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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深夜,初春的风还带着点寒气,迎面吹来时,钻进骨里,冷得人忍不住瑟瑟发颤。

        星巴克到医院北门的一段路,夜里几乎没人,路灯的光也有些微弱,挂在灯杆上,昏沉沉地亮着,摇摇欲坠。

        男人走在身后,高大的身形被影子拉的细长,与粟慈的身影形成两条笔直的平行线。

        说走在后头,喻朗全程就只走在她身后,一步都没敢加快。

        直到进了医院大楼,前头的人影转身,指了下前方的电梯:“喻医生我搭电梯,你呢?”

        治疗室就在二楼,再跟着就有些说不过去,喻朗步子一转,神色淡淡:“我走楼梯,明天见。”

        粟慈抬手按电梯,浅淡一笑:“明天见,您路上小心。”

        电梯门缓缓关上,里头明亮的白光逐渐被压成细缝,最后在昏暗的大堂内,连带着喻朗心里对自己的那点放纵,一块儿消失了。

        大楼外传来两声狗吠,楼梯间内的声控灯这时忽然灭了。云雾散开,将掩住的月光露出来,透过高窗洒在台阶上,皎洁清冷,同时又和他的影子一样,孤寂凄清。

        …

        到星巴克拿了自行车再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

        喻潇在房里听见开门动静,阔着步子出来,语气幽怨:“买个蛋糕你怎么去这么久啊哥,一个小时了,我都快睡着了。”

        喻朗换上拖鞋,拎着蛋糕的手伸出去,递到她面前,随口扯了句:“半路自行车坏了,推回来的。”

        喻潇:“……”

        满足了妹妹的口腹之欲,喻朗默默回了房。

        医学书就在床头,是他走之前反手盖在那儿的。灯光暖黄,照在封面那几个“运动损伤康复学”上,他淡淡一瞥,再对着房里的光景,心境和出门前早已截然不同。

        换了睡衣,重新躺回床上,那本医学书,喻朗却再没拿起。靠在床头,他摘了眼镜,对着对面墙上的电视,突然想起刚刚在咖啡厅无意扫见她电脑屏幕上的那个署名。

        西米粥。

        好像是她的笔名。

        目光落到手边的手机上,喻朗拿起来解锁,心血来潮地点进百度。

        搜索词条。

        出来的结果有很多——

        【《我在有你的世界》西米粥_原创小说_连载中……】

        【西米粥全部作品,《是谁的青春》《半满水》《春风拂过的声》《夜落闻声来》《若能与你终身偕老》《我从光里来》等】

        【作者西米粥,xxxxx人气作家……】

        ……

        喻朗指尖一触,点进第三个:【作者西米粥,xxxxx人气作家。擅长现代言情小说,写作风格轻松明快,温暖治愈,是众多读者心目中的新一代甜宠女王。作品选材多贴近当代年轻人的生活,充满青春气息,文笔流畅细节真实,精彩儿精准地呈现恋爱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广受好评。已出版《半满水》《我从光里来》《是谁的青春》《春风拂过的声》等,其中《我从光里来》已签约影视版权。】

        这是网络上,对她的评价。

        西米粥。

        喻朗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

        那样温婉清丽的一个人,竟会取这样的笔名。

        这是喻朗想象不到的。

        大概就是所谓的,反差萌?

        小慈。

        他听谢则呈这么叫过她。

        至于姓什么,他不知道。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那条简介显示栏上。喻朗晃回神,直接将手机按了锁屏,扔在一旁。

        算了,不是他命里的那个人,知晓再多都与他无关。不过是妄想,就早日断了吧。

        -

        次日,粟慈起得很早,买好早饭回到病房吃完后,和谢正忠一块陪着谢则呈下到二楼的治疗室。

        到的时候,治疗室的门还没有开,门口的老太太来得比他们早,坐在轮椅上,静静等开门。

        粟慈掩唇又打了个呵欠,见着离八点还有十五分钟,便下楼到附近的星巴克买咖啡。

        一路跑着去跑着回,再到医院大楼前,时间刚好走到七点五十五分。

        粟慈缓了步子,握着那杯热腾腾的咖啡,看了眼时间。再一抬眸,视线正好瞧见从露天停车场走过来的喻朗。

        穿着灰色的长款大衣,里着白衬衫,身姿挺拔,神清气爽,比起昨晚那件接地气的运动衫,今天更有股成熟精英范儿。

        和喻朗一道同行的,还有隔壁推拿室的杨医生杨晋。

        在这儿碰见喻医生,也就代表楼上还没开门,粟慈这下歇口气,见着那两人刚好也望见她,便面带微笑地先一步上前打招呼:“喻医生,杨医生,早上好。”

        温温柔柔的声音,就像清晨的一抹阳光,听得人心窝暖洋洋。

        杨晋性格外向,立马咧唇冲她招手,笑得满面春风:“早上好早上好。”

        喻朗不动声色瞥了眼她手里的那杯咖啡,冲她莞尔一笑:“早。”

        与此同时,粟慈正好想起什么,侧目看向喻朗,问:“对了喻医生,您昨晚拿到家钥匙了吗?”

        闻言,喻朗面上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淡淡“嗯”了一声。

        “哦,那就好。”粟慈弯唇,抬手指了指楼梯间,“那我先上去了,一会儿见。”

        话落,姑娘阔步上了楼梯。

        等人消失在楼梯拐角,一旁的杨晋才后知后觉,一脸疑惑地看着喻朗:“她说你拿家什么钥匙?你家门不是密码锁吗?”

        喻朗一垂眸,迈大步子上楼梯,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没有,昨晚出来给喻潇买蛋糕,自行车钥匙半路丢了,来医院拿的时候刚好和她撞见,她应该听错了。”

        杨晋听着这话没毛病,“哦”一声,又感慨:“我这是越看,就越羡慕谢则呈啊。”

        喻朗没搭理他,两级台阶做一步,直接将他撇下了。

        …

        进了治疗室,喻朗依旧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给谢则呈安顿好低频治疗后,套上手套先给老太太进行手法治疗。

        低频治疗做了五分钟,粟慈才想起来喻医生早上好像没有带早饭来。

        她下意识瞟了眼对面正在工作的喻朗,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无聊地心想:喻医生今天来得比前几天晚,应该是吃完了才来。

        “粟慈。”

        正想着,谢则呈忽然出声唤她,粟慈回过神,坐在椅子上的身子立马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嗯?怎么了?要喝水吗?”

        那边的喻朗听见声音,视线不自觉地投过去。

        “没有。”谢则呈问她,“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昨晚吵醒你了?”粟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说,“我去医院外头的星巴克码字了,你们都睡了,我怕在病房里敲键盘吵到你们。”

        闻言,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谢正忠把脑袋抬了起来。

        谢则呈:“哦,以后还是早点回来,一个人不安全。”

        粟慈抿了口咖啡:“嗯。”

        默了半晌,谢正忠又叫她:“粟慈,你喝的什么?”

        粟慈说:“咖啡。”

        谢正忠眉头微微一皱:“你们马上要结婚生孩子了,你女孩子少喝这些东西,到时候影响生育。”

        粟慈被他说得一时有点蒙,语气温和地应了声:“只要适当的饮用,不会影响生育的。”

        谢正忠坚持道:“咖啡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别喝。”

        粟慈低低念了句:“可是我很困……”

        谢正忠立马应:“困夜里就早点睡,没有什么要紧事,就别跑出去了。”

        粟慈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一看谢则呈还是默不作声,最终无奈又尴尬地闭了嘴,抬眼朝前看去,试图揭过这个话题。

        结果猝不及防地,和喻朗的目光撞上。

        只一瞬,他便挪开了。

        除了寡淡,她什么情绪也没看着。

        但她知道那道目光,并无恶意。

        …

        然而粟慈不知道的是,那边的喻朗,在和她四目相对时,瞳仁一颤,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贼,连心脏都跟着向下一坠,心虚的要命。

        心神未定地滚了两下喉结,喻朗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还在发麻。

        四周声音有些杂乱,喻朗却满脑子都是……

        粟慈,他们叫她粟慈。

        是粟,束?还是苏?

        -

        傍晚,吃过晚饭,粟慈下楼买酸奶。

        今天一天,她有点心绪不宁,不知道是因为没睡好,还是因为谢正忠。

        她感觉她的脑神经得不到释放,紧紧绷在弦上般,隐隐作痛。

        手机这时响起,是林鹿鹿打来的,粟慈滑了接听:“喂,鹿鹿。”

        “吃饭了嘛?”林鹿鹿那边正在开车,连了车内蓝牙,声音听着比较小,“我刚下班,经过医院,咱们一起吃个饭?”

        “我吃过啦。”粟慈笑了笑,垂头看了眼腕表,“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都六点半了。”

        “加班呗。”林鹿鹿早已习惯,“那你陪我在医院附近吃点嘛,好久没见了咱俩。”

        闻言,粟慈下意识张口要答应,可转而一想到谢正忠还在病房里,最终改口:“抱歉啊鹿鹿,我这边不太方便。”

        “咋啦?你未婚夫一步都不让你走开?有这么粘人么?”

        “不是。”粟慈默了会儿,说,“是谢则呈他爸爸来了,最近都在医院。”

        林鹿鹿倒是没想到:“他爸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厂里没空吗?”

        粟慈声音闷闷的:“嗯,他不放心。”

        “你都跟供祖宗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家宝贝儿子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粟慈没应声,想和林鹿鹿倾诉这两天发生的事,却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只道:“做父母的,不都这样嘛。”

        “你声音听上去好像很无力。”对她,林鹿鹿向来细心,问道,“怎么?最近很累?”

        是啊,很累。

        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正忠来了,她应该能偷点闲,结果却反而越来越累。

        原本的下午时间都能码字,现在却只能站在那陪谢则呈自主锻炼。

        有的时候,她真坏心眼的想过,希望谢正忠赶快回工厂,好让她的日子能安稳些,不用总是顾虑重重。

        若不是因为谢正忠,粟慈真的没发觉,原来自己有这么反感被束缚的感觉。

        在家里,父亲虽对她严厉,但却不控制她的想法,不强迫她做任何事,只要学习好,品行端正,她在生活上比谁都要自由。

        喜欢写文,就写。

        想喝咖啡,妈妈买。

        想吃什么水果,爸爸会带。

        甚至连家务事都不常做。

        果然,有句话说得没错,人生在世,做多少事,吃多少饭,睡多少觉都是固定的。一定是她前二十五年做的家务琐事太少,睡得太多,吃得太好,所以这会儿所有的事儿全堆在一起了。

        想来想去,粟慈无奈地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林鹿鹿听见,莫名:“我问你累不累,你笑什么?”

        “没什么。”粟慈轻轻吐了口气,豁然开朗地扬了扬声,“累点没事,能苦尽甘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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