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窗事发（二）

　　叫醒这个少年的，是一阵跺脚声，声音从正上方传来，急促而有节奏。

　　山洞不大，也不深，山洞的顶部距离悬崖的地面也就几尺厚，顶部如有人跺脚，在山洞里面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更何况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怎么了，吴夸。”华炎逸探出脑袋，对上方说道。说完顺手抓起藤条，熟练的一跃而上。

　　会跺脚叫他的不会有别人，因为知道他这个小天地的只有吴夸，但吴夸特地来叫他，必定是有急事的。

　　此时已是接近黄昏，远方巨大的红球散发着最后的光亮，就像是一个燃烧着的火球，巨大的火焰缓慢而坚定的逐渐蔓延开来。华炎逸睡得并不久，只是这北方的冬天，夜幕是要降临的早一些。

　　“‘绿手’于楚维，也死了。”吴夸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说话那人眉眼深邃，鹰鼻薄唇。即使被一件藏绿色的大棉袄包裹着，也不难看出他瘦骨嶙峋的身材。

　　“什么，于大叔...怎么可能。”华炎逸诧异，以至于差点没有站稳。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原本面对悬崖的吴夸转过身，一则是夕阳刺眼，二则是他本恐高。

　　他们所在的悬崖，名为麟崖，是弥尔斯山脉上众多峭壁之一，也是距长平寨最近的一个末路。悬崖上空无一物，唯有一颗老树巍然屹立。老树叶子不多，却都很青翠。那粗大的树杈，横空伸展开去，真像一位手执利剑的勇士，又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根部浓郁苍劲，错乱的槃在一起，无声的诉说着这个世界古老的故事。

　　弥尔斯山脉是位于西瘠大陆北部众多山脉的统称，在古语里有无法逾越的意思。它的另一边是什么，没有任何官方的记载。有的只是道听途说的故事，游说者常说那边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谁能第一个到达，便能成神成圣。老人却说，那边有面目可憎的异鬼，专吃不听话的小孩。而一些所谓的学者们则说另一边遍地都是古代遗留下来的宝藏。可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没有确实的证据。也多次有自告奋勇的勇士组成冒险队，徒步翻山越岭，或是凿山开路，全以失败告终，无一例外。后因西瘠大陆常年战争不断，而又没有一个不可不去的理由，后来也渐渐没人去尝试看看另一边是什么了。

　　所以弥尔斯山脉，在世人的眼里就是这个大陆的尽头。而长平寨，就位于这世界尽头山脉东侧的半山腰上。

　　长平寨，顾名思义，寨主希望居住在这里的人都能平安长久。这也是因为寨中的人，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散人。有的是穷途末路犯人，有的则是遭人报复的贵族，亦或者是家破人亡的旅人。总之，都是一些前半生都不怎么“平安”的人。

　　寨中人形形色色，但是他们无不遵守着“不问过往，不生事端”的相处原则。虽说他们生活在这荒郊野外，但他们也是人，是人就要解决吃饭的问题。山上顶多有一些野果或是野兽，野果毕竟单一且并非取之不竭，而野兽的捕捉情况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在这荒凉贫瘠的山间，要想实现农耕，几乎不可能。

　　那么劳动没有结果，就只有靠掠夺了。这也是长平寨的生存法则，要想在这里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就必须有弄到食物的能力。在寨主谢玉枫的分配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队伍”，轮流下山进行“觅食”。

　　六年前华炎逸和吴夸在经过那件事之后，就被谢玉枫从霍甫泷大陆带到了这跨越无暗之海的西脊大陆，自然他们两人就为一组，虽说当时刚过来的时候都是十多岁的小孩子，但在华炎逸逐渐熟练的偷技和吴夸利用聪慧大脑制造的骗术之下，渐渐也在这长平寨博得了一席之地。

　　长平寨之人即为土匪，却也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但即便如此温柔的“掠夺”，也难免会得罪人。即使整个西瘠大陆战争连连，仍然会有人寻仇至此。所以偶尔有人暴毙，也并不奇怪。

　　胡杨是寨中出了名的酒鬼，外出掠夺可以没有金银食物，但必须要有酒，华炎逸与之来往很少，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一个酒鬼突然暴尸街头，一点也不稀奇，可是于楚维，却大不一样。

　　“于大叔！”远处传来一个尖锐还带着喘息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看到华炎逸，原本围城了一个圈的人群，默默的让出了一条路。一个长路奔跑而气喘吁吁少年大步的从这条路穿过，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眼泪几乎在同时夺眶而出。

　　“于大叔！于大叔！你没死，你肯定没死，你肯定是骗小逸的，对不对！”华炎逸双手扶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于楚维的右手上，失声地说。

　　地上躺着的人大约四十来岁，稀疏的胡须夹扎着些许白色，面部因为失去血色而泛白，身体已然僵硬，周围没有一丝血迹。

　　“不可能的，于大叔，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小逸阿。”华炎逸使劲摇晃着于楚维的手臂。

　　“小逸，快起来，于大叔已经死了，你这样摇他是非常不礼貌的。”说话的是一个女生，年纪约莫比华炎逸小一两岁。她一手指着华炎逸，一手被一个大人牵着。

　　华炎逸也注意到了她，她正是寨主谢玉枫的女儿，谢青岚。他抬起头对着牵着这个女孩的浓眉大叔激动地说：“谢伯伯，于大叔是怎么死的，我要为他报仇。”

　　谢玉枫身材魁梧，胡须浓密，如青铜雕琢般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紧锁。

　　原本议论纷纷人群注意力也被华炎逸的鬼哭狼嚎全部带到了谢玉枫的身上。

　　谢玉枫沉默了半晌，指了指旁边两个白衣男子，说道：“高文、高宇，把于楚维的尸体埋了，其他人也先散去吧。”说完，小声又对身旁一个年纪略大的老者使了一个眼色，小声的说：“老秦，你跟我来。”

　　“青岚，你呆会再进来，为父先和秦伯伯说点事。”谢玉枫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刚才牵着的女孩说道。说完，和老者头也不回的朝房间走去。

　　华炎逸擦了一把眼泪，显然对谢玉枫无视自己的举动有些不满，刚起身准备继续追问，一只手却被刚刚徒步到达的吴夸拉住，吴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华炎逸先停止刚才的意图。

　　他接收到了吴夸的意思，也马上缓和下来。

　　“你还好吧，刚才听说于大叔的事情，所以我走的急了些，让你累着了。”华炎逸轻轻拍了拍吴夸，说道。

　　吴夸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等一等手势，继续揣着粗气。华炎逸搀扶着他，静静的等待着。

　　与其说华炎逸听吴夸的话，不如说华炎逸信任吴夸。他们从小一起在柠南村长大，同样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一起被许婆婆收养，后来又一起被带到这长平寨，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而和从小好动的华炎逸不同，吴夸天生多疾，身体柔弱，无法和他们一起上山劈柴采药，更不能练武，但他唯独爱看书，无论类型和品质，只要有书，就能让他渡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这也使得他聪慧过人，很多时候都是吴夸的智囊巧妙的解决了他们的问题。

　　所以，华炎逸的处事原则之一，那就是听吴夸的，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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