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指甲。
尽管醒来之后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但身体的本能教会了她很多事情。
就像她知道如何游泳，如何发出声波，看到守在贝壳旁边的巨型章鱼就知道这是自己的仆人。
可是哪怕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也无法找到关于那个人类的半丝踪影。
那人无法接收到她的声波，发出的声音她也毫无印象。
即使那个人类看起来就像章鱼剥好的虾仁一样晶莹剔透，她也不能轻易地做出判断。
她现在还很虚弱，必须小心提防所有潜在的威胁。
奥尔莎又随意吃了几口食物，上浮游出海面。
此时的太阳已经再次降落到西边，看来冥想会耗费她大量的精力。
她漫无目的地在海上飘荡着，陡然发现自己离那片海滩越来越近。
要不要再去海滩上看看呢？
可是那个人类已经发现她了，万一被对方知道，她是真的想吃烤串
就算给她的食物是安全的，她也不可能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施舍！
奥尔莎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摆尾游向海洋的另外一边。
第二天下午同一时间，荷佳又来到海滩上支起烤炉。
她边做饭边留意着礁石那边海浪的变化，可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荷佳转头对趴在水洼里犯懒的乌龟道:“小翡翠，那只人鱼来了的话，你记得爬出来告诉我啊!”
小翡翠翘起尾巴不耐烦地摇了两下，表示她今天已经是第五遍重复这句话了。
荷佳看着手中焦掉一半的烤串，只得关掉炉火，用筷子把还能吃的部分剔下来，囫囵吞枣地吃了个晚饭。
她再次抬头看向海滩。
海鸥在成片的火烧云下面盘旋，鱼儿在泛着波澜的水中嬉戏。
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天气和景色，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新鲜稀奇的生物，对方很快就被她给吓跑了。
遇见这条和她形态相似的人鱼之后，荷佳就一直在想：人鱼是属于动物还是人类，是不会说话还是只是听不懂地球语？
荷佳知道昨天她那句星际通用语的发音很不标准，今天出门之前她特意带上了翻译器。
她还从酒店的冷库里翻出来了最高级的刺身三文鱼块提前解冻，准备投喂人鱼。
可是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海面上仍然毫无变化，荷佳只得起身收拾东西。
离开海滩之前，她最后一次看向那片礁石群，回想起人鱼宛如浮雕般精致立体的相貌身段，轻盈优雅的高贵姿态，还有在阳光下闪动着粼粼水波的银白鱼身，都透着一股笼罩在薄雾之中的朦胧色彩。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看的人吗？
难不成是她一个人孤独久了，产生了幻觉？
荷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快步来到控制室里。
中央控制室里摆着密密麻麻的机器和显示屏，除了用来调节各种系统的设备，还有一个可以和星系管理局联系的通讯工具。
只要按下这个大红色的按钮，她就可以联系上穆斯星人，向对方确认这个星球上是真的存在人鱼，还是她出现的臆想症。
荷佳把手放在按钮上，陡然又回想起管理局的人把她带上西泽尔星球的那一天。
对方一直带着口罩，目光冷漠如冰，除了交代她工作上的注意事项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和荷佳交谈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对了，他在离开前还特意交代过一句：“没有紧急情况，不要随便联系管理局，否则后果自负。”
发现一条胆小漂亮毫无攻击性的人鱼，怎么看都不能算是紧急情况说不定管理局只会觉得她是在大惊小怪。
荷佳默默地把手放开，她一点都不想惹怒管理局的人。
在存到足够的钱之前，哪怕是真的得了孤独症产生幻觉，也总好过回到地球上翻垃圾桶度日吧！
荷佳离开控制室，走进附近的阅读室里。
这一个月以来，她经常会来阅读书籍打发时间，也对这个星际时代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
大约是因为太阳系的资源逐渐枯竭，地球人的精神体力和外星的智慧种族相比又毫无优势可言，地球成为了一个落后而偏远的星球。
不光是地球，现在全世界的种族都向往移居到宇宙中心的穆斯星上生活，穆斯星的语言被定为官方通用语之后，其余星球纷纷舍弃了自己的语言，大力推广和学习星际通用语。
穆斯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星系，甚至还在实行古老的君主制度，但作为宇宙里最富饶强盛的星球，穆斯星人十分骄傲自满，对其他星系更加久远灿烂的文明嗤之以鼻。
荷佳正准备抽出那本用地球语编写的《从公元到星际：太阳系的衰落》继续阅读时，突然看到书架的最下方摆着一本特别厚的书。
她蹲下身，拿出和阅读笔一样大小的翻译器照在标题页面上，看到翻译器的屏幕里显示出“宇宙物种百科大全”。
说不定能在这本书里查到人鱼的信息呢？
荷佳操控阅读室里的机器人把这本比城墙还要厚的书搬到书桌上，擦去书面上的积灰，开始在浩瀚无边的索引条目里搜寻。
她趴在目录上一个一个地往下，看着翻译器的屏幕里不断出现如“魁斗矮星人”，“希尔曼火山兽”，“暗黑哥姆鲁”等无数个她没有见过的新型名称。
直到荷佳看得头晕眼花哈欠连天，屏幕里终于显示出“白尾人鱼族”。
真的有！
而且这个条目还是属于智慧种族的章节！
荷佳眼前一亮，立刻打起精神循着目录翻开描述人鱼的那一页。
“白尾人鱼族：诞生于盖伦星系的智慧生物，智力与上半身都与普通人族无异，下半身长有鱼尾，通体银白，体质柔弱，可在水中呼吸。盖伦星系灭亡后整个族群都沦为星际流亡者，分散生活在宇宙四处。因种族内多为女性，容貌姣好性情温柔又无政府保护，常被强行豢养贩卖，形成喜欢居住在海洋深处淡与人群接触的习惯，以互相触摸鱼尾表达友好之意。”
“右图为宇宙人权保护组织刚从黑市商人手中解救的一位白尾人鱼。”
简短的几行文字旁边配有一张照片，一位年轻的女性人鱼衣衫褴褛，披散着乱糟糟的深咖色头发，双手抱在胸前看向镜头。
虽然她的相貌不及荷佳见过的那条人鱼妍丽，但鱼身上的鳞片颜色如出一辙。
荷佳合上书页，不忍再看照片里那位人鱼怯生生的眼睛。
没想到这个时代也有处境如此悲惨的女性！
她又回想起自己见到的人鱼，瞬间读懂了对方眼睛里透出的冷意和萦绕周身的孤傲气息。
说不定这条人鱼就是不甘屈服于命运，被买家带到西泽尔星球后偷跑进海洋里，碰巧也躲过了星际管理局的驱赶。
想到她孤零零地躲在深海中，食不果腹无衣蔽体，甚至只敢趴在礁石后面偷看的可怜模样，荷佳心里涌起了一百二十万分同情。
如果还能遇到，她一定不能再吓跑人鱼，最起码也要给人鱼吃上一顿饱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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