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花灯

　　京中沿河的街道才是最热闹的，行人涌涌走在其中，河面上不时有彩船飘过，周围各种各样的花灯点亮，灯火辉煌与月亮一同倒映在水面上，好似天河倒灌美不胜收。
　　街上小童奔跑嬉笑欢闹，河水里一条小船挂满花灯从水上穿过,  几个少年人躲在河岸边，目送划船者离去后，笑着将手里的河灯放入水中，任由它掀起一点涟漪，顺流而下。
　　“这还没到中元节，你们怎么就开始放河灯了？”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裴十，梁兄……你们可算来了。”放河灯的少年回头看到来人,  笑着站起身,  解释道：“七月半放河灯的人太多,  我担心我祖父看不到，所以就提前放了。”
　　“有理，那你们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也放一盏。”梁思泉身后一少年懊恼说道。
　　“有什么理，今日七夕，先过好七夕再说，中元节的事等到了七月半再说。”一少年拍了下他的肩头，笑道：“别考虑那么多，人到齐了，先赏灯去。”
　　少年们纷纷说好，离开河岸边，走到街上缓缓而行。
　　街上有男有女提着花灯结伴而行，少年们说笑着走在街上却是两手空空,  因此自然也算不上多么惹眼，裴君意与梁氏兄妹走在队伍后面,  便更不会被人们注意到了。
　　他们一路走过，很快到了猜灯谜的所在，一眼望去笔墨纸砚还有花灯行人，让人不由得眼花缭乱，只是相比于其他地方，这边的人要少一些。毕竟猜灯谜总要识文断字才行……也不只是要会识字，还要费脑筋，这样麻烦的事只有读书人才喜欢，寻常百姓自然对此不感兴趣，因此这边的人自然也就少一些。
　　“走，我们去试试。”一少年笑道，拉着身旁的同伴朝那边走去。
　　读书人喜欢的事情，少年们自然也喜欢。看到他们去了，其他人纷纷跟上，裴君意他们也跟在其中。
　　只要猜对一個灯谜便能得到一盏花灯，这对于少年们来说其实算不上难，而对于百姓们来说，谁拿的花灯多，谁就是最惹眼的那个，爱出风头是少年人的天性,  他们沿街而行，不一会儿几个少年拎着一串花灯开始招摇过市,  引得周围人们惊叹艳羡的目光,  他们哈哈大笑很是自得。
　　这样的事对于少年们来说是风雅的事，对于裴君意来说便不是了，但见少年们都在解谜，他便也玩了一次，得了一盏花灯，走回来时，看到梁沁站在一旁，没有上前解谜。
　　梁沁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到他手里的花灯，那是一盏普通的绣球花灯，看起来做工简单没什么特别的，想来灯谜应当也是最简单的那种。
　　是特意挑的最简单的吧？
　　梁沁轻笑问道：“怎么只拿了一盏？”
　　裴君意直言道：“不喜欢，没意思。”又笑，“还是与阿沁公子对弈有趣。”
　　是说不喜欢猜灯谜，觉得猜灯谜没意思，更喜欢与她对弈吗……
　　她也是这样想的。
　　梁沁静静立着，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唇边的笑意变得更浓，见裴君意走到她身旁站好，她才伸手指向一人，说道：“裴兄你看，我哥哥赢到的花灯更好看一些。”
　　裴君意抬头，看到梁思泉手里握着三四个花灯，它们花纹繁复，做工精美，其中有一盏玉兔灯更是做的活灵活现，的确比他的绣球灯要好看得多。
　　至于“梁思沁”这时为何要与他说这个……
　　是因为她“好胜”吧？
　　裴君意点头道：“是比我的好看。”又笑着看向她，“但是，我有你没有啊。”
　　说完这话裴君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是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样的话有些幼稚了。
　　他移开了视线，梁沁抬眼，细长清亮的眼睛凝视着裴君意，微笑道：“你等我。”说罢走到灯谜前，只扫了一眼，便提笔将灯谜写出。
　　而在这个灯谜前，早有一个少年驻足了良久，他看着梁沁只一眼便解开灯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梁沁没有在意他，从摊主手里接过花灯走回来，朝裴君意扬了扬手里的花灯，微笑看着他，问道：“如何？”
　　那是一盏美人花灯，做工比梁思泉手里的更好。
　　裴君意笑道：“阿沁公子厉害，我自愧不如。”
　　梁沁抬眼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散开，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扩散，脸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靥浅浅浮现。
　　裴君意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阿沁公子居然有梨涡，以前他都没有注意到，倒是好看，只是，感觉有些怪……
　　梁沁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裴君意的小丫头有没有将自己的女子身份告诉他，反正只要他没说，她也只当是寻常，把今日午间的事当作没有发生过……
　　她走到裴君意面前，将手里的花灯递过去，笑道：“送给你。”
　　相处了那么多天，裴君意对于“梁思沁”敷粉熏香的事情都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在意，两人自然算是好友，但，相互送礼这还是头一次。
　　裴君意笑了，正要说声好伸手接过，梁思泉的声音却从一旁传来，打断了他的动作，也让梁沁下意识的将手里的花灯收回。
　　“阿沁……”他惊讶的喊出声，又连忙收住。
　　他的喊声吸引了裴君意和梁沁的视线，两人疑惑间，梁思泉手里拎着一串花灯，快步走过来。他瞥了裴君意两眼，在裴君意奇怪的目光下，拉着梁沁走到一旁角落里。
　　“哥，你干什么呢？”梁沁问道。
　　确定周围没人，梁思泉瞪眼道：“你还问我干嘛？我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要送他花灯？”
　　今日七夕，男女互赠花灯，怎不让人多想？
　　梁沁眨了眨眼睛，说道：“裴君意说他不如我啊，我就送他花灯安慰他。”
　　梁思泉继续瞪眼。
　　“你为什么要安慰他……”他说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又传来喊声。
　　“梁兄。”一个少年喊道。
　　梁思泉兄妹望过去，看到少年们聚在一起，正有几人朝他们挥手。
　　“快过来看看谁赢得多。”少年们笑道。
　　梁思泉笑着应了声好，侧头又皱了皱眉，看了梁沁一眼，这才迈步走过去。
　　梁沁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手里的美人花灯，又抬起头看向少年们。裴君意不知何时被他们围住，众少年人不时发出起哄的笑声，看来是在打趣他只赢了一盏最简单的绣球灯。
　　看着裴君意面上不在意的笑，梁沁抿了抿唇，也忍不住露出笑。
　　恰好身旁有一个女子走来，梁沁转身将花灯递向她，笑道：“送你一盏灯。”
　　那女子十三四岁，与她差不多大的年纪，身上穿着是一身丫头打扮，原只是碰巧路过，没想到会被一位衣着富贵的“公子”拦住送花灯，明显愣了一下，旋即脸颊又变得有些红，张张口，想要拒绝，但又看到这盏花灯精美，心中又忍不住有些犹豫。
　　她的脸红不知道是因为“少年”拦住送灯，还是因为想要拒绝“他”但又想要花灯。
　　在梁沁看来，应该是因为女孩子的爱美之心吧……
　　她不禁笑了，没有多想，反正都是女子，伸手将她的一只手抓起，将花灯塞到她手里。
　　“乞巧节是女孩子的节日，祝你过节快乐，不用多想。”她说道，不待女孩子有所反应，已经抬步走回少年们那里。
　　女孩子接过花灯，又看了看她的背影，果然没有多想，低头把玩了一下花灯，脸上露出期待的笑，蹦蹦跳跳的走了。
　　众少年们看到“梁思沁”空着手，一盏花灯也没有，放过了裴君意，又纷纷打趣梁沁。梁思泉担心少年人动手动脚，连忙将自家妹妹护住，至于她那盏美人花灯为什么没了，他也没有多想，只要不是送给裴君意了就行……不对，应当是——只要不是送给男子就行。
　　但以“梁思沁”的身份，送给女子似乎也不太好……
　　当然梁思泉现在没功夫多想，少年们打趣了一下裴君意和梁沁，便继续沿着街道朝前走。
　　他们走过了摆设灯谜的地方，在往前走，看到人群一片片的围着，远远的看不清是做什么的。
　　待到少年们走近了，这才看清原来是下棋的，规矩也很简单，只要赢了摊主就能赢得花灯。
　　这个相对于灯谜来说就有意思多了，虽然同样只有读书人会感兴趣，但这个要更老少皆宜一些，相对于只有一个固定答案的灯谜，这样变化多端你来我往的“战斗”才是最能吸引人的，况且，就算看不懂，也能看个热闹嘛。
　　当然，相对的也是比较难得到花灯的。
　　如此也更有挑战性，少年们肯定是要试一试的，但……在那之前，他们先回头看向了裴君意两人。
　　“这个你们就不要参加了。”一个少年说道。
　　“对你们来说太简单了一些。”一个少年点头。
　　“你们玩了，其他人可就没得玩了。”
　　“砸场子是不太好。”
　　“没错没错……”
　　众少年附和，裴君意两人被他们拉到路边站好，仔细叮嘱道：“你们俩要玩也等我们玩过了再说……”
　　望着少年们嬉笑着涌上去，裴君意无语，侧头正好与身旁梁沁视线对上。
　　街边灯火流光溢彩，两人视线相对，能在彼此眼中看到光彩流转，他们相视一笑。
　　……
　　……
　　沿河上行直到玉带桥，在不远处的长公主府里，楚姝抬头望着夜空。
　　午间落雨过后，空中万里无云，群星闪烁，月光明亮。
　　婢女槿儿从院外走来，看着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面上挂着笑，走上前道：“郡主，齐国公的人已经撤了，今日可以出府。”
　　楚姝看向她，点头道：“走吧。”
　　槿儿应声是，等到楚姝从身旁走过，她这才转身跟上。
　　她们从院里穿过，从角门出府，坐上了马车。
　　周围街道漆黑，马车缓缓而行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楚姝在车厢里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远处的灯火璀璨……
　　“今年应该也很热闹吧？”槿儿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楚姝嗯了一声，看着窗外，没有多做回应，槿儿看了看她，也没有再开口……
　　马车向热闹的街市驶去，渐渐的，消失在人群里。而在更远的地方，头戴幂篱的女子走出灯火通明的街道，抬手将幂篱摘下，只留面纱戴在脸上。
　　“你们先回去吧。”她回头向身后的小丫头说道。
　　两个小丫头施礼应声是，转身走向一条小巷。
　　琴大家回过头，抬眼看向街道尽头，迈步前行。
　　……
　　……
　　小丫头阿糖拎着花灯一蹦一跳的从街上穿过，远远的总算看到了自家小姐，她嘻嘻笑着一下子跑过去。
　　“小姐！”她扬声喊道。
　　陆疏桐坐在路边茶棚里，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
　　“回来了。”她说道。
　　“嗯！”阿糖在她身前站好，面上笑容欣喜举起手里的花灯，笑道：“小姐你看我的灯！”
　　陆疏桐适才就注意到了，那是一盏美人花灯，做工很是精美。
　　“很好看。”她点头道，看着小丫头期待的眼神，朝她所想的方向，问道：“哪里来的？”
　　阿糖嘻嘻笑了，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适才别人送我的。”
　　陆疏桐点头，问道：“肚子还疼吗？”
　　阿糖摆手，更不好意思了。
　　“不疼了……”她说道
　　“下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们可以多吃几次，但不能再这样一次吃太多了。”陆疏桐摇摇头，看着她道，“知道了吗？”
　　“知道啦！”阿糖说道，不愿再与小姐说这个，伸手将她拉起来，笑道：“小姐快走吧，我们该赏灯了！”
　　陆疏桐点头说了声好，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将银钱放到桌上，任由阿糖拉着她出了茶棚。
　　阿糖看着她嘻嘻的笑，走了一段这才送开她，又忍不住低头把玩起手里的美人花灯。
　　陆疏桐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抬眼看着面前的街道，与阿糖一同走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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