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按照荷佳的指示，雪伦将两份餐盘分别摆在荷佳和人鱼面前的大石块上。
奥尔莎垂眼飞快扫过面前的黄油餐包，肉酱意面和玉米浓汤，随手换了个侧身躺卧的姿势，再次抬头把目光投向荷佳在篝火前忙碌的身影。
她只想吃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东西。
不光是因为安全，更重要的是这些鱼是她给对方的，她可以吃得理直气壮。
荷佳处理好所有鱼肉和椰子，接过雪伦拿来的烹饪工具三管齐下，一口锅里煮椰子鱼汤，一个平底锅做香煎鱼排，还支起了一个简易烤架用竹签串起几条鱼做烧烤。
热气腾腾的炊烟带着鲜美扑鼻的味道袅袅升起，引得住在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都悉悉索索地探出头来，甚至有一只胆大的小松鼠跳到奥尔莎身边，好奇地看着她波光闪闪的银白鱼身。
奥尔莎也对这个尾巴毛茸茸的小玩意很感兴趣，拿起一块餐包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地喂它。
她一手撑着额头和面前的小松鼠逗趣，浓密秀丽的长发像一条金色小河般顺着平整深邃的锁骨流淌进郁郁葱葱的草丛里，显得既慵懒又高贵，明明身处在孤岛森林之中，却像是一副色调明艳的欧式宫廷油画，惹得手上忙活不停的荷佳忍不住分心去偷瞄上几眼。
眼前的美景也让她多了些闲情雅兴，想要给人鱼呈上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发现人鱼丝毫未动石块上的餐食，荷佳放下手头的其它工作，把切成小块的椰肉叠放在晶莹剔透的鱼片上，再一片片摆进一个雪白的圆形餐盘里，又把酱汁滴在餐盘的另外一侧画成花茎的形状，最后放上三朵粉色的花瓣作为装饰。
她端着餐盘走到人鱼面前，指着盘里的生鱼片道：“你不喜欢吃熟食的话，可以先尝尝这个。”
奥尔莎坐直身体，微微蹙起眉头，好似在惊讶于如此精美的摆盘。
在荷佳充满期盼的注视下，她伸手拿起一片生鱼片沾上一点酱料，放进嘴里品尝。
虽然还是生肉，但用上了鱼肉里最鲜嫩的部位，配上像果冻一样q弹软滑的椰肉，再加上可以去除腥味的酱汁，鲜香清爽的滋味迅速在她口中蔓延开来。
人鱼的眉心舒展开来，又对着荷佳笑了笑，表示她觉得味道很好。
她碧蓝的眼睛总是透着淡淡的清冷，不笑时显得很是矜贵冷傲，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在雪白的脸颊上勾起微微的弧度，双眸也染上一层薄光，就像这片生机盎然的青草地一样芬芳绚烂。
荷佳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条人鱼吃饭的样子好好看啊！
她伸手时舒展的肩颈线条，端坐时自然挺立的背膀，还有慢条斯理吃东西的姿态，都优雅矜持地不像是一个处境悲惨的流亡族群。
荷佳如同一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盼着她能多吃上几口饭，把餐盘放到人鱼的手上道：“这一盘是专门为你做的，你喜欢的话就尽量多吃一点啊!”
人鱼好像是被她的好意给感动了，怔愣了一瞬之后微笑着对荷佳摇了摇头。
她把手里的餐盘放回面前的石块上，又用手指了指荷佳，好似在说她愿意和荷佳一起分享。
荷佳再次在心里发出感叹：上次果然是因为语言不通，人鱼受到了惊吓才会跑掉，她其实很有礼貌，也很体贴人啊！
这条人鱼是如此善良柔弱，她流亡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看那如白葱般纤细的手臂和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身，全身上下估计也只有藏在长发下面的部位有几两肉了
哎呀，自己突然想到哪里去啦？！
荷佳蹭地一下站起来道：“我那边炉子上还有几个菜，你自己先吃一会啊！不用客气！”
她快步走回火炉旁边又开始忙活个不停，一张俏生生的脸被炉火烤的像煮熟的鸡蛋一样直冒热气。
荷佳拿勺子搅动几下咕咚咕咚冒泡的鱼汤，又转动几下烤鱼的串签，往上面撒了一大把孜然辣椒面。
想到人鱼喜欢吃生食，她又拿起餐刀抓起一块还没处理的鱼肉，咚咚咚地在案板上剔骨片肉。
椰子鱼汤熬出奶白浓郁的色泽，辣椒面渗进鱼肉里又被烤出辛香的油脂，裹着烟火味道的扑鼻香气让啃着面包片的小松鼠都抬头咽起口水。
奥尔莎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顿觉面前的生鱼片索然无味。
看到荷佳正在专心致志地把鱼切成薄片，明显又是在做和面前餐盘里一样的食物，她抚着下巴想了一下，抬眼看向四周的森林。
奥尔莎的视觉极度敏锐，放眼过去能看到许多毛茸茸的四脚兽躲在四周的灌木或树丛暗处，只是这些陆地生物都无法接收到她的声波。
那就只能指挥它了
荷佳正在集中精神做饭，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就像尖刀在冰面上滑过一样，带着刺耳的冷意。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头一看，顿时吓得头皮都麻了。
一条足有手臂粗的花斑大蟒蛇正在丝丝地吐着蛇信子，从树林的草丛里钻出来，大摇大摆地游向她们。
“救命！有蛇啊！雪伦你在哪儿！你赶快回来啊啊啊啊！！！”
这条蟒蛇应该是被人鱼面前餐盘里的食物吸引住了，一路直奔她的方向而去，纵享丝滑的游速是还在远方沙滩上清理垃圾的雪伦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看到人鱼被吓得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荷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拾起篝火里的几块柴火冲过去，哐哐地把烧的正旺得柴火砸向大蟒蛇。
显然蛇很畏惧火光，看到有红彤彤的明火冲它袭来，它立刻调转方向，扭头钻进另外一个草丛里。
天啊，今天也太过惊险了吧！前有巨型章鱼，后遇花斑蟒蛇！人鱼在这样一个原始世界里生存，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荷佳赶快扑灭地上燃烧的余火，让姗姗来迟的雪伦先把围绕在她们附近的草堆清理干净。
她再次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走到人鱼身边低头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被吓到？”
奥尔莎的眼眸暗暗闪烁几下。
她只是想弄出点动静来吸引这个人的注意，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这么害怕，一张本来泛着绯红的小脸霎那间就变得像纸一样惨白，就跟她之前哆哆嗦嗦地含泪与章鱼对峙时一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奥尔莎站立起身鱼腹着地，用翘在身后的鱼尾边缘扫了一下荷佳还在不住颤抖的手背，以示安抚。
她隐约间记得，自己的主动触碰对他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荷佳猛然握拳，充满惊喜地睁大眼睛，回忆起那本百科大全里写道：“白尾人鱼以互相触摸鱼尾表达友好之意。”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人鱼的认可，收获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她必须给予郑重地回应！
荷佳在人鱼面前俯下身，伸手顺着她尾巴上的扇形条纹从一侧轻轻地抚摸到另外一侧。
温润柔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触摸到外星生物的新鲜体验让荷佳的心间都在发颤。
奥尔莎再次蹙起眉头，她的尾巴中间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从未有过被人触碰的记忆。
这种被人的指腹轻柔滑过的感觉，有点痒又有点舒服，就像是有人在轻抚她的后背，给她挠痒一样。
这个比喻好像也不对，应该从来没有谁敢挠她痒痒
无法唤醒的朦胧记忆让奥尔莎感到不适，她赶忙把鱼尾翘到身后左右摇摆几下，想要抛掉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在生物界意味着顺从讨好的动作让荷佳倍感亲切，若不是人鱼站起来以后比她个头略高，她甚至都有点想再抚摸几下对方像海藻一样浓密顺滑的金色长发。
看到人鱼盘着鱼尾重新坐回石块边上，荷佳这才发现她面前餐盘里的生鱼片也完全没再动过，心中奇道：“难道这道菜也不符合她的口味吗？还是说她在等我一起吃饭？”
荷佳赶快回到火炉边上，把煮熟的食物起锅装盘，端到人鱼面前一一摆开。
等到荷佳把最后一道菜也端上桌，在人鱼对面坐下端起碗筷，人鱼这才从容不迫地拿起那根覆满辣椒面的烤鱼串签。
原来她真的是在等自己呀！
荷佳心里面暖烘烘的，她打量着人鱼明显心情不错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从见面开始人鱼就一言不发，就连刚才看到大蟒蛇直奔向自己甚至都没有叫嚷过一声，荷佳思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人鱼的嗓音美妙动人那是几千年前流传在地球上的童话故事，百科全书里可没有提过人鱼会不会说话啊，说不定这个种族天生就无法发出声音呢！
奥尔莎停下手里的竹签思索片刻，没有摇头否认。
相当于就是默认了。
“对不起，我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原因才想问清楚，你千万别介意啊！而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荷佳指着自己身前的翻译笔，安慰她道：“你瞧，我是一点都不会说星际通用语，都是靠这个翻译器跟你交流！前两天我在书上看到还有一种机器，可以直接把脑电波转化成语言”
发现人鱼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荷佳猛然噤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的翻译器是因为工作需要由星际管理局配发的，可是在深海里流亡的人鱼连生存都是这般艰难，又怎么可能买得起价钱昂贵的机器呢！
呜呜呜，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命运如此凄惨的人，就连上天赐给人鱼这份无与伦比的美貌，也是在无形中加深她被强行贩卖霸占的危险。
看到荷佳咬着下唇一脸自责的表情，奥尔莎觉得她还是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模样更加好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这个叫荷佳的女生心地和外表一样柔软无害，厨艺更是讨人喜欢，虽然她好像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热情主动地关照过，但奥尔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况且，她也确实没有恢复到可以正常说话的程度。
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大量摄入食物，为下次冥想储备能量。
等荷佳调整好情绪开始动筷，奥尔莎再次举起手里串着烤鱼的竹签咬了一口，立刻感受到焦香四溢的味道涌上鼻腔。
这！才是刻进她dna里既熟悉又喜欢的味道！
奥尔莎一小口接一小口，面不改色地品味着久违的快乐。
眼看人鱼吃完了一条自己心慌手抖时撒多了辣椒面的烤鱼，荷佳瞪圆了眼睛，惊叹道：“真厉害啊，你竟然这么能吃辣！”
奥尔莎毫不吝啬地对荷佳竖起拇指点了个赞，必须让她充分了解自己的喜好，就不会再给自己做一堆生鱼片了。
“原来你喜欢吃辣啊，那这几条烤鱼都给你吃！你再尝尝这个鱼汤，虽然材料有限阻碍了发挥，但是味道也是真的不错！对了，加点黑胡椒粉应该更对你的胃口！”
荷佳很快就吃饱了，开始给人鱼舀汤盛菜。
看到人鱼用非常赏心悦目的吃相一点点地扫空桌上的食物，荷佳的嘴角止不住上扬的笑意，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
“你别看我现在手艺还不错，其实我以前真的不太会做饭。大学时都是吃食堂，宿舍里没有这个条件嘛！我是到这个星球上以后才开始做的，没想到还意外解锁了一项技能，哈哈！说不定以后我可以去当厨师呢。”
“不过呢，我还是更想继续读书，因为我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现在的学校收费好高啊！不知道等我干满一年管理员的工作，能不能攒到回学校读书的钱。”
荷佳发现这条人鱼既性情温和又富有教养，每当她在说话的时候，人鱼总会停下手里的食物抬起头，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孤独的生活了一个月之后，能够有人和她面对面地聊天，哪怕对方不会说话，只要用一个眼神回应，都让荷佳觉得比吃到山珍海味还要开心。
她看着人鱼那双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的蔚蓝瞳孔，竟然忍不住想把藏在心里的秘密都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但荷佳也不想被刚认识的朋友当作神经病，她关掉翻译笔道：“你肯定不会相信，其实我是从几千年前穿越过来的。在我那个年代，地球还没有接触过外星人，我的国家经过很多年的努力成为了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我本来找到了一份自己很喜欢的工作，教外国人说我的母语。可是一个海浪把我送到了这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只知道现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地方是穆斯星系，据说那里相当富饶繁盛，所有地球人都想移民过去。”
荷佳重新打开翻译笔，对流露出困惑之色的人鱼道：“对不起，刚才我是在自言自语”
她抬头看向天空道：“说起来，我们现在就在穆斯星系的边上呢，你知道穆斯星的主星在哪个方向吗？”
穆斯星，好熟悉的词语
奥尔莎用手撑住额头，闭上眼睛努力回忆。
荷佳以为她又提到了人鱼的伤心事，连忙端来餐后饮料递给她，岔开话题道：“很高兴认识你！现在西泽尔星球在封禁期，整个星球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就住在酒店区的那片沙滩上，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下次我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东西！”
人鱼应声抬头，接过一个盛满了汁液的椰子和荷佳举杯相碰，对荷佳颔首微笑表示感谢，然后起身往海洋的方向滑动。
午后的海面上吹起温和清新的风浪，雪伦忙碌的身影在沙滩上来来回回，荷佳一直把人鱼送到岸边，目送她身姿轻盈地跳进海洋里，迅速消失不见。
“唉，真替她担心，不知道她会不会又遇上什么危险！”
荷佳一步三回头地朝岸上走了几步，看着沉沉下坠的人造太阳，突然捂脸道：“惨了！我还有一半的岛屿没有打扫呢，肯定赶不及回去陪小翡翠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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