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这酒又名一杯倒
哥哥和母亲一下山后,杜春卿觉得舒墨裁奇怪起来。
“你有没有什么不会做的事?”还没到晌午,舒墨裁却已经在他耳边不依不挠问八遍了,“我帮你。”
杜春卿白他一眼:“我曾经也是伺候过人的,扫地刷粪桶洗衣裳,也都做过,没什么不会的。”
舒墨裁知道他是在抢白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最后不知想到什么,一撸袖子,把杜春卿面前的木盆拽了过来。
“我给你洗!”
洗衣裳的水溅了杜春卿一脸,他用胳膊揩揩脸,说:“你干嘛!那是我亵裤!”
见杜春卿要来抢,舒墨裁起身将盆端走,寻了个新地面不改色地揉着那衣裳,一双大手,三下五除二,便把整条裤子揉了个遍,最后还当着杜春卿的面仔细搓了搓亵裤的重点部分。
杜春卿咬牙:“你是真……”
“有什么要紧,又不是没见过。”舒墨裁说罢,他将脏水倒在水槽里,从桶里倒出清水涮皂角沫子,把那条裤子高高举着,脸上神情正经的无以复加,倒像在研究什么棘手案子。
把手洗净后,杜春卿无奈扶额坐在廊前。院里飞来几只麻雀,在地上找东西吃,杜春卿便拿起一块糕点,一半自己吃,一半掰着喂鸟。
舒墨裁忙完过来,在廊下擦着手问他:“好吃吗?”
杜春卿故意忙着喂鸟,不理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吃吗?好吃就多吃点,可别再往我衣服上拉鸟屎了……”
见他又拿了块糕点往嘴里塞,那被冷落的人忍不住叮嘱:“少吃点,待会该吃晌午饭了。”说完这话,顺着长廊在他面前走过,却微微一停,弯腰用嘴唇蹭了蹭杜春卿的唇角。
温软留存不散,杜春卿心跳加速,脸上逐渐火热,反应过来时那人已向厨房走去,是可忍孰不可忍,杜春卿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廊柱气急败坏地喊:“舒——不!于衡!你个混账!”
没脸没皮,这到底是在闹哪出?各自老老实实,几日后分道扬镳不好吗!
院里麻雀被杜春卿的喊声吓得振翅飞散,许是余惊未定,一泡屎洒在了院里晒着的被子上。
“地上是鸟儿的,你身上的就是我的。”舒墨裁回头报之一笑,“一点糕点渣子,主子别计较。”
杜春卿一摸嘴角,果然摸到了一些糕点渣,可指腹停在嘴角,方才的情景似乎又在眼前重现,还没缓过来劲,舒墨裁从后厨走出来,一手拿着两个鸡蛋,一手拿着把菜刀,似笑非笑地问他。
“你想吃什么?”
杜春卿知晓自己现在已说不过他,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战术,于是心中汹涌半天,最终留下一声在舒墨裁眼里千娇百媚生的“哼”,红着脸奔出家门。
杜春卿坐在林间一块大石头上,思索自己和舒墨裁这一回的相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决定要让他讨厌自己,明明刚开始伪装的很好……却因为他人旁逸斜出的一次次打岔,让本该彼此相忘于江湖的悲剧,变成了欢喜冤家的喜剧。
说来到底,还是自己修为不够,没能完美地装下去。想起前夜舒墨裁扔剑的那一段剖白,再结合他今日大小家务都要包揽的样子,杜春卿似乎猜透了一二。
这家伙,就是想让自己享受惯他的伺候,以后离不开他。
可他杜春卿是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从抄家到现在,纵使经历了千万磨难,哪一回不都熬过来了?
他就不信,凭自己的能耐,没法让舒墨裁讨厌自己。
“小卿,回去吃饭了。”
舒墨裁来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
“哦。”
杜春卿冷淡回答,走向他时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觉得自己就像这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离舒墨裁越来越近,他越是紧张,牙齿一使劲,狗尾巴草一翘,毛茸茸地擦过他额头。
他灵光乍现,问:“我的紫檀木烟斗,你放哪了?”
舒墨裁果然不悦地紧抿双唇,面色冷了一分。
杜春卿故意提醒:“就是你刚来那天,我穿着一身紫色舞衣,眼睛画的像个狐狸一样,手里拿的那个烟斗。”
“回去再说,菜都要凉了。”舒墨裁拽过他手腕,将人一路带回了饭桌前。杜春卿借题发挥,一顿饭吃的油光满面,咀嚼时还不住咂嘴,最后将筷子朝桌子上一扔,潇洒惬意。
“我吃饱了,你洗碗吧。”
舒墨裁皱着眉,将他扔筷子时飞到菜碟里的饭粒挑了出来,继续慢条斯理地用餐。
午后,杜春卿把舒墨裁折腾来折腾去,一会故意打翻豆子让他捡,一会又异想天开,让他捡点牛粪回来试试是不是真的能烧,光一个时辰内就换了两套衣裳,扔到舒墨裁脸上让他洗。
哪里是情郎对情郎,分明是后妈对继子。
舒墨裁倒是十分恬淡,好似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般任杜春卿驱使,除了捡粪。
到了晚上去迷仙引献艺,杜春卿端起酒杯就要满饮。
从入雄鸡岭到现在,说实话,他还真没怎么喝过酒,因为曾经多次被人算计的遭遇,让他本能地逃离这会让人迷糊的东西。就算今日,他也只是想装装样子以引起舒墨裁反感。
毕竟舒墨裁任务在身,不能因为自己贪醉,令他分心。
果然,杯沿还未碰到嘴唇,就被舒墨裁从上方抽走、倒掉。
“太烈了,你不能喝。”
杜春卿忙着和敬酒的大人道罪,却不知道身后,舒墨裁朝人群里的李文递了个眼色。
李文会意,拎着个瓷瓶笑着走了过来,为杜春卿斟满。
“春莺大人,尝一杯我的酒吧,这酒不烈。”
“李文大人的酒,能喝。”舒墨裁在身畔说。
杜春卿还以为舒墨裁看着李文是自己人的份上,所以大发慈悲,允许自己喝一杯。于是又故作潇洒轻狂的模样,一仰脖,把那杯酒尽数喝下,可甫一放下酒杯,便觉一股热血渐渐往脸上涌,四肢百骸无力,眼前景象地转天旋。
见杜春卿喝了一杯就睡到,旁边人好奇地闻了闻杜春卿用过的酒杯,惊讶道:“嚯!这不是迟丘最烈的酒吗,听说都是戍边将军抵抗风雪喝的,一般人可受不住这烈酒,叫什么来着……”
舒墨裁微微笑着将人打横抱起,道:“风霜剑,又名一杯倒。”
也不知是许久未抱小莺儿技艺生疏,还是回家的路太过不平,路走到一半,本来睡着的杜春卿竟突然挣扎起来,舒墨裁赶紧将人放下,还没扶好,杜春卿便吐了满地。
舒墨裁倒没觉得脏,反而扶着他帮他顺背,又找了些水帮他漱口,又捏了捏他的脸,见他簇起眉头,自己倒笑了。
“终于乖了。”
回到海棠苑烧了洗澡水,舒墨裁把那烂泥一样的人抱进盛满温水的浴桶里,刚转身去收拾屏风上的衣裳,余光便瞥见杜春卿顺着桶沿咕嘟嘟滑了下去,舒墨裁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一把捞起来。
“咳……咳……”被水一呛,杜春卿倒是醒了,睁开两只惺忪的眼望他,水雾弥漫,像天边朦胧月,一开口,嗓音倒是舒墨裁阔别已久的温软。
“墨裁……”环视四周,杜春卿眨眨眼,酒还没醒,“你在那愣着干嘛呢,一起进来泡啊。”
“不了,你洗吧,我得看着点。”虽然嘴上拒绝,舒墨裁不知自己最后为何还是进来了,衣服脱光了,杜春卿还在他胸前靠着。
……
舒墨裁吸了口冷气,努力让自己平静,最后擦干身子穿上下裳,走到院子里舀了几瓢冰冷井水泼在身上,回到屋里,却听见杜春卿在说梦话。
“烟斗……烟斗……”
又不想学乖了。舒墨裁伏在他耳畔,低语道:“在哪?你告诉我,我给你拿。”
“衣柜……红匣子……”
舒墨裁从来不私自动别人东西,除了查案和抄家。这会得了杜春卿的“圣旨”,便大摇大摆打开衣柜,心想明天烧洗澡水就把这烟斗用了。
里头好几个红匣子,舒墨裁随手拿了一个打开,瞳孔骤然放大,再看看床上,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阴暗复杂,如同窗外滚滚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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