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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慈心鉴画


  血色的溶洞弯曲如肠,积满粘稠血液。

  远处,是有一盏青寥的孤灯缓缓飘行,并无人提。

  倏然,这灯左摇右晃,灯芯内的青色火光也忽明忽暗!

  只听刷喇一声!霎时青光如线,转眼便曲折地掠出了血色溶洞之口!

  夸嚓夸嚓……

  四道血色的足印,碾在枯萎的稻穗上,发出干裂的脆响。

  响得八声,迈出八步,那青廖孤灯后便有星光般的碎屑激灵闪动,显出二人。

  一人,正是那脱了‘黑龙面具’的修灵高手——黄泉,黄幽海;还有一人,是位女子,但并不是与前者立下‘血契’的姝儿。这位衣着暴露、身材风骚的女子,却是血池地狱之主——血池判官,血姬伶儿。

  黄泉已有九成九的把握,能独自击败‘血池地狱’之前所有的地狱判官,所以他连提都未曾向姝儿提过:要她随行助力。就连这‘血姬伶儿’也是自告奋勇要为黄泉引路,而后者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方才默许其陪同。

  “恩公,这里就是‘舂臼地狱’和‘石压地狱’的交界处了。”

  血姬伶儿指向右首大片的枯稻荒野道:“这活人呐,只要在生前浪费粮食、席间唇齿粗鄙,都会被带入咱们阿鼻地狱的第十二层,饱受舂臼碾身之苦啊……”

  黄泉遥望那一座座被小鬼们拉转的大小舂臼,颔首称对:“粮食和食材,本就是上天帝的恩赐,也是让人活命下去的本钱。浪费粮食,无疑是对上天帝的大不敬,也是断了他人活命的机会。只不过……”听得哭嚎惨叫、挫骨断筋之声连连,他于心不忍道,“只不过,这种刑罚未免也太过血腥、残忍了……”

  “不然不然,少侠此言差矣!”

  忽听有道苍凉的老声自右首传来,一位粗麻布衣、卷裤挽袖的庄稼老汉正拨开荒稻走来。

  他面黄肌瘦、脸削如锥,黝黑的皮肤上晒斑与皱纹层叠如山峦。他肩上扛着的一柄锄头,沾满脏污的干土块,背后的竹筐里也满是干瘪的稻穗与枯黄的杂草。看此人的模样,不用血姬伶儿介绍,墨龙渊也知道他定是‘舂臼地狱’之主——舂臼判官,张老三。

  张老三踱到五步开外,方才站定。

  他吃力地抹去额上豆大的汗滴,艰难地弓背一拜血姬,再拜黄泉道:“下官张老三,参见两位大人。”

  黄泉喜欢懂礼数的人,尤其是懂他‘太周之国’礼数的人。他抱拳回礼,恭敬问道:“张判官,敢问晚辈方才所言,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前辈指点迷津,多多教诲!”

  张老三也很是诧异,遥想那个‘鬼三郎’闯他舂臼地狱之时,是半个字都没搭理他。只听手中‘骷髅太刀’来去一招,就已削落了他的脑袋瓜子,扬长而去。而眼下这位少年,却知书达礼,并非是只懂流血杀人的蛮荒剑客。

  人活得久了,总对尊重自己的年轻人会有好感。张老三就像是看亲孙子般望着黄泉,语重心长道:“唉呀,说什么指点迷津、给人教诲……老夫是万万不敢的啊?但老夫却敢打包票,少侠你未曾见过饥荒连城、饿殍满地的可怕场面……”

  以黄泉这双少年沧桑的眼睛,怎会没见过此等场面?

  四年前,故国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他一路西行逃难,车窗外的古道皆是饿得拔树皮、挖树根的饥民;还有很许多躲在街头巷尾里吃观音土充饥,最后被活活胀死的太周同胞;甚至,还有一些实在饿得活不下去的狠心人……竟易子而食,以求苟全性命。

  每每念及此情此景,黄泉便心脏剧烈收缩,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埋藏于胸。可随年岁的增长、时间的推移,他如今已可面不改色地一笑,来似是而非地回应张老三的问题。

  张老三想:这年轻人不答,便是默认。于是乎,他从背后竹篓子里掏出了一柄长卷,左右一抖落,便悬空展开在黄泉眼前——右侧卷首上,标有款识(zhi)《秋赏流民图》,落款则是东玄圣僧‘破山玄明’。

  长卷一展,便似有阴霾之气层叠腾升,宛如夜月下的乱葬山岗,冷雾与幽鬼游荡不歇。待得定神,拨开阴气,只见图中是有百余面色蜡黄、骨瘦如柴的饥民徒步逃难:有老妇抱着自己饿死的孙儿,埋头痛哭;有男人饿得昏倒在地上,两眼绝望地眺向天际,似是谵妄;当然也有些恶民不顾人伦,如衣冠禽兽般茹毛饮血、食尸吃生……

  而在画卷的最左侧,是一角铺满黄杏叶儿的山麓。山麓间有一条郁苍小道,小道旁正有一列胡马车队在烤火休憩:护卫的餐食丰盛、有酒有肉,每个人的肚子都吃得又圆又滚;就连他们的马匹都养得身高膘厚,在草地上慵懒地打滚、睡觉、翻肚皮。

  更可恨的是,他们四周竟丢满了咬得三两口的烤野兔、只啃掉了香脆酥皮的大鸡架子,以及吃到一半的烤番薯与甜瓜苹果等许多果蔬食物。这些,想必都是他们所浪费丢弃的。

  但其实最该恨的,当是他们的主子——一位专做黑心买卖的私盐富商。画中,他正环抱着三名衣着华贵而暴露的风**子,女子们又是递鸡腿、又是送葡萄,还时不时地自己偷吃一口。画中,他们的嘴旁是吃得油光如膏;画内,他们的心里是熏得黑如无光深渊。

  至于那些吃剩下来的骨棒子,都黏着一丝丝的肉条。他们即使便宜了随行的猎狗,也不愿下山去接济那些可怜的百姓——他们,只会在这本该丰收的金秋十月,欣赏那给予自己变态优越感的苦难流民。

  观罢,三人皆颜色凝重、半晌不语。

  张老三见黄泉看得入神,便等了片刻才道:“这幅画作,乃是圣僧‘破山玄明’在五百年前,他下山游历的期间,照自己亲眼得见的情形所绘制。而这卷中见死不救、铺张浪费的奸商狗贼,就是当年的东土第一大富豪——陈光万。”

  黄泉浅浅颔首,略道:“陈光万?我听闻过此人。说是他靠倒卖私盐发的家,而后又贿赂各国黑白两道,在东土大陆混得风生水起……当然,像他这么有钱的人,也是做尽了人间各种不法的勾当和生意。”

  张老三应得一声,道:“岂止是做尽了不法勾当?你瞧这卷末跋书,写的是何?”

  黄泉走向长卷末端,见上有行草写到:“光万富埒千秋岁,诸国空囊相形绌。平生不散一铜枚,借问童子香糕食。慈母悬命难寻人,入殓七日轻别离。心杯贪满财堆墓,梦归北窗寒如雪。蚕到尽时方恨丝,东玄谁人不啖君?”

  读罢,张老三长叹一声道:“此辈之臭不要脸,活该被天下人唾弃千年!自己富埒诸侯,但见路旁叫卖的香糕也要问小娃娃讨来吃;还有相传他家乡的老母亲重病,他迟疑推辞不肯归,就连后事也全权由他务农的兄长一手操办……你道这种畜生,还是有血、有肉、有良知的‘人’吗?!”说到此处,张老三怒不可遏,咚地一声将锄柄堕入荒地三尺,引得山震石落。

  黄泉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心中还在思索着这些看似普通,却又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的跋书诗句。

  张老三那肋骨外凸的胸廓,在不断欺负。他难掩心头恶气,又奋力一捶锄头,愣是将其整根没入土里。翁隆隆的强震连缀不休,良久他才又长叹口气道:“难怪一向侠名远播、慈悲为怀的‘天愿寺’住持大师——破山方丈都对其厌恶至极,要画这幅《秋赏流民图》来挖苦于他!”

  静。

  极静,半晌无人言语。

  黄泉前后观摩了这卷《秋赏流民图》十余遍,才淡淡开口道:“你错了。”

  张老三有些纳闷,他皱眉汹汹问:“哪里错了?难道这些因灾荒逃难的流民不可怜?还是这人面禽兽的陈光万贪财浪费、作恶多端有理?”

  黄泉摇了摇头,托住了下巴边思边道:“都不是。这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固然可怜,那第一富商陈光万也有许多禽兽不如的地方……可这些都绝不是‘破山方丈’作画的本意。”

  “老夫知道,破山方丈是为的警醒世人,莫要效仿那‘陈光万’!”

  “不,老前辈之所见虽然无错……但绝不是‘破山方丈’最大的动机。”

  “那,敢情少侠明言。让老夫死后,也可以开开眼界,多涨些见闻!”

  黄泉见那张老三有些情绪,便躬身作揖,先行晚辈礼数。旋即,他才转向长卷道:“慈悲。破山方丈在这画中所想表达的最大意念,就是慈悲和怜悯。”

  张老三纳了闷,他生前一辈子都在田野里辛勤劳作,流过的血和泪都倾撒在自己种出的每一颗蔬菜,和每一粒大米之中……他,实在不明白黄泉的意思。

  不光他不明白,就连曾经饱读诗书的青楼头牌——血姬伶儿,都对黄泉所言知之甚少。她带着不解的眼色,单单望着那些孤苦的流民道:“恩公所言,是指‘破山大师’对这些流民的怜悯之意吧?而对那‘陈光万’是……”

  她忽瞳孔一收缩,黄泉的瞳孔也跟着一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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