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老爷那点心思
“哐当——”
一个有豁口的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瓣,里面的饭菜也湿漉漉地黏在地上,流出几滴油水。那饭倒还雪白,只是菜一看便是从锅底生生刮下来的碎末,脏的像杜春卿一文不值的尊严。
“哎呀,杜春,你怎么不接好呢?”胖厨子得意地往围裙上揩了揩油手,笑眯眯地看着这贪官之子。
杜春卿悻悻收回自己还停在半空的手。平日不染纤尘的洁白手指因扫树叶而沾满了灰尘。
“是我不好,我先告退了。”
他还不适应这种要和别人抢饭的日子。午前没头没脑地扫了半天地,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便看见仆人们都往厨房跑。等他反应过来已到午时的时候,饭菜就只剩个底了。
“别走啊,”那厨子故意将音量提高,“你自己没拿稳,掉在地上,总不能还让我帮你收拾吧。”
其他人看戏似的朝这里看来,杜春卿暗暗握紧了拳头。
明明是这胖子故意松手的!怎么还赖上自己了!
“您这话说的,”杜春卿转过身去,脸上挂了痛苦的笑,“当然是我自己收拾啊。”
他弯下身去拾碗的碎片,又拿了两块大一点的碎片,想把那饭菜铲起来弄走。
被一群人盯着,他脸上热辣辣的,心里也胀闷的慌。
他真想把手上的瓷片往地上一摔,再大吼一句“爷不干了!”,然后夺门而出,策马狂奔,离舒墨裁越远越好。
可自己若真和这些人冲突起来,恐怕刚吼完就要被撂倒吧。
“这碗好好的,在你手里就碎了。是不是该从你的月银里扣呢?”
杜春卿正直起的腰僵了一瞬,却还是徐徐站挺,依旧假笑道:“那是当然了。”
“你倒懂事,这要是在你们杜府摔了个碗,恐怕八辈子都赔不起……”
杜春卿快步走出了这是非之地,将那些刺耳的谈笑声甩在身后。那一堆饭菜从瓷片上滚下来,黏在他的手心,发出暗暗的馊味。
杜春卿将它扔到一个树根下,一个劲的咬牙跺脚,也不知是讽刺那坨饭还是骂自己。
“让你掉就掉!你怎么这么听话呢!”
午后。
舒府请了裁缝来给家仆量体裁衣。杜春卿实在想快点穿上合适的衣裳鞋子,一听见这消息,便扔下扫帚跑了起来,一会便跑到了堂门前。
胜利在望,他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杜春卿下一脚便踩到了滑溜溜的青苔上,在院子里摔了个四脚朝天。那双不合脚的鞋也飞了出去,落进从后面涌过来的人群里。
众人急促的脚步扬起阵阵灰尘,将杜春卿掉落的鞋踩在脚下。
“我的、鞋……”
杜春卿声音渐弱,最后一个“鞋”字几不可闻。
他忘了,普天之下,他只剩一条任人摆布的命。
这双破鞋也是别人施舍的。
他将举起的手又放下,在腰间尴尬地蹭了蹭。抬头一看,那堂屋里的老裁缝身旁,有一个青年正和煦的望着自己。
青年不知和老裁缝说了什么,只身走下堂来。
“诸位,请让一让。”
他一身浅绿长裳,墨发被阳光映出柔和的光泽,钻进人群里,不一会,便拿着鞋朝杜春卿走来。
“来,先穿上。等会让我爹先给你量身。”
他语气温柔,双眼澄澈明亮,如一潭柔柔春水。杜春卿望向他手里那双旧鞋——上面半分灰尘也无,定是被他特地收拾过了。
这人也不认识自己?
杜春卿赶忙把腿往回收了收,躲开了那青年要亲自给他穿鞋的动作。
“多谢公子,我还是自己来吧。”
“惠施,快来帮忙——”
堂里传来老裁缝呼喊的声音。那青年把鞋递给杜春卿,反而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宁杜春卿如沐春风。
“你和我先来吧。”青年待杜春卿穿好鞋,便轻轻拉着他的袖摆,顺着队伍走到老裁缝桌前。
“大伯,可否为他先量尺寸?我看他连双鞋也没有,怪可怜的。”
“行,量完就让人给他现做一双吧。”
“柳公子不仅医术好,心也善啊,”陈伯在一旁笑道,“老柳,一双不够换洗,给他做两双。”
看到老裁缝拿起尺子,杜春卿就习惯性地攥紧腰间多余的衣服。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给你裁跳舞的衣裳,不量腰围!”
杜春卿羞红了脸,正欲松开手,身后便传来府中丫鬟们的赞叹声。
“哇,杜春这腰可真细啊,都要赶上咱们姐妹了。”
柳惠施也好奇地看过去,小厮的确身段极好,那腰看起来柔若无骨,一丝多余的肉也没有。
竟有些像他一年前曾远远看见,便一眼倾心的乐府春莺。
“胳膊和腿也这么长,不亏是从小就跳舞的。”
这小厮不仅名字和杜春卿相像,也跳舞?柳惠施有几分疑惑。
另有人酸道:“胳膊长有什么好的,长胳膊都是大马猴。”
一个丫鬟给那人一个爆栗:“什么大马猴,老爷也长胳膊长腿的,也是大马猴了?”
“俺不管,老爷比他高,比他壮,又会舞剑。今天他和老爷站一块被衬得跟个瘦竹竿似的,俺觉得还是老爷好看。”
杜春卿不禁汗颜。两年前他因乐府春莺的雅号被称为“京城第一公子”的时候就有人不服,说他虽为官家子,却做伶人之事,为五经博士所不齿。倒不如大理寺少卿舒墨裁安老怀少,高风峻节,更显京城风尚。
“下面不许吵!都安静些!”陈伯一声喊,让家仆们都安静了下来,也断了柳惠施想趁机一探究竟的念头。
这头,老裁缝给杜春卿量完,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嗯,你这标致身段,我制衣大半生还是头一回,哦不,第二回见到呢。”
底下有人嘴快问:“哪头一个是谁啊?”
“是你们老爷。”
杜春卿:“……”
怎么又是他。
夜里,舒墨裁从大理寺归来。
他从马背上跃下,还没站稳便开口问:“杜春卿呢?”
自己离家一日,他倒不在门前迎接。
陈伯心想老爷也没记性了,明明清晨才说过只许喊“杜春”的。
唉,老爷这点心思,他想看不懂都难。
“黄昏时候我还见他在后院扫地呢,让人把他喊过来吧。”
“不用,我看看去。”舒墨裁借着门口晃荡暧昧的灯影瞟了眼扫的马马虎虎的前院,朝后院走去。
院内无人,东侧的沁雅轩尚有几盏灯火。
舒墨裁眉头一皱,正欲往沁雅轩去一探究竟,便听得那个西侧最黑暗的角落小院里传来刺耳的洗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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