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铜雀台
听了这话,徐筠想也不想地说:“不可能,宁王怎么会……”
他立刻噤声。
汪直微微笑道:“没关系,我说的就是他。”
见撕破脸,徐筠也不再遮掩,“宁王是皇亲贵胄,皇上的亲叔祖父。在宗室里颇有名望,怎么可能会倒?”
“那皇上为什么要派我来江西呢?”
汪直负手而立,“你说得对,宁王不会有事。他借刀杀人,借的是你的刀,所以皇上也只会杀你。我不妨告诉你,无论万通还是万安,这回都保不住你!宁王这一支皇上本就忌惮,你手握军权,又帮他做事,毒害朝廷重臣,便是谋逆大罪!你死十回都不够!”
他突然疾言厉色,目若寒星,如剑出刀鞘,震得徐筠一哆嗦,似乎眼前已看到皇上赐死的圣旨。
看徐筠那没用样儿,汪直走上前替他整了整衣襟,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徐大人,我言尽于此,你这脑袋还能不能待在脖子上,全看你自己。”
说完,他作势要走。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背后一声,“等等!”
唇角微翘,汪直缓缓转过身来,“徐大人是聪明人,这回可想清楚了?”
徐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哆哆嗦嗦的怎么擦也擦不完。
“我……”
他还未说出话来,傅谦便匆匆走近,附在汪直耳边低语几句。
汪直听完点了点头,对徐筠道:“徐大人,咱们现在得换个地方说话了。”
徐筠盯着马车窗外的府宅,“来这儿是做什么?”
汪直先走下马车,“徐大人请。”
崔恭正在书房,自从汪直来后他便心神不定,总觉得事情不妙。又听说汪直与宁王往来密切,心情更是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正在凝思,就听见下人来报,汪直和都指挥使上门了。
他一惊,立马站起来,“他们俩来做什么?”
外面懒散地传来一声,“当然是有事请教崔大人啦。”
崔恭一听,忙敛了敛衣襟,请他们入座。
拱手道:“不知二位大人突然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有事想告诉崔大人一声。”
“什么事?”
“李信,就是黄大人的妻舅,不见了。”
崔恭一愣,“什么?”
汪直恍然:“原来崔大人真的不知道啊。”他眯着眼睛笑,“我还以为是崔大人抓的呢。”
崔恭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崔大人,我把徐大人都带来了,足以证明汪直的诚意。右布政使王大人被宁王下毒一事,你可知道?”
虽然是在问他,但汪直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知道对不对?
“皇上有旨,命我暗查宁王。宁王毒害王大人,你身为一方大员,却纵容包庇。可惜徐大人刚才跟我说了,宁王不领你的情,已写好折子,弹劾你与黄霞勾结,包庇亲戚,行不法之事。崔恭,你可知罪!”
崔恭大骇,“臣无罪,为何要认?”
崔恭看着汪直和徐筠,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道来:“我与黄大人不过自保而已。”
从去年开始,宁王便开始修建东湖边高台。因为工程量大,找不到那么多劳工,他将自己土地上的百姓驱逐,让他们做苦力。甚至四处寻人,驱赶吏民为他办事。
朝廷对待藩王虽条件严苛,但会赏赐农田地皮作为弥补,宁王便威胁土地上的农户,若不去修楼,就把他们赶走,不许他们再种地。没法子,凡是能使得上力气的男人,不论老幼,全部被抓去修建高台,累死者数十……
“你们竟不上奏朝廷!”
崔荣苦笑一声,“就算朝廷派人询问,百姓们也会说是自愿而来,而那些劳累快病死的人,全部被宁王府的人抬走,说是救治,可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我就算是想上疏,连证据都没有。”
“汪大人,你可知王大人为何遭此毒手?”
崔荣叹道:“他是个耿直之人,一封奏折送往京城,却被内阁扣下,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到。宁王得到消息后,借为孙子朱宸濠办百日宴的名头,宴请王大人,借机下毒。我和黄大人察觉到内情却没有办法,连王大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汪直道:“因为徐大人和宁王相近,又有王大人的例子在眼前,你们也怕招致报复是不是?”
崔荣咬紧牙关,恨恨道:“我和黄大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实话对你说,我深知宁王这一支特殊,与其他宗亲不同,几代皇帝都寻求安抚之策。若无真凭实据,若不是滔天大罪,皇上岂会降罪于宁王。我和黄大人只怕出师未捷身先死!”
崔恭说的是实话。
宁献王朱权好歹参加过靖难之役,无论自愿与否,都是帮了成祖一把。成祖把他扔到江西,宁王这一支有怨言也是人之常情。但他又勉强算老实本分,没搞出什么事来,所以后面几位皇帝大多实行安抚之策。
都是一家人嘛,又是长辈,皇上能把宁王怎么着呢。就算他犯了大错,如滥用民力欺压百姓之类,皇上睁一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毒害大臣,有证据吗?没有啊,光凭徐筠一面之词?那砒霜可是出自徐府。
既然没有,宁王说不定还能反咬一口,参一个离间的罪名。这大帽子一般人可戴不起。
汪直低头思忖,道:“崔大人,汪某信你。”
说罢,又对徐筠说:“徐大人,看来要劳烦你同我一起回京了,到皇上面前亲自陈罪。保宁王还是保你全家上下的命,你可要想清楚。”
徐筠的脸色就一直没缓过来,这汪直当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一点情面不留!
他惨然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仆人来报,宁王府管家来了。
徐筠,崔恭俱是一惊,汪直却不急不慌,指使道:“去把他带进来吧。”
等了片刻,赵瑜被府丁带到了书房,他手里还是提着一个食盒。汪直一看见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赵瑜面露尴尬之色,但还是把食盒拿起来,说:“王爷得知汪大人在崔大人府上做客,特命我送来几样点心,给汪大人品尝。”
说着,他看了徐筠一眼。徐筠立刻移开目光。
食盒打开,里面正正好好地装着四样东西。
汪直目光一凝,轻声道:“枣,梨,姜,芥。”
赵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了,正欲上前说话,却看见汪直轻轻敲了食盒两下,不紧不慢地说:“来人,把此人拿下。”
四个府丁突然从门外闯进去,一把将赵瑜擒住,反手压在地上。
赵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们干什么!我可是宁王府的人!”
一双黑色羊皮靴印入眼帘,仰头看见汪直一张笑脸,汪直蹲下身,清脆地拍了拍他的脸,“你要不是宁王府的人,我还不稀得抓你呢。”
赵瑜阴沉沉地盯着他,“汪直,你敢抓我,宁王……”
“啪!”
汪直利索地赏了他一耳光,赵瑜的脸被打偏过去。
“你敢……”
“啪!”
又是一巴掌。
汪直弯了弯眉眼,“你什么你,打的就是你。狗奴才,敢直呼我的名字,谁借你的狗胆?就是你的主子,也得客客气气地叫我一声汪大人。”
赵瑜被打得不吭声了。
汪直手一伸,就有人递过来一把匕首,刀身微弯,柄上鎏金镶宝石,看上去更像一件观赏品。
赵瑜被抓着头发被迫仰起头,匕首在汪直手里漂亮地一转,刀尖便贴上赵瑜的眉心。一动,眉间立刻冒出血珠。
汪直端详着他的脸,冰凉的刀尖在他的脸上游走,不紧不慢地划过眼,鼻,口。
赵瑜喉结一动,嘴角开始哆嗦,“汪,汪大人,有话好说。”
汪直握着匕首挑起他的下巴,“呦,现在知道有话好说了,刚才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小人,小人知错,求汪大人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带话的。”
刀尖抵住胸膛,赵瑜甚至能感觉到已经捅破了衣裳,寒气直往皮肉而来。
他厉声叫道:“汪大人饶命!”
“说,宁王建那座高台做什么?”
“是,是为了赏东湖美景。”
“啊!”
没人看清汪直怎么下手的,只见寒光一闪。
登时一声惨叫穿破耳膜,四个人也没按住赵瑜,他攥住右手,疼得在地上抽搐打滚,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他低头一瞥,又是凄厉惨叫,“我的手,我的手!”
地上赫然是一截食指,还有一小滩血。
徐筠不忍直视地撇过头去。
崔恭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汗毛直立,他从官多年,还未直视过如此血腥场面。
汪直擦了擦手上不小心被溅上的血,悠悠道:“你以为我是与你说笑呢。再不说,我就一根一根剁了你的手指,然后就是你的项上人头。”
赵瑜也不喊了,面若金纸,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分不清脸上是汗是泪,疼得直抽抽,对汪直道:“求汪大人开恩,小的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回答我的问题。”
赵瑜心一横,道:“那座高台王爷叫它铜雀台。”
“呵,还挺文雅。”
赵瑜不管汪直讥笑,咽了口唾沫,继续说:“王爷建它,是为了将府里的童男童女关在那里,供他享乐。府里地方不够,那些孩子不过十来岁,王爷怕难以管束,便想在东湖边单独建一宫殿。”
崔恭听完脸色一变,怒斥道:“十来岁的孩子?简直禽兽不如,不配为人!”
赵瑜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其实不止他们,献王和惠王的姬妾,也被王爷纳为己有。熊璧管家其实没有去山东探亲,他知道了王爷的事,在半路上被王爷截杀,扔到乱葬岗去了!”
他说完这话,砰砰砰磕头,“小的全都说了,全都说了,求大人饶我一命吧!”
他自知把宁王的事说出来,宁王绝不会留他生路,现在他的性命全在汪直手里捏着。
几个人面面相觑,连汪直也没想到宁王还来了这一出。他今年可都五十八了,居然还能玩弄那些童男童女,建什劳子铜雀台?
亲爹亲祖父的女人都下的去嘴,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一句心大。
徐筠当然知道宁王这些破事儿,他自己还收过童男童女呢,不过现在也得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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