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离城
“镖呢？”李无攸实在压不下好奇心问道。
“这里。”其中一个高瘦汉子指了指炕头一个用破旧衣服包裹严实的行囊。
“我能看看吗？”
“这可万万不可，咱们万通镖局虽然是个小镖局，可这点最起码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另一位汉子操着一口冀州口音拒绝道。
熊正恒把炒好的菜肴端在桌上，随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下道：“李兄弟，咱们镖局虽然看着寒酸，可这么些年，断断续续也走了不下三十多趟镖，从没失手过一次，靠的便是兄弟们的规矩行事。”
李无攸有些不好意思，歉意道：“熊老哥，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你不是镖局的人，自然不懂这里面的行道。来来，吃菜，明天要押镖，今天就不请你喝酒了。”
“那是自然”，李无攸随便尝了几口，味道都还不错，只不过他要赶回庙里准备明日出行的东西，便早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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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寺庙，体力不盛的难民们都已经沉沉睡去，只有阮为一个人在苦苦等待。
听到李无攸的脚步，阮为披了件外套起身下地：“锅里面有粥，我给你热热。”
李无攸摆了摆手：“不用，我在熊老哥那吃过了。”
“哦”
两人对坐在火堆边都不说话。离别之际，总是有太多情绪难以抒怀。
“东西收拾好了吗？”李无攸问道。
“嗯。”
“我们殿顶上呆会？”
“嗯。”
两人缓缓踏上殿顶。夜风吹拂，阮为紧了紧衣襟，然后抬头望向李无攸，问道：“我们走了，马婆婆她们能行吗？”
李无攸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是可以的，而且有王家的暗中帮助，不必担心。”
阮为埋下脑袋，低声说道：“嗯，我爸妈不在了，马婆婆就如同我亲奶奶一样，真舍不得离开她们。”
李无攸捏了捏阮为的后颈：“他们也是我的家人。自我离家以来，第一次有人为我煮上一口热粥，缝补衣服上的破洞。”
“我们非走不可吗？”
“非走不可”，李无攸坚定说道：“尸陀林已经盯上我们了，从熊老哥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个门派的不俗，不走的话迟早都是一死。”
许是最后一次在这大雄宝殿之顶听风望月，两人都极为珍惜这短暂的安逸。阮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打起了呼噜，李无攸脱下外套，披盖在他身上后，轻轻下楼，走向偏殿。
“嗒、嗒、嗒”，令人心神安详的木鱼声缓缓响起。
李无攸轻扣殿门：“大师，我天一亮就要启程离开龙蛇镇了，特来跟大师道别，多谢您这些天的照拂之恩。”
“施人以善，广中福田。小施主进来说话吧。”
李无攸推门而入，发现无心大师竟是第一次面向于他。这位躲在破庙修枯禅的老和尚脱下了他一成不变的灰色僧衣，宽大的海清上披了件艳红已褪的旧袈裟。他闭目垂首，嘴角微勾，一遍遍地敲击着面前木鱼。似乎，世界在他眼中，无非这座下三尺。
“王寰手段卑劣，可罪不至死。你为救十数难民而杀其一人，虽非本意，可到底不是大善之举。”
李无攸早就知道无心大师有窥人心境之能，听闻老和尚此话，想必万仞川发生的种种他皆已知晓。李无攸也并不害怕，老人家若有害他之心，岂是他一个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能够避及的。
李无攸虔诚行礼说道：“王寰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可也与我脱不了干系，而且我确实生出过除之而后快的打算。还请大师教我，以后若在遇到此类情况，如何做才对？”
“天下事有甚对错之分，行事之人立场不同，目的不同，结果便不会相同。你认为做一件事比不做他更有意义，做它便是。要记住，生者心安，亡者才能灵安。”无心大师停下敲击木鱼的动作，下巴微微仰起，柔声说道。
李无攸陷入沉思，这个问题对他这个堪堪束发之年的男儿来说，未免有些晦涩难懂。
“天下将乱，受罪的总是泱泱苍生。想以一人之力来扭转乾坤，何其艰难，又何其无畏呐。论佛心你远不及我，谈佛根，我差你千里万里。你的路还很长，当需坚守本心，才有望苦尽甘来。去吧，带上我穿过的这件僧衣，一路北行，会遇有一寺名清波，它可能会解你所忧。”
“嗒、嗒、嗒”，木鱼声又重新响起。老和尚的话李无攸只明白了一半，不过倒是记清楚了他的嘱托：带上僧衣，一路向北，去找到一个叫清波寺的地方。
天未亮，李无攸便带上阮为出寺了。阮为舍不得穿上新买的厚实棉衣去行走江湖，便换上了原来那件乞儿衣衫，好在经过马婆婆的缝补，这件衣裳也算遮挡周全。李无攸依旧穿着那件黑色劲衣，原先的衣服，委实是小的不能穿了，不过他也没有丢弃，而是小心叠好，收入万仞川中了。他两侧腰间各挂着一只葫芦，相比阮为那鼓囊的行李，这便是他全部家当了。
两个少年在寺庙门前驻足良久才挪步离开。李无攸有了虎儿沟一别赵家村众乡亲的前车之鉴，实在不想再经受那种难以割舍，还不得不离去的情绪，没曾想阮为也有此意，怕难民们一阵叮嘱和哭诉，自己就真舍不得走了，于是，两个少年便不告而别。
清晨，龙蛇镇城门大开之时，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坐在驴车上的阮为从破旧驴车上拔下一枝碎木棍，一遍遍地擦拭着鞋沿上的泥污，他抬头阴阳怪气道：“我说熊大哥，你说的镖队该不就是我眼前的这头驴再加上你们看起来就营养失调的三个人吧？”
这头镖局奉之为宝的老驴着实弱不经风的厉害，驮拽着一只驴车就已经开始打摆了，于是众人都舍不得坐车，免得再给它雪上加霜。唯有阮为这小子走了不到五里路就嚷着脚疼的厉害，没办法，熊正恒亲吻着驴头好一阵功夫的心疼，才忍心让阮为上这驴车。
断后的李无攸听见阮为说话，骂道：“熊老哥镖局仅有的一头驴都让你小子坐了，别不知足了。”
熊正恒倒是懒得理睬阮为的风言风语，自顾自地说道：“客不离货，财不露白，这年头，多大的过江龙也得学王八缩着点脑袋，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小子，多喝几斤开水再在熊爷爷面前指点江山吧。”
阮为一撇嘴：“本以为是多大的阵仗，能替我和李哥哥挡挡风雨，没曾想倒是我跟李哥哥反过来给你充门面了。”
李无攸会心一笑，阮小子还真说到点上了。熊正恒确实有利用他们虚张声势的嫌疑，不过李无攸和阮为也需要混入镖队来躲避追踪，各取所需而已。
镖队一行人出城不久，龙蛇镇内便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身为百家盟八大堂主之一的席春风被人发现横尸于镇外林中。尸体被悬挂在一颗参天老树上，头颅却被人以利刃取走，场面血腥至极，令人胆寒。
席春风少年成名，三十岁时便登临阙境，其武道实力在雄才济济的百家盟中也能跻身前三甲。更何况此人文物双全，善使一支铁笔，笔下字苍劲有力，犹如千峰争险，字字诛心。据传，此人还深得盟主大人的青睐，龙蛇镇的不少关键法令、制度都是由此人起草。
因此，席春风的无头尸体被发现时，百家盟第一时间便派出巡逻队伍查探现场。根据尸体脖颈处的伤口以及现场的打斗痕迹推断，百家盟将最大嫌疑指向了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不语楼。理由无他，席春风是死于一种刚劲雄浑的爪下，而不语楼中，恰有一人以利爪闻名。再者，有动机、有实力作案的，恐怕也只有无孔不入的不语楼了。
不语楼虽然高手云集，却很少有人能获得不语楼的正统传承。这些高手大多是被不语楼中途收养、救治的必死之人。他们往往入楼时便已练就了一身本领，不语楼只不过是教了他们些藏匿、存生、及如何更快杀人的手段而已。这些杀手被不语楼以实力高低和功勋多少划分天地两属，而其中地属排名第六，绰号为“野罴”的杀手的成名绝技便是至强至刚的烈罡爪。
于是，百家盟立即封城，广贴告示，同时对镇内进行了地毯式搜寻~
不语楼便是这样，知道凶手是我又有何妨？我下一次何时以什么模样出现杀谁，又有谁能知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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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州，位于大汉东南，交连东海，物产富饶，其中又以天机城最是繁华。天机城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同样位于四山十二门序列中的下六门之一的天机阁坐落在此。城中有一楼高百丈，斗拱飞檐，神工天巧。入云的顶匾上以靛青笔墨书写“天柱地轴”四个大字，此楼便是闻名遐迩的摘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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