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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警察上门


  一个班有两个人同时进到市委组织部,听起来绝对是很稀罕的事,但却真实地发生在吕远和王均的身上,他俩成了全班同学羡慕的对象了。
    毕业三周年的时候,在秘书处工作的王均对吕远说:“咱俩把同学能请的都请过来搞个同学会,你看怎么样?”
    吕远瞧了瞧财大气粗的王均,为难地说:“人家会来吗?都挺忙的。再说了,20多个人要都聚在明江市,吃住也得花不少钱呢。”
    王均从兜里掏出极品云烟递给吕远一根,说:“吃住的事我找人安排,你就负责给同学打电话,发邀请就行了。五一同学都放大假,来这玩儿几天,不正好吗?”
    吕远知道王均有炫耀的意思,同学们对他的做派也都了解,他要是自己发邀请,那些同学不一定能来,很多人是不愿意看他那趾高气扬的嘴脸的。可自己和王均在一个单位,不好得罪,就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本来张蕾蕾说好要和吕远去黑龙江的五大连池旅游,这下被王均的计划给打乱了。张蕾蕾气得大骂王均烧包,就和她妈妈一起去了。
    吕远给同学发邀请的时候,最犹豫的是不知道该不该通知曾一倩。
    曾一倩现在大概也知道了吕远在疏远自己,可还是在五一前给吕远打了电话问吕远:“我们五一见面好好谈谈吧,我感觉咱们彼此间越来越陌生。”
    吕远就只好顺水推舟地说出五一同学聚会的事,让她赶到明江市来参加。
    尽管吕远给所有的同学都打了一遍电话,五一那天也只来了12个人,其他同学都是用各种借口回绝和推脱了。
    同学会越来越有了一种变质的味道,很多人借机会和同学攀比,在同学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这大大影响了同学之间感情的纯洁和真挚。很多工作和生活不如意的同学,就渐渐远离了这个圈子。
    吕远心想:我如果还在市委党校上班,可能也不会参加这样的聚会。同龄人的成功,对失意者绝对是一种强烈的刺激。这感觉很负面,也很遭罪。
    在五一那天,王均专门借了一台丰田面包车,等同学都聚齐了,就拉到明江市郊一个依山傍湖的名叫“夜明”的休闲会馆里去了。王均在车上就大声宣布说:“今年的同学会我们再不用实行AA制了,工作3年,我们都是社会人了。今年由我做东,明年咱们再选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张罗这件事。”
    同学听到王均这句话,就给他鼓起掌来,毕竟十好几个人3天连吃带住的花销不是个小数目。
    夜明休闲会馆是个集洗浴、健身、度假、餐饮、休闲于一体的娱乐场所,每人一天最低消费的门票是88元。王均手里拿着一打这样的门票,足够这十几个人3天用的了,他又额外花钱开了5个房间。
    同学们放下身上背的电脑和换洗衣物,就纷纷嚷着要去养鱼塘钓鱼。这次来的两个女生,一个是家住本市的王丽云,她现在被聘用到市属的重点中学明江二中当语文老师,再一个女生就是曾一倩了。现在吕远十分害怕和曾一倩单独相处,也假装兴高采烈地加入了钓鱼的男同学的行列。曾一倩没办法,就拉着王丽云一起,两个人走进女浴室做韩式汗蒸去了。
    吕远生怕王丽云跟曾一倩谈论自己,但是他知道这两个女人凑在一块儿,不拿自己做话题也是不可能的,但愿王丽云没有听到自己和张蕾蕾交往的消息。
    晚饭虽然是自助餐,大家各取所需,但凑在一个桌子上菜也十分丰盛,海鲜、鲫鱼,热菜冷拼一应俱全。虽然门票里不包括酒水的钱,而且酒水都比外面饭馆里的贵上两倍,可王均还是在这里点了大量的酒水和饮料。
    就在同学互相间敬酒的时候,夜明休闲会馆的老板朱永信过来跟王均握了一下手,递给王均一张金卡,告诉王均和同学在这里好好玩,结账时,用卡里的钱结算就行了。王均摆出很懂社会规矩的样子,冲朱永信一抱拳说:“多谢你,朱叔叔!给我们同学提供这么好的聚会场所,让你破费了。”
    朱永信笑着把王均摁回到座位上,又对着这一桌的同学说:“大家吃好玩好!我王均大侄子领到我这里的客人,跟我自己家人一样。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让王均告诉我,我给你们特殊安排。”朱永信笑着对大家挤了挤眼睛,然后就走开了。
    王均端起一杯酒来,说:“请两位女生一会儿回避,哪个男生需要特殊安排就跟我走。吕远今晚归曾一倩领着,就不要去了。”男同学一阵叫好,纷纷干了杯中酒。
    曾一倩和王丽云大声指责王均说:“你不许把同学拉下水,你还是市委组织部的干部呢,怎么还没改你的痞子相。”
    王均嬉皮笑脸地对两位女士抱抱拳说:“组织部干部也是人,也有娱乐的权力。”
    曾一倩听到这句话,用眼睛死死瞪了吕远一眼说:“既然都是人,那你把吕远也带上一起去疯吧。”
    晚上除了洗浴以外,这些同学又都进到二楼的影音大厅里看歌舞和二人转。穿浴衣躺在演艺大厅的沙发上,王均给每个男同学都找了一个按脚的小妹,本来两个女生也有小伙子给做足底保健,但两个女生说什么也不肯要。吕远身边躺着的就是曾一倩,他就是有心也不能要了。
    一阵喧闹过后,吕远感觉有些疲惫,看着演出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曾一倩盖着一个薄被躺在他身边的沙发床上。演艺早就结束了,曾一倩也睡得很香。
    吕远想着昨天对曾一倩的冷淡,就把手从曾一倩盖着的被子伸进去,拿起曾一倩的手抚摸起来。
    曾一倩被他的亲密举动弄醒了,她小声地对吕远说:“吕远,我知道你想跟我慢慢分手,我很舍不得你。我曾经私下里对自己发过誓,你要是和我翻脸强行分手,说些绝情的话,我就去你们部里找部长闹你去。可你虽然冷淡我,但表现得还没过分,念在旧情的份上我放过你。我知道你肯定又交上新的女朋友了,你现在既年轻又有一个前途很亮堂的工作,有人给你介绍女朋友都是正常的。我跟你强绑在一起,你也不会快乐。”
    曾一倩的席话说得吕远满脸通红,虽然这演艺大厅里面的灯光很昏暗,吕远还是感到无地自容。他含含混混地否认说:“我没女朋友,只是我现在很怕和你在一起。你给我的压力很大,我见到你像见到老师一样,很紧张。”
    曾一倩也握了握吕远的手,说:“人生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既然都走上仕途了,决不能放任自己。依我看,王均根本就不适合在组织部门工作,虽然他仗着有个当副市长的老爹,自己没有真材实料是不可能混长远的。再加上他那套轻浮的做派,我打赌,他很快就混到头了。”
    吕远笑了笑说:“一倩,官场情况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也许王均比我更适合在官场里混也不一定呢。”
    曾一倩苦笑着说:“我们都别杞人忧天了,就借这几天同学会,你对我好一点,回去我也可能很快就找个对象嫁人了。我们学校有好几个大龄的单身男青年,都对我有好感。你放心,我还臭不到家里。”
    吕远悄声对曾一倩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之,我不是个东西。”
    “男人都不是东西,就看他有没有东西让他变得不是东西!你看看今天咱班这些老实巴交的男同学,哪像受过高等教育的模样。现在,都不知道被王均带到哪儿鬼混去了。”
    “别把我们都想得那么肮脏,也许他们也就是按按摩而已。”
    曾一倩和吕远话不投机,可是她的手还是紧紧攥着吕远的手,一直到天亮。
    吕远和王均陪着这十几个同学又是打牌、又是钓鱼、又是唱歌,连续折腾了3个晚上。虽然吕远每晚回到他和王均的房间时,都看不到王均的身影,但他想,这个会馆里网吧、图书馆、游泳馆、浴室、餐厅和演艺厅这么多去处,王均可能是带着其他同学躲到什么地方玩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大家分手那天,吕远发现班里好几个男生都主动和王均握手,甚至还搂着脖子扒着王均的耳朵嘟囔了几句什么,然后几个人咧嘴爆笑,显得十分亲密。吕远当时还想,钱这东西真好,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一次堪称奢华的同学会,就让王均轻易地征服了这些大学同窗素来清高的心。
    曾一倩临上火车时,在车下紧紧抱了抱独自送她到月台的吕远,并在吕远的手心里塞了一封折起来的信,让吕远发誓,等车开走了再打开来看。火车开动时,吕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很是伤感。曾一倩的主动退出,让他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可他并没感觉到轻松和快乐。
    看着逐渐消失在铁路转弯处的火车,吕远打开了那封叠起来的信。这封信是用夜明休闲会馆房间里给客人备用的便笺纸写的,曾一倩写这封信的时候,肯定是哭过,因为有几个字上面有滴水后模糊的痕迹。
    信的内容是:
    吕远,我当初跟你一起到明江市就好了,也许你不会变得那么快。但反过来想想,如果我们将来生活在一起,你再变心,那我会活得更惨。你是我的第一个恋人,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像爱你那样爱上别人。但我知道你走上仕途后,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所以,我选择退出。我反复替你考虑过,你没有王均家那样的根基,所以,你去找个社会背景深厚的女孩子结婚吧,也许对你的前途有好处。我走了,爱过你的曾一倩!
    吕远把这张纸重新叠了起来,很珍惜地放在钱夹里。他知道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离开了自己,虽然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的损失有多大,但他明白自己办的事不地道。
    男女之间的恋爱终结方式有很多种,吵闹对打的极端行为也不鲜见,但更多的是慢慢冷淡,然后互为路人。让吕远担惊受怕了很长时间的分手后果,却被曾一倩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使吕远更加鄙视自己,同时在心里也多了一个大大的空洞,老为曾一倩留着。每当想起曾一倩,那个空洞就会带来刻骨的疼痛。
    曾一倩的存在,最早是吕远心里的念想,想起来就会微笑。后来慢慢变成了肉中的刺,老想除之而后快。哪里想到现在真的除掉了,却留下了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次想到这里,吕远都觉得自己真垃圾,以前发誓为自己所爱的人无私奉献的情怀,也许都喂了狗了。如果重来一次,自己应该去做曾一倩那个角色,也在对方的心里留下无法填补的空洞才是。虽然这么想了,但吕远觉得自己和很多庸俗的臭男人一样,也许真的无法持久地高尚起来。
    五一长假过后,正上班的吕远突然被叫到了杨敬贤处长的办公室。吕远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穿警察服的人正跟杨处长聊天,似乎桌上还放了一份材料。看见吕远进门,杨处长跟小吕介绍说:“这二位是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刘队长和小李,他们今天来要找你核实点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吕远迷茫地看了看这两个警察,上前和他们握了握手说:“我不知道你们来调查什么事,可我保证配合你们工作。”
    杨敬贤看了看吕远,拿出烟来递给他一根,然后说:“小吕,你是年轻人,列宁不是都说了嘛,年轻人犯点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只要你把事情讲清楚,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刘队长,你们可以开始了,要不我回避一下?”
    刘队长听见杨处长的话,急忙说:“不用,不用,这也不是什么保密的案件,我们就是想找小吕了解点情况。”接着,刘队长把头转过来,用眼睛盯着吕远看了一会儿,说:“小吕,你五一是怎么过的?”
    吕远一听,问到了五一期间的事,刚才还忐忑不安的心立刻就放下来了。他把刚才有点紧张的肩膀松弛开来,同时把双腿换成了二郎腿的姿势,回答说:“我五一和部里的王均一块儿搞了个同学会,约了十多个同学去夜明休闲会馆玩了3天,怎么?这犯法了吗?”吕远心中没鬼,但对两个区公安局的警察找上门来感觉很是恼火,他说话的口气渐渐变得有些强硬。
    刘队长说:“小吕,我知道我们上这来找你调查很不好,可是要是请你到我们区公安局去也怕给你造成影响,最后想想,干脆还是通过你们处长,这样你没什么事也就把你择干净了。”
    吕远看了刘队长一眼,说:“你们穿警服来了,我干净得了吗?你就直说了吧,你们到底想调查什么?”
    刘队长对小吕爆发出来的咄咄逼人的语调弄得有些心虚了,他犹犹豫豫地从杨处长的桌子上拿起几页纸来递给吕远,说:“你自己看看吧,这是夜明休闲会馆一个辞职不干的小姐写来的举报信。她举报夜明休闲会馆老板朱永信勾结市委市**干部容留妇女,让她们提供色情服务,下边还提到了市委组织部的王均和你。因为这举报信是寄到市公安局去的,现在转到我们区里来处理,没办法,我只好过来核实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个小姐在诬告。”
    吕远拿过那几张纸扫了一眼,见上面确实提到了市委干部王某和吕某,生气地把这两张纸往地上一扔,说:“我们是在休闲会馆搞的同学会不假,但是我们没干过那些乱八七糟的事。况且,我跟那个朱老板以前也不认识,所以,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去调查好了。”
    杨处长见吕远说话的语气很是强硬,便走过来把气呼呼的吕远摁到了椅子上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小吕,我也相信你不会干什么过格的事,既然人家公安局来人了,举报信上也有咱们的大名,还是弄清楚了好。”
    吕远说:“事实很清楚,我是陪同学在那儿玩了3天,洗浴、游泳、钓鱼、打牌、喝酒全干了,可我连足底按摩都没做过,更甭说异性按摩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里边的小姐长什么模样。不信,休闲会馆的每个客人都有手牌儿,做什么服务项目都会记在这个手牌的名下,我在会馆里做过什么你们去休闲会馆一查账单不就知道了吗?”
    刘队长看见吕远生气的样子,也实在为这次来市委组织部的事感到窝囊,他耐心地对杨处长和吕远解释说:“说老实话,到你们市委组织部来,我是真不情愿,这封举报信市局没人愿意查才落到我们头上。我来查这件破事也实在是没办法,谁让俺们是基层呢。”
    吕远见话都说到这儿了,就站起身来对杨处长说:“杨处长,我跟你保证,我什么也没做。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那边还有个材料要写,我去忙了。如果你们不相信,那应该去休闲会馆找朱永信调查调查。”说完,吕远一摔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座位上,吕远越想越窝囊,他跑到市委大楼外面,找了个僻静地方给王均打了个电话,跟王均说:“王均,东荣区公安局来了两个警察,到部里调查我来了,说是接到举报信,告你和我勾结朱老板干了卖淫嫖娼的勾当。”
    王均一听就火了:“谁这么胆大,竟然到部里坏咱俩的名声?”
    吕远怕王均是在部里接的电话,就劝王均说:“你他妈小声点儿,一会儿说不定还找你调查呢,你可别在休闲会馆里干了什么埋汰事说不清楚。”
    王均气呼呼地骂道:“他敢,借他们两个胆,他也不敢来查我。你别着急,我过一会儿就给市公安局鲁局长打电话,问问他用的都是什么样的糊涂手下,竟然穿着警服到市委组织部查案子来了,难道还想对我们几个罚款不成?”
    吕远听到王均的话,知道自己很可能被人当软柿子捏了。要不为什么举报信上写着王某他们不去查,专门来找自己问话呢?越想越气的吕远返回楼里就去了汤震江的办公室,他气呼呼地坐下对汤处长说:“汤处长,我让人欺负了,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你说说该怎么办?”
    汤震江给吕远倒了杯茶说:“年轻人沉住气,你先说说你到底摊上啥事儿了,我好帮你出主意,想办法。”
    吕远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汤震江也气得拍起了腿说:“这两个没脑子的警察,这样到市委组织部来搞调查,不明摆着是给你和王均上眼药吗?别慌,我给鲁杰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汤震江拨通了鲁杰局长的电话,才知道这件事鲁局长根本就没听说,完全是区公安局自作主张办的事。鲁杰当场许诺说给刘队长打电话,让他撤回去。
    汤震江放下电话对吕远说:“这件事还真就得较真儿了,否则,你在部领导心目中就会有不良印象了。你敢保证自己在休闲会馆是很规矩的吗?”
    吕远说:“那我肯定能保证,当时我和以前很要好的女同学待在一起,她也可以为我作证。”
    汤震江又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有些蹊跷,按道理说,区公安局的人没胆子来市委组织部调查取证,而且他们还穿着警服明晃晃来的,分明是要出你和王均的丑。吕远,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
    吕远听到这话,仔细地想了半天,说:“我就上次和你一起考核过公安局领导班子,以后再也没和他们打过交道。而且我把自己定位在市委大院里刚进来的一个小科员,见谁都是不笑不说话,怎么能得罪人呢?”
    汤震江想了一下说:“吕远,如果不是你得罪人,那就是王均或者他爸得罪了人。我的建议是,这件事你先忍着,王均他们家自然会弄清楚。王均的爸爸现在有可能接任市长的位置,我估计有人在想从王均这儿打开突破口。”
    吕远听到这儿,心里也陡然一亮,委屈地骂道:“要是这样也太阴暗了,明着争不过,就背后使跘子。我一个旁观者也被溅了一身泥,还没处说理去。”
    汤震江挠了挠有点秃顶的脑袋,劝慰吕远说:“人的一生活着不容易,在机关部门就更不容易。脸皮要练得厚起来,你越是脸皮薄,大家的舆论就越多。你现在必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要静观其变。”
    吕远想把心静下来回处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可是他怎么也做不到,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自己被人议论的情形,看看实在没法在办公室里坐下去了,他就去杨处长办公室请了假,说是要到图书馆查点资料。杨敬贤也知道吕远心情不好,没说什么就给他假了。
    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吕远,不知道自己请假以后该干什么,他沿着江岸的观光台漫无目的地走着。尽管东北已经春暖花开了,可是江风吹过来还是让吕远觉得很寒冷。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发泄心中的郁闷,就发了条短信给张蕾蕾,说:“蕾蕾,你能请会儿假出来陪陪我吗?我心情现在很糟。”
    蕾蕾是个经常发短信的高手,每次吕远刚发过短信,蕾蕾的短信就立马回过来了。这次足足等了一小时,张蕾蕾才回信息说:“老公,对不起,我刚才在演播室里录节目,才看见你的短信,你在哪儿?我去陪你。”
    吕远痴痴地坐在江堤公园的一个长椅子上,黑皮鞋边堆满了烟头。他拨通张蕾蕾的电话说:“我就在彩云桥左边的观光带长椅上,你要是请好了假,就快点打车过来吧。”
    张蕾蕾坐出租车到了江堤公园下了车,急忙跑到吕远身边,看见吕远脸色铁青,眼神呆滞,就上前用手捧着吕远的脸,在鼻子上亲了一口说:“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鼻子尖都是凉的,看你脚底下这些烟头,你抽了多少烟啊!遇到什么闹心事了,把你弄这样?”
    吕远不知道怎么跟张蕾蕾说这件事,便脸上一点儿也不开晴地说:“蕾蕾,陪我去喝酒,我今天情绪很不好。”
    张蕾蕾见什么也问不出来,就挽着吕远的胳膊招手打了个出租,往自己家居住的品江小区去了。张蕾蕾的意图很明显,看今天吕远的模样很可能要喝挂了,离家近就容易把他弄到家里,要不她自己也对付不了这个潜在的醉鬼。
    进到张蕾蕾家附近的酱骨头馆里,吕远招手就要了一瓶汾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茶杯,没等菜上来,抢先喝了一口,呛得他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吕远这才知道,人在极度伤心郁闷的情况下,是喝不起酒的。
    张蕾蕾拿着餐巾纸忙前忙后地给他擦着,还不停地摸着他的头发,亲着他的脸,说:“老公,你慢点!遇到什么难事了你跟我说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要是谁欺负你了,俺找人给你摆平他。”
    看着张蕾蕾假装认识黑社会老大的模样,吕远被逗乐了。他说:“你以为你是黑社会大姐大呢,还摆平人家,这回欺负我的是警察,看你怎么摆平。”
    “唉,老公,你不是刚考核完公安局的领导班子吗?那你不是跟局长应该很熟吗?还有警察敢欺负你?”
    吕远长叹一声说:“蕾蕾,人家本来想收拾王均,可又投鼠忌器不敢下手,最后,你老公就成了替罪羊了。”
    张蕾蕾眨着她那双乌亮亮的大眼睛,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很幼稚地答非所问道:“你还和副市长的儿子交上了,老公,你厉害呀!”
    吕远被张蕾蕾的天真搞得哭笑不得了,他说:“什么叫我和副市长的儿子交上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个同学的爸爸是副市长,听说我要进组织部他也调进来了,叫王均。”
    张蕾蕾这时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拍着双手说:“对,对,你是跟我说过,可我早忘了。可我还是没弄明白,那个副市长儿子犯了什么事了,都让警察盯上了。”
    吕远已经被张蕾蕾的雷人问话弄得无语了,只好嘬了一口杯里的白酒说:“你太小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还是啃骨头去吧。”说完,他从那一大盘子腔骨里挑出一根带骨髓的插上吸管递给了张蕾蕾。
    张蕾蕾边吸着骨髓边盯着吕远,眼珠转了几轮,才突然大梦初醒般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是不是王均冒充你的名字出去干了坏事,人家就找你来了。我们电视台有个记者去按摩,跟小姐吹牛时,发的就是我们主任的名片,结果,公安局以为抓了条大鱼,能多发点钱,就把主任给传到公安局去了,让小姐当场指认,结果小姐看了半天都说不是这个人。最后,小姐把名片拿出来给我们主任一看,主任当场就气炸了,他知道肯定是手底下哪个不着调的记者干的事。但是,为了家丑不外扬,他就对警察说:‘我是公众人物,我的名片发出去已经不下几千张了,谁把我的名片给小姐都不意外,以后凡是拿我名片嫖娼的,我一律不认账,也请你们抓到证据以后再来找我’。说完,气呼呼地摔了公安局的门回来了,回到台里就召集记者开会,把他手下的编导记者一顿臭骂。”
    吕远听到这里,看着专心讲笑话的张蕾蕾心想,这个丫头看似单纯,可也基本上猜到了我可能犯的错误,却故意用讲笑话的方式暗示给我。吕远觉得蕾蕾实在太可爱了,就决定吓唬吓唬她。他搂着张蕾蕾的脖子说:“老婆,公安局来查的就是你老公嫖娼的事,你说该怎么办吧?”
    张蕾蕾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了吕远半天,然后把他的胳膊往下一推,说道:“离我远点,你真肮脏,恶心!那种事你也去干?身边老婆这么漂亮,你还用出去偷?”
    吕远说:“就是,我都跟警察说了,我女朋友多漂亮,我根本不可能干那些事,可他们不信。不知道他们是不信你长得真那么漂亮,还是不信我抵不住野花的诱惑。”
    张蕾蕾气得站起来,拽了吕远说:“我陪你到公安局去让他们看看,有我这样的女朋友,你能看上那些小姐吗?还说我老公嫖娼,这是侮辱我,无视我的美丽。”
    吕远被张蕾蕾半真半假的表演逗得“哈哈”笑了起来,已经忘记了今天的郁闷事。他把作势要去公安局展现自己美丽的蕾蕾拉回到自己身边说:“蕾蕾,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有了你,我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张蕾蕾很乖巧地把吕远的脸扳过来说:“老公,你杯里的酒一点也不好喝,咱俩今天就啃骨头,喝可乐,你看怎么样?我现在特想喝那种冰镇的可乐,你能去旁边的麦当劳里买两杯吗?”
    吕远不明就里地看着张蕾蕾撒娇的样子,站起身来说:“你等着,我马上给你买两杯带冰块的可乐回来。”
    当吕远气喘吁吁地从500多米外的麦当劳里拎回两个大桶可乐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白酒都不见了,再一看,张蕾蕾满脸通红,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吕远心疼地把可乐吸管插到张蕾蕾的嘴里,让她喝点凉东西醒醒酒,然后就背起张蕾蕾走出了骨头馆的大门。他知道,张蕾蕾怕他心情不好,喝酒伤了身体,就把杯里的白酒抢先自己喝完了。
    吕远背着张蕾蕾上楼的时候,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珍惜这个女孩子,她是能洞穿我生命中各种阴云的那束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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