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穿过一道草帘,苏朝来走进一处石洞。
石洞阴暗无光,狭窄的走道铺满枝桠碎石,踩在上面嘎嘎作响。
走道尽头一盏灯孑然亮着,灯芯燃出暗红的烛光,烛火摇曳,伴随滴滴答答的水声,显得诡异又清幽。尽头而下是蜿蜒盘旋的台阶,顺着阶梯下去,浓重的霉味开始窜进呼吸……
苏朝来微微蹙眉,在审讯室弟子的带领下,越过一间间牢房,来到一个暗室。
吱哑一声,门被推开。
里面的光景瞬息一览无遗,苏朝来迎着光走进去,他的徒弟沈听枢正蓬头垢面被绑在木桩上。捆仙索一圈又一圈将人的手臂勒住,勒得人红肿充血,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撕烂了衣衫,破出好几处洞口。
似乎发现来人,沈听枢微微抬眼,在见得白衣男子那瞬间,眼中闪出前所未有的惊诧与动容。
面前之人于他而言,仿如光芒降落凡间,稳稳装进他的眼眸,教他充满期待而喜悦,苍白得易碎的脸庞扯出一抹笑,干裂的唇渗出血珠,气若游丝,“师尊……”
倾尽全力的“体面”后,沈听枢终于晕了过去。
苏朝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忽地只觉得心中难忍一股疼痛,绵密似有针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与徒弟身上的凝固的血色无异。
只是抿着唇,生生咽下。
在苏朝来失神的片刻,他身后的大弟子贺帆眼神会意了一下戒律堂的辅助审讯的弟子,那弟子立马心领神会,挥人泼上一桶冰盐水。
“唔……”被泼了冰盐水的人蓦地发出一声痛吟。
一声痛吟让苏朝来回神,他冷冷瞥向贺帆,是在责备,声音冷冽更胜那泼出去的冰水,“为师记得曾教过你兄友弟恭。”
“回禀师尊,审讯尚未出结果,徒儿只是帮戒律堂的师弟一把。”
目视贺帆恭谨低头回话,倒是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苏朝来面无表情摩挲着指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森然,转头面向戒律堂的弟子,“放了他。”
“上善仙尊?”戒律堂的两名弟子明显迷惑了,面面相觑而不知所措,毕竟掌门那边并没有人来传话说要放人。
“本尊不喜重复。”
感受到阵阵强大的威压,两名戒律堂弟子最后还是颔首低眉走过去解绑,在松绑的刹那,沈听枢没有了支撑,摇摇欲坠,将近落地,却被人一把稳住。
那手的主人正是苏朝来,他三指捏上自家小徒弟的手腕,暗暗输送灵力调理着他的伤。
因得灵力滋养,昏迷的人很快便醒来,张眼的刹那却见他一副难以置信而有些怔然的模样,愣了许久,才惊愕开口,“师尊?”
见人总算醒了,苏朝来松开了手,“嗯,回吧。”
只是他转身的刹那,未能得见他的小徒弟眼神中一瞬而过的冷光,似要将人千刀万剐除之而后快。
才走了两步,苏朝来终是忍不住心口的绞痛,涌出一口腥甜的血,溢出唇角,一阵晕眩后,彻底失去知觉。
“师尊!”
“仙尊!”
山间冷冽的风刮得人衣袍纷飞,断崖上站着一个黑袍男子。
他姿容俊美,苍白易碎的脸上,双眼猩红,嘲弄目视断崖前的众人,遗世而独立。
“魔头,还不束手就擒?”
“若你能自戕,我等自会留你全尸。”
“哈哈哈……”黑袍男子挪揄失笑,“满嘴仁义道德,我且问尔等,我伤了谁又杀过何人?”
“你一介魔头,迟早会害人!我劝你不要垂死挣扎。”
“好一个迟早。是非功过全凭一张嘴,这便是自诩名门正派的正道仙人?”
断崖前众人脸色顿时青白交织,虽将魔尊围剿至断崖,但是他们深知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之拿下,故一众人竟就借着人多势众站在那“对峙”而迟迟未有动作。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上善仙尊来了”,一众人霎时激动不已,上善仙尊是仙门唯二的仙尊,对付魔尊,自然不在话下。
只见那断崖上,从天而降的男子一袭白衫翩然落地,他目光平静对上只有几步之遥的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明显没有想到此人会出现在此,一时惊得说不出话,眉宇间隐隐可见细汗,颤颤巍巍开口,“师……尊。”
白衣男子唤出佩剑,铮亮的剑尖擦过凹凸不平的石岩路,划出细而锐利的声音,直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师尊……不要。”
白衣男子神情淡漠,居高临下,睨向半跪着的人,手中的剑握紧了两分,“正邪不两立,为师,留你不得。”
霜寒剑的剑尖抵上黑袍男子的心口,剑尖簌簌散发的寒气透过衣衫窜进人的肌肤,而比这寒气更凉人心的却是白衣男子那双漆黑而漠视一切的眸子。
“师尊,至少,不要用霜寒……”
一剑霜寒十四州,上善仙尊天赋异禀,少年成名,当年便就是靠这一把霜寒剑诛杀天之境十方妖魔,从此名动四海八荒。
霜寒剑,诛的是妖,杀的是魔。
可他不是妖也不是魔,他的一双手干净异常从未染过半分污秽。
黑袍男子双手虔诚地稳稳握上利剑,“师尊。”他借着剑的力道站起来,“您说正邪不两立,可我又何曾害过谁?”
他掌间的鲜血顺着霜寒剑的剑身湮入,在纹理里肆恣洇开。
白衣男子闭眼,毫不留情般刺进去。霎那间,汹涌的暗红暖流顺着剑身蔓延,越过剑柄,覆上他的掌隙。
哐当一声,剑落地,那名动天下的霜寒剑竟碎裂了一地。
白衣男子伸手撩起一抹被风拂乱的发丝,指尖的血色落在耳鬓,绚烂开出一朵艳丽梅花。
他转身看了眼身后呆滞的百仙,声音淡漠,一字一句吐出,“玄同宗苏朝来,惩治孽徒,不幸身死陨落。”
随后举起手掌,自废内丹,散去满身修为,抱起地上了无生机的人,释然一笑,纵身跃崖。
“上善仙尊!”
众人呼喝不要,却已迟。
悬崖边,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那一抹纵身跃下的白色衣摆……
“师弟?师弟?阿苏快醒醒……”
猛烈的坠落感,加之又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肩膀,苏朝来终是醒来,微微张眼,心口仍旧传来阵阵疼痛,蹙眉坐了起来,才开始打量四周。
原来他躺在自己的房里,面前坐着他的师兄颜长林,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神情之中似乎还隐约可见几丝愧疚。
苏朝来抚上额头,叹息一声。
苏朝来:适才做了个梦。
颜长林:郁结难治,都是师兄的错。
说着颜长林又将手探在他的脉搏上,口中无不是忧愁,“修行之人,最忌讳心神不凝,心结不除,怕是你……”
“师兄不妨直说。”
“药石无医。”
“都怪师兄,前些日子就不该让你只身去除那头魔兽,早就听说那魔兽擅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人体内种下心魔,叫人死得不明不白,不曾想连你也遭了它的道。”
听到此处,苏朝来才算恍然大悟,原是他师兄误会了,唯有淡淡摇头否认。
“师兄不必忧心,我无碍。”
“你呀,总这般逞强。”
“对了,你去审讯室要带走沈听枢?”
“我不信他伤害同门,更不信他滥杀百姓。”
颜长林看着自己的师弟,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也罢,先让他养伤吧,那些孩子真是不知轻重,将人伤成那般,只盼能早日查明真相也好还他清白。”
“你先歇息吧。”颜长林起身,还不忘继续交待,“切记少思少虑,心魔才难以有机可乘。万事自有……”
颜长林顿了顿,终是没有说下去,微笑着离开。
目视师兄离开,苏朝来指尖拧上眉心,闭上眼,脑海里又是梦中的场景。
与其说那是梦,倒不如说是他上辈子的记忆。
大概确切来说,是他重生了,方才梦中种种皆是上一世死前的画面。
而他重生归来已有半个多月,方才审讯室里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得见他的小徒弟沈听枢。
除了出门降伏魔兽,他已经在殿中躲了半月有余。
半月来,他仍旧无法相信自己重生的事实。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小徒弟。
说来也是荒唐至极,修炼了几百年的仙尊,竟然钟情自己的小徒弟。
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
更可笑的竟还是他居然亲手除掉自己的小徒弟。
躺在床上,苏朝来的眼尾抑制不住般溢出一丝暖意。
真是残忍!
门外倏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便是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师尊,师尊您别死呀,徒儿回来晚了,徒儿不孝呀!”
声声哭腔后,门被撞开,扑进一个踉踉跄跄路都走不稳的人,左脚绊右脚地将自己绊倒在地,嘴里的哭丧声仍旧不止,此番情景生生叫苏朝来酝酿出眼角的泪意憋了回去。
苏朝来头疼抚额,闭上眼,哑然许久。
那弟子急忙忙从地上爬上来就扑到床边,呜咽落泪,伸手握上了自家师尊的手,“完了,都凉透了,我可怜的师尊怎么就早早死……”
苏朝来蓦然睁开眼睛睥过去,眼中冷光骤现,抽出被握着的手,将人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张嘴乍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啊!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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