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世之路
我捧起小兔灯，它和我在这个世界里接触到的每一件东西都不同。
它有温度。
烛火微弱的热量透过薄纸，传递在我手心。
“你同意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修明端详着我，那神态和大学时期盯着我一个人写论文的老杨一模一样。
“我爷爷是铸魂师，他把执念封存在小兔灯里。为什么这灯，现在会因为我的召唤出现？”
“因为你也是铸魂师。”
修明用手杖指了指小兔灯上那只明显变形的右眼。
“那才是他留下来执念的载体。之南，是你亲手创造了这件魂器。”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所以，你决定留下来，还是回去？”
我看着修明，心想，我还有得选吗。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有点眼熟，几年前在大学教室里，老杨没收了我准备报考公务员的资料，说我不干这一行他就不给我毕业。还笑嘻嘻地问我：“所以，你决定学考古，还是考公？”
从不给人做选择的余地，我开始相信他是老杨了。
可我就算选择了留下，还是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修明所说的什么五感、魂器，对于我而言就像天方夜谭，或者修仙小说。
有点好笑，真的。
“有那么好笑？”修明问我。
糟糕，忘了他有读心术。
“现在想起来也不算太晚。”
……我有点想收回刚才同意留下的决定，要不一起毁灭吧。
“想这个就有点太晚了。”
我哭笑不得，“我不想了，我不想了还不行吗？”
眼前的修明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我太熟悉这个笑了，老杨每次布置作业之前都是这样。貌似欣慰，实则是阴谋得逞以后的奸诈得意！
“你在心里没少骂我。不过下面我要说的话，可不是几个学分那么简单，你要仔细听好。”
有完没完！别再读我的心了！
修明没有理会我，他抬手一挥，掌中出现了一本书。又是我熟悉的水样蓝光，密密麻麻地环绕着书页。
那就是，白巫所说的魂力？
“是。之南，你现在身体中的魂力已经消耗殆尽，需要重新通过《魂典》获得更多力量。”
“不是吧老杨……跑到这儿来，你都要盯着我学习。”赶在他读心之前，我主动开口说出了抱怨。
走老杨的路，让老杨无路可走。
“以你现在的力量，在铸魂世界里活下来都是问题。”
修明没有理会我，继续说了下去：“铸魂世界随人类第一缕灵识诞生，最开始的铸魂师觉醒于为同伴刻下墓碑的一瞬间。他们比同类拥有更强的五感，通过形、声、闻、味、触，将现实世界的执念传达在铸魂世界。”
他翻过书页，幽蓝色的光从那本《魂典》上流淌而下，汇聚成一滩，随后蛇一般攀上我的裤腿。
彻骨的寒意自下而上在我全身炸开，我无法动弹，熟悉的恐惧感又一次将我包围，和之前不同的是，小兔灯在我手中的光芒，似乎更强烈了。
“老杨！这是什么！！老杨，救我！”
“闭上眼，用心去看。”
我别无他选，紧紧攥着小兔灯闭上双眼。
霎那间，修明周身的一切陈设迅速风化，光鲜居室的痕迹消失殆尽，我和他，同处于漆墨一般的黑云中。他如神祇一般飞悬在半空，《魂典》上流溢的光芒源源不断地向我而来，直到将我完全包围。
奇怪的是，这一次，周围的红色闪电避开了我，远远逃离。
我从云中听见了风声，很轻，隐隐约约像是夹带着很多人的梦呓。他们呼唤着无数个我没有听过的陌生名字，模糊地听不清楚。
我的听力似乎提升了很多。
“老杨，我在哪里。”
“真实的铸魂世界。”
虚无中，修明的声音是我耳边唯一的真实。
“我们刚才明明在你的……”
“你记得白巫是怎么消失的吗？”
我顺着他的话回想，我被推出房间后，白巫和那个叫做“杏林苑”的地方，在猛烈的地震中化为乌有，只剩一条大地的伤痕，是她存在过的痕迹。
白巫和我所触及的冰凉的物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你进入的是白巫用魂力创造的虚幻空间。真实的铸魂世界极度缺乏现实的滋养，已经变成了你现在感知中的样子，一片混沌。它的每一次崩塌，都会彻底毁灭一部分铸魂师的意志。”
那我看到的，老杨所在的房屋，现在也消失了……
修明感受到我的疑问，停顿了一下。
“以目观虚，以心观实。虚幻空间是障眼法，无法骗过你的心眼。至少现在，我还没有被崩坏吞噬。”
我松了口气。
“意志是铸魂师的生命。魂力随铸魂师死亡而消散，虚幻空间消失，露出本来的面目。”
所以白巫奋力将我推出了她的幻境，独自被崩塌的裂痕吞噬……我大概明白了修明的意思。
虽然和白巫的交集不过寥寥几语，但她毕竟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何况现实世界里的她是晴子，和我朝夕相处的同事。
想到这里我不禁失语，原来一条生命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放心，现实世界的她还活得好好的。”
修明安慰我。
“铸魂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联系，更像是精神和肉体。肉体死去，精神消亡。而精神消亡，肉体未必死去。”
“正因为铸魂世界进入了一个激烈的崩塌时期，为了其他铸魂师的生命，年轻一代最强大的铸魂师林之南，选择了不惜一切代价修复魂器。在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他选择了你。”
“这是他选择的救世之路。”
那么我的救世之路在哪里。
修明显然是听到了我的这句问话，却没有回答，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按照我对老杨的印象，面对学生，他一向是个知无不言的人。
除非……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我没有再为难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修明松了口气。
“我已经为你开启五感，尽快按照《魂典》上的方法，恢复魂力，利用你汲取的力量，重铸那件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魂器。我会托身在《魂典》中帮助你，直到你完全恢复。”
他发出一声叹息。
“记住，不是每一个铸魂师都善良。看不清眼前迷雾的时候，试着用心。”
“没有人能骗过你的心。”
修明不再说话，《魂典》中迸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他的身躯随之变淡，在幽光中消融。
一枚印章安静躺在我手中，和小兔灯一样，它有温度。
那是毕业时，老杨送给我的巴林玛瑙冻鸡血石刻印。
他亲手刻上的两个篆体字还在。
“无忧”。
一旁是我歪歪扭扭补上的“小周”，字体只能勉强说是认得出，比他的端肃大气差远了。
我惊觉，这是他给我的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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