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下葬

　　我也想像孙鑫一样，做个孝顺的儿媳妇，可我却没有这个胆量。单单是梦里的孙旺，就够让我害怕的了，我哪还敢看躺在棺材里的她。

　　孙鑫的爷爷奶奶早已看破了生死，他们自然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孙鑫的大伯和四叔，可能觉得孙旺死得不吉利，怕看了影响自己的运道，也摆摆手表示不用了。

　　此前这口棺材都是留了一条缝，并没有盖严实。

　　道士们把棺材上半部分又打开了些，招呼孙鑫和他的母亲过去与孙旺做最后的告别。

　　孙鑫挽着颤颤巍巍的母亲，到了棺材前。

　　我不知道此刻棺材里的孙旺，变成了什么模样。我只看见，一向胆大的孙鑫，只瞧了一眼，便扭开了头。

　　孙鑫的母亲却一点儿也不怕，她看到棺材里的孙旺，哭得更加厉害。甚至还想伸手去摸一摸孙旺的脸，但被主事的道士制止了：“大姐，生死有命，你要看淡些。好了，现在看了看了，孙旺该上路了。鑫娃子，把你妈扶到椅子上坐一会儿。”

　　孙鑫得了先生的指令，顺从地将母亲扶到了椅子上。

　　孙鑫的母亲一边念叨着孙旺的名字，一边痛哭不已。

　　此刻，她心里的所有情感，随着与孙旺最后一眼的道别，已然全部爆发出来。

　　奶奶坐在孙鑫的母亲旁边，一边劝她，一边跟着掉眼泪：“哭吧，也就哭这一场了。等她下葬了，你就不要再哭了。鑫娃子已经没了爹，你不能让他又丢了娘啊！老三媳妇儿，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的告别仪式完成后，道士先生又念了几句，抓了一大把纸钱在棺材前烧了。同时，将惊堂木在灵桌上敲得震天响，然后猛地一声吆喝：“盖棺！”

　　随着主事先生一声令下，其他道士随即便将棺材盖得严严实实。

　　主事先生再次大声叮嘱了一遍：“逝者的亲人，凡是辈分比她高的，全部在家里待着，一律不准上山。”

　　这么说来，这些亲人中，也就我和孙鑫可以送孙旺上山了。

　　虽然我们是孙旺的哥哥嫂子，但不属于长辈，仍然是同辈人。孙旺没有后人，她的灵牌，也只有孙鑫替她端着。

　　细节都交待完毕之后，先生又吩咐院子里的八大金刚进屋，准备起棺上山。

　　可孙旺的棺材才刚刚被抬出堂屋，有一位抬棺人竟然一不小心，在院子里摔了一跤！

　　还好他摔倒后，单膝跪地，并没有脱离自己的岗位。只不过，棺材的一边也随着他的摔倒，而倾斜在地。

　　按照习俗，在棺材落入墓穴之前，抬棺过程中，棺材是万万不能落地的！这被认为是大凶之兆！

　　那个摔跤的抬棺人脸色大变。他抬过这么多棺材，应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虽然棺材在落地之后，很快便被重新抬了起来。但摔跤的那个抬棺人，在这寒冷的冬天里，额头上已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主事的道士先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镇静，嘴上念念有词：“是你自己执意要走的，现在舍不得，晚了！阴阳两相隔，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然后，又抓了把纸钱焚烧在院子里。对抬棺的八大金刚嘱咐道：

　　“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抬棺了，都知道棺材落地不吉利，小心点哈！走！”

　　可是刚走了几步，天上突然又下起了小雨。虽然不大，但使得从家到孙旺墓地的这一段小路，变得有些湿滑难走。

　　八大金刚经历了刚才那个突然的变故，现在全都小心翼翼地，慢慢往孙旺的墓地挪动。要是今天孙旺的棺材在放入墓穴之前，再一次落地的话，八大金刚的饭碗恐怕也很难保住了。他们这些靠抬棺为生的，挣的也都是辛苦钱。如果今后没人再找他们抬棺，他们自然就少了一条挣钱的路子。

　　糟了！我在墓地里守了半天，这雨要是越下越大的话，盖着的薄膜也不管用啊！那辛辛苦苦烘干的墓穴，岂不全都被淋湿了？这些纸糊的花圈灵房，还有孙旺的遗物，被淋湿之后，还烧的了吗？

　　孙鑫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笑了笑说：“下雨就下雨，这是天意。我们该做的工作都做了，不碍事。孙旺不会怪罪的。”

　　我战战兢兢地跟着送葬的队伍往前走，心里念叨着，可千万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好在之后的下葬过程还比较顺利，没有再出什么差错。雨没下多久，也渐渐停了下来。

　　看来，所谓的不吉利，不过是迷信之说罢了。

　　下雨是自然的天气现象，而那个不小心摔了一跤的抬棺人，也许是昨晚没睡好，导致精神恍惚摔了跤，也许是踢到了什么东西才摔的。总之，这些都应该归属于偶然事件。

　　什么不吉利，什么舍不得离开，哪有道士说的那么玄乎！要不是民间的丧葬习俗，估计这些道士，也将像路边摆摊的算命先生一样，沦为招摇撞骗之辈吧？

　　孙旺下葬后，坟前堆满了需要烧给她的东西。火借风势，一时间，火光冲天，整个坟前都是一片烟雾缭绕。

　　到此，孙旺的葬礼，算是彻底结束了。

　　以后，她将长眠于此，在这个地方，默默注视着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园。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亲人们才会来到这里，哭诉祭奠一番。

　　时间，不会因一个生命的消逝而停止不前，地球，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转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孙旺的下葬仪式结束后，孙鑫也将该付的钱一一付清。

　　道士先生在离开之前，还特意交待了孙旺的头七应该完成的事情，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孙鑫听了也顺从地点点头。先生说了那么多细节，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孙鑫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

　　来帮忙的那些村民，将院子里剩下的桌椅板凳，该归还的都扛到对应的村民家里归还了。院子里的案板撤掉了，案板上的剩菜剩饭，也全都端进了孙鑫家的厨房里。

　　有位好心的村民拿起扫帚，准备帮忙打扫一下院子，被同行的村民拦住了：“走了，这是主人家的财，你不要扫。等他们自己来打扫。”

　　民间习俗真是太多了，这个不能替主人家扫地的习俗，我也早有耳闻。

　　不过我实在不敢苟同，什么时候，满地的垃圾还成了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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