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劫营
“说不上划不划算,谁知道这事儿过了之后,又会有怎样的一番血雨腥风呢?”黄瑞洋看着朱雪雁,言语之中带有一丝莫名的凄凉,“世事难料,你我当初,谁又能预料到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呢?”
朱雪雁一时间不知怎么,竟感到无言以对。
离了山海帮的地头,朱雪雁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疲惫,她意识到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但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几天后,黑风山。
被山洪冲毁的道路这些天已经重新修好了,道台的力度果然很大,对于苏月的选择,朱雪雁当初并不看好,但现在看来,她赌对了——这位道台家的公子果然爱她至深,不但肯陪着她一起开酒馆,对她的要求,似乎从来就没有拒绝过。
朱雪雁路过青鸟客栈的时候,没有进去,虽然她对那四个人是否遵守承诺并不怀疑,但她不知怎么,来到这里,还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山海帮已经搞定,虽然说花了不少的钱,黑风寨有苏月帮忙,应该会一切顺利吧……
走了一段山路之后,从山路转向深沟。沟内虽一片暖阳,爬山时却荫翳蔽天,从南坡上山,道路平缓,盘旋而上。踩着飒飒的落叶,松软的泥土,此时正值深秋,正是满山红叶时,来时北坡上已是万山红遍,到这里只在地上看到飘落的红叶,树上却很少见。稀疏的叶片大都为橙黄色,迎着阳光望去,似乎都晶莹透亮,如水彩画。古木参天,大都粗壮的环抱不住。竹叶青青,横过路面,竹林清脆依旧。有大片的竹林护卫,山寨也该是脱俗之地了。
半山上松树渐多,路上落一层松针,道路也变得干燥瓷实。山梁变得狭窄,过一个深凹,下去并不难走,爬上对岸就显得很危险,好在两旁早已装上了铁链子,手扶铁链,小心翼翼地踏着石头台阶攀登,两旁是光滑的石崖,没有树木,很少野草。第二道陡坡山势更险,台阶是在山石上凿出来的,只能容下脚掌,脚跟还在空中,向前从一个石头豁口拐过去,刚容一人通过,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向前手抓住道旁的树木,下一个陡坡,朱雪雁已经站在了山寨中。
山寨坐南向北,刚才下来的路,是她来时的后路,正门面向北方。整个山寨依着山势,修筑成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院落。寨墙就地取材,用石料构筑,宽约一米,环绕三面,东墙依着悬崖长度最短,西墙面临深谷修得最长,北墙下修有石门,与普通家用门大小同,门两侧是一尺见方的石柱,上有石梁,门道上用石板筑成,随为石楼与寨墙有机结合,楼顶上的寨墙,和两侧的连接一体,成为防御工事。大石料明显有雕凿的痕迹,小石料全是天然的巧妙拼凑,没有用白灰泥浆,却稳如泰山,寨墙上绝没有能攀爬的地方。这样的建筑也非一朝一夕所为,无能工巧匠也难以胜任此举。
也许是山寨中本有高人,自己动手建造,也许是押来了本地有名的石匠为其修筑,不管是哪种情况,见到的人都不得不对这样的工程赞叹,前边城楼上只需一人瞭望,后边山路上只需一人守关,寨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站在石门外,不要说要人来打,你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出来,只能是望关兴叹。后山上要来人,可能还没回过神来,早已身首异处。
此时的城楼上和城墙上并没有几个人,烟雾升腾,飘起了饭菜和烤肉的香味,以及阵阵的呼喝声。当初这些人自在的时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不过如此吧?可能会更高雅,不像这样埋锅造饭打冲锋,或许还有管弦助兴,压寨夫人劝酒,弟兄们猜拳行令,或是打家劫舍后的分赃,或是每逢佳节的聚餐,山寨就迎来了盛大的节日狂欢。
这石门虽小,可当年好汉们一个个就是从这里走下山去,或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或坑害百姓,残害乡里。金银绸缎,大肉美酒,也是从这里运回来的,供他们吃喝拉撒,享受山林,那压寨夫人也是从这石门里抬进去的,生老病死,也是从这石门里抬出去的。
想象着这山寨当年风光的时候,朱雪雁禁不住暗暗感慨。
院子里栽着高大的树木,顺着缓坡向南,寨墙尽头,是一大片石砌的碉楼和房屋,和山海帮的戒备森严不同,黑风寨到处都充溢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
得知朱雪雁前来,一位头目前去通报,不多时便回来引着她进了正厅,苏月并没有前来接她,朱雪雁猜想她有可能是在城中的“太白居”和道台家的公子在一起,是以并没有多想。
朱雪雁入了正厅,便见到了苏月的父亲——黑风寨的寨主苏卿尧,和山海帮的那位煞神一般的黄帮主不同,这位苏寨主是位个头矮小面目和善的小老头,他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非常干净的粗布袍,身上也不佩刀带枪,手中只拿了一个黄铜烟锅,一望之下,说是乡村私塾里教书的老先生还差不多,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赫赫有名的黑风寨的寨主。朱雪雁要不是早年见过他一面,还不太敢确定是否是苏老爷子呢。
苏卿尧倒是对朱雪雁并不见外,“好久不见,雪雁姑娘,风采还是一如当年。”他看着朱雪雁,一边招呼她入座,命人上茶,一边笑着说道。
四年前苏月路上遇到仇家劫杀,恰为朱雪雁遇到,她仗义出手相救,杀败仇家,并将苏月护送回了山寨,苏老爷子曾当面致谢,二人是以有了一面之缘。
“苏老伯,晚辈这一次前来,是有一事求助。”朱雪雁和苏卿尧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来意,“我想求苏老伯派人助我杀一个人。”
“那个人,叫林逸青,是吗?”苏老爷子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问道。
“正是此人。”朱雪雁点头道。
“雪雁姑娘,”苏卿尧看着朱雪雁,眼中闪过慈爱之色,“你和此人之间原本也无甚交集,我不知道你和此人因何结仇,但我想,如不是什么世仇宿怨,雪雁姑娘何不退一步呢?这样的话,对雪雁姑娘你本人,还有贵会的弟兄,都有好处。”
“苏老伯为何如此说?”听到苏卿尧委婉的劝说自己放弃刺杀林逸青,朱雪雁立时变了脸色。
“孩子,你要是活到我这一把年纪,便会明白……”苏卿尧叹息道,“可是,很多事情,都是当你明白过来时,已经太晚了……”
朱雪雁听得如坠五里雾中,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老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晚辈愚钝,还请老伯详解。”朱雪雁说道。
“孩子,你和此人之间的恩怨和传闻,我也听说过一些,你现在的处境,我也明白,不过我是不信那些引自家兄弟入死地传闻的。”苏卿尧紧盯着朱雪雁的双眸,“你不是那种人,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听到苏卿尧说出这番话来,朱雪雁心中感动,险些掉下泪来。
“孩子,你前后行刺他多次,为何只有你一人逃脱,后来又生出这样难听的传闻,这当中的缘由,你仔细想过没有?”苏卿尧问道。
“那贼子心性歹毒,如此对我,是想要借刀杀人。”朱雪雁恨声道,“不瞒老伯,现在会中已经派人来取我性命了,我若不杀了那林姓贼子,便是死也不得清白了。”
“我看这事儿,不是象你想的那样……”苏卿尧摇了摇头,他看着她,几番想说些什么,却又摇了摇头。
“孩子,听我一句劝,趁早收手,你杀不了他的。”苏卿尧说道,“他想要你的性命,易如反掌,你想要他的性命,根本是不可能的……我想要帮你,打听了关于他的不少消息……这个人你杀不了,杀不了的。”
“老伯,你……你当年何等英雄,怎么会如此畏惧于他?他又不是神仙,只要是血肉之躯,怎么就杀不了?”朱雪雁急道。
“话不是这么说,他当然不是神仙,但他的行事手段,却有鬼神莫测之机,加上他本人的身手,这么多年,中西所学优长集于一身者,我仅见此一人。”苏卿尧望向朱雪雁的目光转趋严厉,道,“孩子,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第一次动手时,他便能要你性命!他在日本打得天翻地覆,能在几十万日俄虎狼之军中安然脱身,这份能耐,是我们这些江湖草野之士能比的么?”
“老伯未免太过抬高他了。”朱雪雁气往上冲,但出于礼貌,还是没有直接出言顶撞。
“在我看,他留着你不杀,恐怕另有缘由,孩子,除了你刚才想到的,你就没想过还可能有别的缘由吗?”苏卿尧见朱雪雁还是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不由得叹息起来。
“别的缘由?”朱雪雁更加的一头雾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之色。
“算了……”苏卿尧无力的摆了摆手,不再看她,“孩子,不是我不想助你,我是不想让我黑风寨白白的卷进这是非漩涡之中,白白的送进去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一次,我不但没法子帮你,还得约束黑风寨部众,不许一人参与此事。你对我苏家有恩,我苏家日后自有相报之时,但绝不是现在。”
听到苏卿尧的决定,朱雪雁虽然惊讶,但却并不气恼,毕竟这是刀头舔血的行当,就算是黑风寨肯出手相助,派来的人能有几个活着回来,都不好说,苏卿尧身为一寨之主,考虑的事情多,这样的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那晚辈就不多叨扰了。”朱雪雁平静的起身,对苏卿尧说道,“今日所谈之事,关乎许多人的身家性命,还请老伯千万不要外传。”
“这是规矩,你放心好了。”苏卿尧说道,“姑娘此去,定要小心,不过我估计姑娘本人还当平安无事。姑娘千万记着,真要取你性命的,不是此人,而是你会中的兄弟,如果姑娘这一次能平安脱险,还请来寨中躲避,在这里无人能伤你,等到情势得变,姑娘再出山也不迟。”
朱雪雁闻言,在心中暗叹一声,她默不作声的向苏卿尧施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朱雪雁的身影在门口消失,苏卿尧禁不住仰天长叹起来。
“老天,这样的剧目,为何要在人世间一再重演……”
“爹!你……这也太绝情了吧?人家还救过我呢!你就是这么报答人家的?”一直在后堂偷听的苏月这时跑了出来,埋怨起父亲来。
“我不派人帮她,是在救她性命!你知道甚么!”苏卿尧瞪了女儿一眼,“我告诉你,你的人也一个都不许参与她的事!不然,咱们黑风寨就完了!你明白吗?哪一个敢去,我砍了他的脑袋!”
听到父亲说得郑重,苏月不敢顶撞,只是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
“雁儿这孩子也真是,这么点拨于她,她都不开窍,枉生了一副倾城之貌,哪里象你,小小年纪,貌不出奇,就能把道台家的大公子迷得神魂颠倒!”苏卿尧爱怜的看了女儿一眼,上前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爹你胡说些什么嘛!”
“你赶快下山,去找马公子吧!就在酒馆里老实呆着,陪马公子吟诗作对,这会子别再上山添乱!”
“好咧!爹你真好!”
不多时,山路中,孤独行走的朱雪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月儿?小心……”
“等会儿我,雁儿姐!”
“你怎么在山上,没在城里陪马公子?”
“这不下来陪你嘛!呵呵,放心,雁儿姐,这次我来帮你收拾那家伙!”
听到苏月说要动用她的力量帮助自己,朱雪雁满心感激,可惜她此时还不会想到,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两个月后。
夜色越来越浓,海风夹杂着雪花席卷过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城门紧闭着,在雪光映衬下仿佛一个黑洞洞的大嘴。裹着老羊皮袄的门卒和一队身穿棉布号衣背着长枪的士兵围坐在城墙边烤火。
那些穿着破旧皮袄的门卒们正忙着添柴倒酒,却不敢太往火堆前挤。他们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到城墙上,不停地变幻摇动,显得异常长大。
雪花纷飞中,一名蹲在后沿边上的门卒哨兵听到零碎的叮当声,他转过头去。
看见一辆四马拉着的黑色马车正转过街角,磷磷而行,朝城门而来。车左走着一名年轻汉子,身子像绷紧的钢丝般笔直,肩头已是薄薄一层雪花,左肩后露出一柄长剑的剑柄。马车遮着青布,后面有一座缓慢移动的黑影,仿佛小山一样庞大。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座小山是一名肌肉虬突的大汉,他披着件鞣制粗糙的兽皮,露出腰间那面石磨一样大小的斧子,每走一步就震得青石板街道一阵颤动。
车子行近了。哨兵扬了扬手让他们停下:“城门关了!总兵叶大人有令,要出门得等天明。”
年轻人拉住缰绳,大步上前,他的脸从阴影中跃出,眉毛下的目光让哨兵的心里猛地打了一个突。那年轻人微微一笑,伸手扔过来一串铜钱:“弟兄们辛苦了,这是罗爷的车。行个方便吧。”
听到“罗爷”二字,那哨兵脸色一变,却待要开口,一名老门卒抢上前拉了他一把,道:“罗爷的车子要出门,自然没有问题。我这就去开门。”
“慢着。”一名坐在火堆旁的头目突然嘎声嘎气地喊道,“于老三,你玩的什么把戏?总兵大人的话难道算个屁吗,你说开门就开门?”
那于老三面露为难之色,走过去与那位头目低声说了半晌。那头目横了年轻剑士一眼,把手里的酒往火里一泼,挺胸凸肚地走到年轻人面前,又盯着他看了几回,目光在露出肩头的剑柄上停了片刻,方才翘了翘下巴道:“要出门可以,把车子打开来看看,装了什么东西。”说罢伸手便要去抛窗帘。
他的手已触到帘布,那稳立不动的年轻人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在他肩头一拨,那头目只觉身不由己,往后直跌出去,连退了五六步,肩头在城墙上重重一撞,方才立定脚步。
年轻人把两手往胸前一抱,仍然是笑嘻嘻地道:“罗爷的车子,谁敢揭开来看。”
头目青白了脸,打了个呼哨,火边的士卒登时都跳了起来,举枪拿刀,站成一排,刀尖闪闪,都对着车子和车旁的年轻剑士。那头目喘了口气,爬起身来,搪了搪身上的灰,怒道:“臭小子,你想一个人和我们一整队人斗吗?”
年轻人一笑,道:“军爷,你眼花了么?我可不是一个人。”
头目眼珠一转,还没转出来他这话什么意思,猛听得一声巨响,仿佛雪天里打了个霹雳,震得他的耳膜轰轰乱响,城楼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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