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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皇后


  王贵生踏着风雪赶回家中,原本的北黎子民如今成了大秦子民,对于他这类寻常的老百姓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可是比起以往,今年的冬天似乎不难熬了。
  推开家门,一眼看到正在清扫院落的妻子和儿女。
  “爹……”抱着扫把帮“倒忙”的小女儿看到她,扔掉扫把划拉着小短腿飞扑过来。
  王贵生弯腰接住她抱在怀里,“爹不在家,有没有听娘的话呀?”
  王小丫笑嘻嘻的点头,“丫丫可听娘的话了呢。”
  王李氏笑着上前,“可算是回来了,之前还惦记着你呢,大雪封山,生怕你回不来。”
  “半个月前就放工了。”王贵生略显激动的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门口的包袱拎回来。”
  王小柱跨出家门,一眼瞧见地上的包袱,“爹,里面都是啥呀?”
  这包袱很大,拎了两下,颇具分量。
  将其抱着,跟随爹娘进屋,放到桌上。
  王小丫磨蹭着落地,跑上前跪在椅子上,看着娘正在打开包袱。
  王贵生把赚到的银子取出来,王李氏瞬间愣住,“这么多?”
  “每月五两月钱,我满打满算干了三个半月,转了十七两半,在那边吃饭花了一两半,还剩下十六两,回来买了一些年货,花了不到三两银子,还剩下十三两多点,你收着。”
  打开钱袋子,里面有两锭白花花的银锭子,王李氏激动的在手里颠了颠,“这就是五两的银锭子?”
  “对!”王贵生也很高兴,“明年开春我还要去,想着在那边干个整年,干满十个月,这样一年就能赚到五十两。听我们的管事说,那皇宫起码也要建个四五年,这样咱就能赚个二三百两银子,以后给小柱娶媳妇不愁了,还能存着钱送孙子读书,小丫的嫁妆,咱俩也留点养老钱。”
  王李氏捧着银子,眼眶红红的,“累不累?”
  “我现在还年轻,累点就累点,咱们庄户人家,二百两银子都过一辈子了,等忙完这事儿,留在家里伺候几亩地。还有,我听管事说,大秦的土地都归朝廷,以后咱们就种朝廷的地了,每年就给朝廷三成的粮食就行。”
  “那也不少了。”王李氏叹息一声。
  “不多。”王贵生取出几块布,“明年咱们县里就要分地了,按照人口分,咱家四口人,能分到八亩地,添一个人就能多分两亩地。”
  “真的?”王李氏眼神一亮。
  “真的。”王贵生点头,“这样日子就有盼头了,起码能分到两三亩的上等良田,还有中等田和下等田,咱家里人少,忙不过来你把地租给村子里,等我干完了活,咱们再收回来。”
  “这个你别操心,有我和小柱了。”王李氏哪里舍得把自己的地租出去,以前家里是没有地,种的都是地主的,每年朝廷收走一般,地主再拿走一些,忙活一整年家里还得饿肚子。
  现在好了,种着陛下的地,可没人敢来抢了。
  “给你们扯的布,还有一个月过年,给孩子们做件新衣裳,你也做一件。”
  王贵生心疼媳妇,从嫁给自己这么多年,生儿育女的,没有买过一件新衣裳。
  现在家里有银子了,可不就得给媳妇置办上。
  王李氏略微不好意思,嗔怪道:“我穿啥新衣裳,给小柱和小丫准备着就行。忙活半年了,你先带他们俩坐会儿,我去做饭。”
  王贵生取出一大包分量不轻的油纸包放在妻子手里,“我买的肉,中午炖个肉给孩子们补一补。”
  “行!”家里有钱了,王李氏也不是那种扣扣搜搜的。
  主要是儿子和女儿脸色都是蜡黄蜡黄的,没吃过啥好东西。
  现在有肉了,中午多做些,吃个饱。
  这种情况,不仅仅是王贵生,其他人更是如此。
  这里面干活时间最长的,这一年忙活了八个月,足足赚到了四十两银子。
  放在以往,别说四十两,四两银子都得全家熬干了血肉,也不一定能见到。
  朝廷大兴土木,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天下百姓,没钱拿饭还吃不饱,更别说人家压根就不管你的死活。
  大秦皇帝不同,不仅给你这么多的银子,还有一大群的大夫帮你们看诊,这一年里最严重的就是一位汉子被咋断了腿,大夫帮着捡回一条命,之后朝廷给了他二百两的抚恤金。
  其他人羡慕一下子能拿到这么大一笔钱,可想想让自己故意砸断腿,不划算。
  人家是真的没办法康复了,可只要他们好好干,四五年也就赚到了。
  有希望在,谁愿意落得个残废。
  肃州府某户人家,兄弟四个结伴归家。
  当他们把赚到的银子摆在爹娘面前,一家子险些吓傻了。
  “这么多?”宋氏好险没跳起来。
  高老大哈哈笑道:“娘,我们今年干了七个月,兄弟四个每人三十五两银子,这一下子就是一百多两呢。”
  老大媳妇抱着儿子在旁边看的眼热,倒不是说想把银子据为己有,想着有了银子,儿子稍大点就能去私塾读书了。
  高老爹把整块的银子分别点出二十两,“都是你们辛苦赚的,咱们家就老大你自个儿娶了媳妇,这一年家里家外都是你们大嫂帮着打理的,每人拿出一两银子给你们大嫂,没意见吧?”
  其他三兄弟摇头,“爹您看着办吧,我们没啥意见。”
  “嗯!”高老爹道,“这些你们兄弟每人二十两,让你们娘给存着,留着以后娶媳妇用。这二十三两,老大媳妇,你收着。”
  站在旁边的年轻媳妇愣住了,她看看公婆,没有动。
  “娘收着吧,以后娘和我们一块过日子,放在娘这里就成。”
  现在家里就她一个媳妇,过门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婆媳感情好着呢。
  高老爹摇头,“你拿着,这是老大辛苦一年赚回来的,我们老两口收着剩下的,这些也花不了多少,等你三个小叔子以后都成亲了,我们老两口手里的再给你们分。”
  当家的都这么说了,宋氏自然也没意见。
  攥着手里二十多两的银袋子,老大媳妇还觉得恍惚。
  宋氏从余下的一堆里点了一个碎银子,交给老大,“趁着过年,赶紧去多买些猪肉回来,晚上咱们炖上一大锅解解馋。”
  “哎,我这就去。”高老大接过银子往外走。
  “大哥,我和你一块。”
  高老四紧随其后。
  高老二上前接过小侄子,抱在怀里逗弄,三两下把胖乎乎的小侄子给折腾哭了,惹来自家老娘好一顿白眼。
  “明年我们早点去,干他九个月,家里就辛苦爹娘和大嫂了。”
  老大媳妇含笑摇头,“不辛苦,我在家都做习惯了。”
  她这一年主要是忙着家里家外,还要带儿子,地里的活儿都是爹娘干的。
  宋氏笑道:“你大嫂娘家也来帮忙收粮食,老二,明年要不你们带着你大嫂的弟弟去吧,老大媳妇你说呢?”
  “我得问问我爹娘。”老大媳妇自然是愿意的,她就那么一个弟弟,可自家男人赚的钱的确不少,想来爹娘是愿意的。
  弟弟也不是个坏的,干活麻利,性子很好。
  “爹,咱家地过,要是您二老忙不过来,少花钱点让村里人帮忙,我们兄弟四个都不在家,你们别亏待了自己。”
  高老爹心内熨帖,“以前舍不得,今年你们带回来的银子不老少,明年就轻快轻快。”
  **
  汉州,崔府。
  大秦皇帝突然驾临,让府内众人提心吊胆。
  之前京都的各大官府皆被查封,唯独他们崔家好似被人遗忘。
  在前朝的大趋势下,崔家也清白不到哪里去,可愣是保全了阖族上下的性命,就连财产都没有任何损失。
  只是被褫夺了爵位,这个崔家上下自然不敢心存怨念。
  “笙笙。”崔家二夫人进来,看到相貌清丽的女儿正在看书。
  崔怡放下书,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娘怎么来了?”
  二夫人看着女儿,心内隐隐的不安,说不清道不明。
  “陛下要见你。”
  崔怡微微愕然,“见我?”
  “是!”二夫人点头,“前朝权贵能全身而退的,在京都只有三家。前面两位是谢家的两位王爷,再就是咱们崔家。而今,陛下可能是看中了你。”
  崔怡一阵恍惚,随后释然了。
  “若是能用女儿的性命,护住崔家上下,女儿自是愿意的。”
  二夫人眼眶泛红,“笙笙,是爹娘没用。”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能嫁给陛下,我就是当朝皇后……”
  她说不下去了,若是可以,她更愿意嫁给一个身份普通些的人,皇室的日子,哪里是好过的。
  母女俩一路来到前厅,崔家的男人正在这边陪着陛下。
  见崔怡进来,坐在首位的男子微微抬头。
  “朕想和崔姑娘单独谈话。”
  崔家的男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反驳。
  只得抱拳退下。
  “衍儿……”
  “父亲,你们先去,我在这边候着。”崔衍是看着妹妹长大的,而且还是他嫡亲的妹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崔衍心内不忿,却无法违逆,让他离开自是不能的。
  大老爷见状,看着候在堂外的护卫,见他们没有驱赶,只得垂头丧气离去。
  堂内,崔怡向韩镜福身见礼。
  “崔氏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镜看着眼前清丽的小姑娘,神情恍惚片刻,“崔姑娘免礼。”
  这是与他相伴几十年的老妻,如今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谢陛下。”
  “坐吧。”
  “是!”
  等人坐下,韩镜轻叹一声。
  崔怡好奇的看着上方的男子,相貌清隽,气质贵重,单纯的论相貌,男子已然比她出色五分。
  若说崔家还有爵位在身,她的身份都不足以担起母仪天下,更别说现在。
  如今的崔家只能算是个富户,曾经大伯和父亲都在前朝任职,可自大盛灭亡,长辈都已赋闲在家近三年。
  “你且听我说。”韩镜和她四目相对,小姑娘惊怯的移开视线。
  “我乃两世为人,前世于你是夫妻。”
  “……”崔怡感觉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话,大脑在飞快运转,可让她说说自己在想什么,却好似什么都没想。
  “前世我高中三甲,被你父亲招揽与门下,与你结为夫妻。当时你父亲官拜尚书,早已分府。后崇光帝驾崩,三皇子继承大统,改元明光,我乃明光九年七年的探花。后在你父亲以及我自身的钻营下,于明光二十三年成为大盛宰执,二十五年明光地驾崩,朝局混乱,我辅佐七皇子登基称帝,自此摄政天下二三十载。在我六十岁大寿那日,傀儡皇帝联合世家,将相府上下近四百口打入天牢,数日后满门抄斩。”
  “你我夫妻四十载,我们育有三子两女。我知你左脚脚心有一颗红痣,左腰后有一枚桃花粉斑。我喜欢雨前龙井,你却最爱桂花茶。知你绣活精湛,最喜翠竹,曾经我的很多私服,衣摆和袖口处皆有你为我绣制的翠竹。知你喜欢甜品,却吃几口就腻,腻了也放不下。”
  “相府覆灭时,我们的长孙已在刑部任职,而幼损刚满月,你最喜欢二房的小丫头欢欢,乳名儿是你取的,只因那小丫头相貌似我,性格却最为像你。”
  他说的平和,好似真的老夫老妻闲话家常。
  可不止为何,崔怡只觉得心脏疼的厉害,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后腰的桃花印记,贴身伺候的丫头都知道,母亲也知道。
  可脚心的红痣,知道的人却不多。
  崔家上下和睦,且女子闺誉比性命还要重,若他所言是假,如何会知晓如此私密之事。
  再联想前朝百官以及王府侯爵,唯独留下这三家,而崔家在朝中不到左右朝局的地步,也断不会让这位放在那里。
  比崔家强势的家族没了,比崔家弱势的家族也没了,他为何独独留下崔家?
  此时,崔怡算是明白了。
  一张雪白的帕子递上来,眼前的清隽男子眸色伤感。
  “擦擦吧,我都几十年没见你哭了。”
  崔怡双手接过,擦拭着眼泪,“自从我相继纳了两个妾室,你再也没与我争吵过。”
  拇指扫过她粉嫩的脸颊,指腹沾染了湿润。
  “此生我母亲尚在,她告诫我不允纳妾,她还喜欢温柔美丽的儿媳妇,有她为你撑腰,你切莫再与我疏离了。”
  崔怡不知该如何回答,“您是帝王,我……”
  “我只要你。”韩镜回答的很坚定,“只要你,没有别人。”
  “这个天下是母亲辅佐我打下来的,我没有靠着任何人,也没人能拿外物威胁到我。我与谢氏皇族不同,谢氏是靠着世家才问鼎天下,被世家掣肘亦莫可奈何,我不是。”
  崔怡:“……”
  此言倒是不差。
  “笙笙,你可愿与我再续前缘?”韩镜柔声问道。
  被一个陌生男子唤着最亲密的乳名,崔怡一张小脸飞满霞云,不知如何是好。
  崔怡能说什么?
  见她沉默,韩镜笑了。
  “我娘告诉我,女子最佳的生育年龄在23岁到30岁,如今你年纪尚小,等你及笄后,我便着人来提亲,带到大秦皇城兴建完成,我们在举行婚礼。若你答应,此时我会和你父母商议,你只需在府内待嫁,等我来娶你。”
  “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成亲后孩子我们晚些要,未免你心内不安,我先提前告知于你。”
  他的目光真诚,带着让她心脏狂跳的期待。
  崔怡站起身,遮住半张脸,声音局促道:“我要回去了,母亲还等着我呢。”
  “好!”韩镜笑吟吟的点头。
  在他温柔的目光中,崔怡磕磕绊绊的跑出前堂,在门口看到来回打转的堂哥。
  “笙笙,你……”
  “大哥,我先回去了。”崔怡没等他问,一路小跑消失在拐角处。
  崔衍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了?
  “崔衍!”韩镜走出来。
  “陛下……”崔衍忙上前见礼。
  “告知你父亲与叔父,朕欲封崔怡为后,圣旨会在其及笄颁布。她年纪尚小,大婚或许会等到二十岁那年,待大秦京都建成,着你送亲。”
  说罢,他带着亲卫离开了。
  “陛下……”崔衍呆呆的看着韩镜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等人离开很久,他这才撒腿去寻父亲和叔父。
  原来如此。
  难怪前朝文武百官皆被下狱,唯独崔家保存下来。
  可是不应该啊,堂妹自小就没出过府门半步,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奇哉怪也。
  芙蕖院,崔怡回来,便被母亲叫住。
  “娘。”她柔声喊着。
  见女儿眼睛红红的,二夫人急了,“笙笙,可是出什么事了?”
  崔怡摇头,“娘……”
  她明白,陛下说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娘,您可有过一种感觉,明明两人是初识,却好似上辈子便以了解一般。”
  二夫人懵,“笙笙,你与陛下相识?”
  “女儿至今从未踏出府门半步,陛下也是初次来我们崔府,如何相识。可见到陛下的第一眼,女儿却好似见过他一般,甚至有种对他很熟悉的感觉。娘,陛下想封我为后。”
  二夫人:“……”
  “女儿是愿意的。”崔怡靠在母亲怀中,“娘,女儿心疼。”
  “可是哪里不舒服?”二夫人焦急的问道。
  “不,不是。”崔怡摇头,“就是看到陛下,女儿觉得人生都圆满了,那种说不清的酸涩感和喜悦,让女儿止不住的想哭。”
  事实并非如此,可她对韩镜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虽然她并不认识韩镜,至少在今日之前并不认识。
  可阖府上下,无人知她最喜欢桂花茶,平日里她和雨前龙井比较多,房内的丫头只觉得她最爱的是龙井。
  也无人知她最喜翠竹,平时的绣活多是些兰草青莲之类的。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自己平日里喜欢的,完全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告知别人。
  若非前世便以相识,他如何知道这么多。
  二夫人心里却百感交集。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女儿居然能一飞冲天。
  “二夫人,老爷和大老爷在前厅等候,请您过去议事。”门外,是她的贴身嬷嬷。
  二夫人拍拍女儿的肩膀,“你且好生休息,娘去去就来。”
  “是!娘慢走。”
  来到前厅,除了两位老爷,大夫人也在这边,唯一的晚辈便是崔衍。
  “婶娘。”崔衍向她见礼。
  二夫人走到丈夫身边坐下。
  “陛下临行前告知衍儿,要封笙笙为后。”大老爷表情看不出喜怒,“在笙笙及笄时会有天使来宣旨。大婚日或许会放在二十岁,须得等到大秦皇宫建成。”
  二夫人微楞,“可笙笙今年还未满十四岁。”
  这般年纪便定了亲事,虽说不妨碍什么,可二夫人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尤其大秦京都还是在北地,距离汉州路途遥远,日后想见女儿一面都万分艰难。
  “还有六年时间,笙笙早晚都要嫁人的。”二老爷心内也不是滋味,“想来陛下是真心喜欢咱们笙笙,否则天下女子何止千万,我崔家还是前朝侯爵,断不会找到笙笙的。”
  二夫人没说的是,陛下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
  离得近了尚且能偶尔进宫看看女儿,如今这千里之遥,他们也爱莫能助。
  崔衍倒是知道的不少,“父亲,叔父,不如等长安城建成,我们一家搬到北地去,天子脚下,总能最先得知笙笙的消息。”
  “可是我们崔家的基业都在汉州,贸然离开,恐有不妥。”大老爷年纪大了,难免故土难离。
  二老爷沉思良久,咬牙道:“大哥,不如咱们就分家吧,倒是我带着他们去长安城。”
  老太爷和老夫人早几年便相继离世,按理说他们兄弟俩早该分家了。
  之后碰到前朝覆灭,此时就此耽搁下来。
  也是兄弟俩感情不错,大嫂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方才没有闹出不愉快。
  “小叔,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夫人皱眉。
  二老爷抱拳,“多谢大嫂这几年的照拂,只是分家也是早晚的事。大哥,弟弟我也不和您客气,家中的产业这些都属于长子,大哥只需多给我一些钱财便好,其他的东西我们都不带。”
  大老爷沉默。
  倒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舍不得兄弟。
  真要分家,那便是一南一北,日后再见,实属不易。
  崔衍知晓父亲的想法,笑道:“父亲,接下来几年,大秦会在天下各州府郡县设立学堂,天下学子凭自身能力,从私塾入县学再如府学,直至太学,而大小科举都需返回原籍。自古以来,京都乃天下政治、经济的汇聚之地,其繁华程度远非其他州府可比。如今我们早些过去,说不得能将取得长安户籍,日后总归是比呆在汉州要方便得多。且天子脚下,先生的授课水准也绝非州府能相提并论的,以后您的孙子也不用再千里迢迢返回汉州科考。”
  儿子的话在理,想到孙子,大老爷不免心思浮动。
  “您与二叔兄弟情深,若二叔带着婶娘去了北地,恐怕此生您与二叔都再难相见了。”
  大老爷看向弟弟,“此时容我再想想。”
  **
  韩镜回到汉州的皇宫,和胡言商量了几日政事,趁着还有些时间,带上亲卫赶往北地。
  年下二十八,韩镜方才抵达霸州。
  “这么快?”见到儿子,秦鹿招呼人上前取暖。
  韩镜来到母亲身边,靠在火炉旁,暖意很快蔓延全身。
  “南楚那边只要打开关口,其他地方无需顾虑,有时还不等我们行动,那边已经开城纳降了。”他看着母亲从里边扒拉出一块红薯,也不嫌弃脏,拍掉表层的碳灰,撕掉表皮吃了起来,烫的他嘶嘶抽气。
  “您媳妇马上十四岁了,两年后及笄,我就让人去把婚事定下来。”
  秦鹿:“你小子,动作倒快,小姑娘长什么样?”
  “母亲喜欢的样子,温柔美丽,仪态举止大方得体,读过书,中馈肯定没问题。就算之前不会,我说要娶她,她的母亲也会开始教她的。”
  秦鹿托腮看着儿子,一转眼,曾经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帅气的大小伙子。
  唉,岁月不饶人呐。
  累不至于,儿子几乎是她放养的,聪明懂事,很少让她操心。
  不过,秦鹿仍旧很有成就感。
  韩镜注意到母亲的视线,早就能做到淡定自若了。
  只要他的脸皮够厚,母亲就刺激不到他。
  “娘,皇宫那边到哪里了?”
  “高台还没有完全建成,主要是石料的运输和打磨耗费时间,这个起码也要三年,其他的木料早有准备,只等高台搭建完成,就能直接上手使用。”
  秦鹿心里也惦记着,“按照时间,最快也得四五年。”
  “这样也好。”韩镜道:“各地州府的私塾也开始筹备,南楚那边明年下半年想必就能开课。天下一统,明年上半年主要统筹一下各地的教书先生一职,先生那边可有行动?”
  “忙着呢,现在可没空搭理你。”秦鹿抱着黑猫,躺在躺椅上,“霸州的作坊明年就能用,他在整理书籍,忙的脚不沾地。先生的考核录用,过完年再去寻他。”
  “行吧。”韩镜没意见,今儿腊月二十八,进城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娘,齐征那边呢?”
  “有书信,今年不回来,那边风雪太大,赶路不安全,明年开春再说。”
  韩镜点点头,“我听娘说过,那边地广人稀,那么大的一块地,我们该如何处理?”
  “暂且不急,生孩子也得给老百姓一个时间,总不能今晚怀上明天就生。”秦鹿忍俊不禁,“明年看看调集一些百姓迁徙,慢慢发展,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
  韩镜倒是不着急,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就是想和母亲多说说话。
  再加上母亲有很多的治国理念太过超前,韩镜总有不懂的地方,多问问总没错。
  若是按照他早些年的想法,何必要全国各处兴建私塾,若是人人都读了书,治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朝廷的安稳,和百姓的愚昧不能划等号,可愚昧的百姓更好管理。
  奈何母亲不这么想,她觉得人人都有读书的权利。
  若全天下百姓都开智启蒙,可不容易糊弄。
  韩镜有一点好,哪怕不认同母亲的想法,只要母亲能说服他,他就会去做,也会试着接受。
  殿外,白雪覆盖大地,之前攻打北黎时,已经感受到风雪的猛烈,此时新鲜感也没多少了。
  北方冬季严寒,很多作物南方一年两季,北方只能种植一季。
  幸好有大江贯穿南北,可仅有一条大江,似乎不够。
  至少等人口涨上去后,肯定是不够的。
  说不得过些年,得在西边重新挖掘一条运河才行。
  亦或者修建一条由南到北的路。
  “这里。”晚膳后,秦鹿把儿子带到书房,“这下边不意外的话,应该有一大片的金矿。”
  她在地图上画出一块区域,“东北部,北部,西北部和南部的群山中,有成片品质极高的金矿,这个位置还有一个银矿,储藏量应该不低,矿床钱,采掘难度相对要低一些。”
  韩镜听得认真,心里想的却很多,只是他不会问。
  这辈子都不会问出来。
  “现在的开采难度很高,暂且先别动,等我带人打造一些开采设备再说。”
  “还有就是银票,我目前正在打造可替代的货币交易方式。”从书桌上翻找出一张图,上面绘制着纸笔的图。纸笔在宋朝出现过,名为交子,发行过很长一段时间。
  最初的交子是有16家富户弄出来的,后来富商衰败,交子无法兑现,改为朝廷接管。
  “铜钱不便于携带,而民间的交易货币均为铜钱,银子很少见,购买的物件稍微贵重些,恐怕须得扛着袋子去买卖,而交子是用纸经过特殊的方式制作而成的,轻薄便捷。”
  韩镜看着母亲绘制的交子,种类很多。
  有总计十六副,每一幅上边还勾勒着很好看的图案。
  “当然这种货币也有弊端,若是某一代朝廷昏庸,恐怕会无限制的制造,那便会造成通货膨胀。”秦鹿看着儿子,“通货膨胀知道吗?”
  “知道,娘以前给我讲过。”韩镜道。
  “嗯。”秦鹿手持炭笔,在大秦地图上不断的做标记,“想要尽量的遏制通货膨胀,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限制交子的大量出现。”
  韩镜微微拧眉,“娘的意思是……”
  “按照每年黄金的开采量,比如今年黄金总计开采了一万两,那朝廷只能发行一万两的交子,如此百姓手里的每一张交子都能兑换到金银。”
  “说到这里……”秦鹿取出几张纸交给他,“既然要发行交子,接下来就是银号的问题。现在很多的银号都是私人的,而之前的官府兑银所可以重新启用,这些银号都将归朝廷户部管辖。”
  “可是娘,民间也有不少口碑不错的银号。”只是他的老母亲没用上而已。
  “他们的银号是收取保管费的,但是大秦银号是支付利息的。”秦鹿点了点纸张,“你先看完,别就知道问问问。”
  韩镜嬉笑着点头,“时间不早了,我回去慢慢看,娘早些休息吧。”
  “行。”秦鹿将桌案上的一沓材料抱起来,放到儿子手里,“这些都是相关的政策,你回去慢慢看,不懂得整理好,我一块给你解答。”
  “……”韩镜看着手里一叠厚厚的材料,不知该说什么。
  亲娘哎,他刚刚带兵统一天下,连点放松的时间都没有吗?这么多,他得看到什么时候。
  可内心吐槽归吐槽,该看还是得看。
  上辈子就整日忙的脚不沾地,也是这辈子母亲在身边,很多事都不需要他诸般筹谋,倒是懒惰懈怠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秦驰准备近前伺候。
  韩镜将一叠资料拍在桌上,道:“给我送一壶茶,再上几样点心,你回去休息吧,忙了一年别陪我熬着了。”
  “我还是陪着公子吧,遇到事您还有个可以商议的。”秦驰道。
  “我来吧。”后边,沈颂跨步进来。
  韩镜面露喜色,“先生忙完了?”
  沈颂上前,看了韩镜好一会儿,“好在没瘦,也没受伤。手里的事在宫里就能做,夫人又给你派差事了?”
  韩镜拍了拍厚厚的资料,“我在外打仗,母亲也未曾闲着。”
  秦驰送来茶水点心,帮着关上寝宫的门,打着呵欠离开了。
  寝宫内,韩镜借着烛火看着银号的资料。
  相比较起如今的银号,由朝廷所管辖的银号,概念完全不同。
  私人引号多是些富商开设的,百姓存一两银子,取银子的时候须得给银号一笔保管费,保管费的数额有高有低,最低的是百分之三,高的可以达到百分之五。
  也就是说你存一百两银子,再去取出来,只能拿到997两。
  秦鹿所说的国有银号,则是给客人利息。
  当然,不是谁都能拿到利息的,最短的是一个月,利息千分之二,少于一年的都算作活期,活期的利息都是千分之二。
  而从一年起步,利息从百分之二起,也就是你存一百两银子一年时间,可以额外得到二两银子的利息。
  随着存钱的期限以及数量,利息也在不断上浮。
  韩镜不知道的是,现代银行的利息多种多样,同时汇算也绝不是如此的简单明了。
  只是为了让大秦的百姓更清晰明白,秦鹿做了更多的简化汇算。
  “先生您看。”韩镜把手中的资料递给沈颂,“娘这里写着,百姓还可以向朝廷借银子,不过得需要抵押物,同时借款的利息分档次。”
  沈颂接过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忍不住赞叹,“如此倒是不错。”
  资料里有关于各部的运作,国民教育,州县治理,农业商业的相关措施等等,可谓事无巨细。
  “你我看的都一知半解,夫人当真是奇女子。”
  “娘说不懂得记下来,之后她一起解答。”韩镜不免怀疑起来。
  上辈子他没觉得治理天下有多难,可重来一遭,真的就成了雏儿。
  这些理念,绝大部分都让他震撼的同时,更想知道母亲的真正身份。
  难道,她在附身之前,是女帝?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新奇的治国思想。
  或许不是女帝,而是男的……皇帝?
  想到这里,韩镜不免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他想多了。
  “可是冷了?”沈颂见状,起身去重新添加了霜碳,“北地寒凉,夜里更甚,多穿些衣裳。”
  “……先生说的是。”他默默的封闭了大脑,禁止自己胡思乱想。
  窗外,风雪咆哮,殿内的师生二人是不是的低头讨论几句,殿内的灯烛一直亮到后半夜。
  次日秦鹿看着精神不济的儿子,也没催着他继续学习。
  母子俩围在碳炉前,rua着毛茸茸,谈论着家常。
  年三十,霸州随处可见的欢声笑语。
  素娘这边准备上了锅子,一群人围在大殿中涮肉吃火锅。
  清丫头已经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了,知道娘亲很忙,主动担负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清丫头也该去读书了。”秦鹿道。
  素娘看了眼女儿,“明年就送她去私塾,清儿倒是想跟着我学医,只是连字都认不全呢。”
  清丫头听母亲和太后娘娘说话,没有插嘴。
  她是愿意读书的,每次娘教导师兄师姐,她都会在旁边听着,除非弟弟调皮,才会带着弟弟在宫里各处走动游玩。
  桑九现在是镇抚司总指挥使,大秦天下各处的镇抚司均归他管辖,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也就是过年这几日能轻松下来。
  给沈颂倒了一杯酒笑道:“沈先生,今年咱俩喝,胡总管不在,没那么热闹了。”
  “胡总管现在可是一府长官,几年后想来会回来的。”沈颂好酒却很少喝,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放纵一二。
  既然桑九说了,他自然也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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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小皇后来了,万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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