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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共情至深


直到黄唤瑛传信于她,邀她一同前往剧院。

        她才扭扭捏捏地出宫与黄唤瑛汇合。

        “你听说了没,外面的传言,说得好生过分,我都快气死了!”黄唤瑛几乎是一见她便愤愤出声。

        “我…我听说了一点。”郁景宁莫名声音有些低。

        “快,我们去剧院,给云舒撑撑场子。”说着就要拉上郁景宁走。

        感觉身后的人走路拖拖拉拉的,不由皱眉回望,黄唤瑛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这般没精打采的,一点儿都不像你了。”

        郁景宁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唤瑛,你听说了那些传闻,就没有一点儿想法吗?”

        “你指什么?”

        “她们…她们真的是青楼出身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黄唤瑛侧着脑袋反问她,目光澄澈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底,她是真的一丁点都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如果…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岂不是…外头的传言,说的都是对的?那…”郁景宁有些不敢直视黄唤瑛明亮的双眼,两只手扭成一团,低头拨着指甲。

        黄唤瑛想了一会,突然说起了其他,“从小,我们家就和其他人家不太一样,上门做客的人,三教九流皆有之,有打扮破破烂烂的江湖游侠,有衣上带着补丁的书生墨客,也有锦衣华服的官宦权贵……我爹和他们每个人都能谈笑风生,把酒言欢。我就很奇怪啊,跑去问爹为什么,我爹跟我说,这世间,言语是最真实却也最虚假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评判一个人完全可以只根据自己的喜好憎恶,你觉得这种评价真的有参考意义吗?只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心去感受,你才能够看清站在你面前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和任何人的说辞都无关。”

        郁景宁不自觉地沉默下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父亲早殇,皇祖母和皇叔宠爱,在宫中,她向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从未有过与人平等交往的经历,她习惯性地,站在自己的高度去看待旁人。

        黄唤瑛笑颜融融,“景宁,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很喜欢你。”

        郁景宁诧异抬眸,看向她。

        “率真坦然,善良又热情,直爽性子,对我胃口。当然云舒也是,我交朋友向来凭直觉,看人可是很准的哦!”黄唤瑛俏皮地冲她眨眨眼,郁景宁一下子就害羞得红了脸,挂满了笑意,好哄得很。

        “景宁,如果你对云舒,对剧院其他姑娘怀有疑问的话,就亲眼去看,亲口去问,只有你自己的眼睛,才不会骗人哦!”

        ……

        好一会,郁景宁翘着嘴,“怎么感觉被你上了一课。”

        “咳咳,以后请叫我,黄先生。”

        两人嘻嘻哈哈朝着剧院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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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这些,郁景宁偷偷往沐云舒的方向瞄。

        唤瑛让她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怎么看呢?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沐云舒,云鬓霓裳,丰姿玉骨,恩…还挺赏心悦目的。一旁黄唤瑛捂着嘴笑。

        沐云舒一脸问号,这两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

        幕布缓缓来开,《双钗缘》的完整演出正式开始,几人都安静下来。

        据说顾子川又编写改动了好几处地方,沐云舒还没来得及看她们彩排,所以这会也兴致勃勃的。

        《双钗缘》主要讲述的就是两个身份差距悬殊的女子误打误撞地相遇相知相伴,在北上进京途中所共同面对经历的一系列事件,酸甜苦辣,尝尽人生百味。

        女主之一的芝婷,小门小户出身,父亲离世之际又被高中状元的未婚夫婿抛弃,母亲亦受刺激离世,振作精神欲进京讨回公道,手撕渣男。

        女主之二的叶子珊,乃是怀揣着江湖女侠梦的一位郡主,溜出家门独自闯荡江湖,偶遇芝婷后亦为她的悲惨而愤恨,自觉身为侠客有义务帮助她,于是一路陪她一同回京。

        两人同吃同住,共同经历所有的风风雨雨,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很多趣事。

        打架闯祸,扶危济困,路见不平曾舍身相助他人;露宿荒郊野外,被歹人围困,也曾巧施妙计,自救脱身;被偷走银钱,身无分文,两人就摆摊卖货,挣钱糊口;遇上节庆游行,一同赏月游湖,欢笑相伴……

        最终,在叶子珊的帮助下,芝婷顺利进京,敲登闻鼓状告今科新任状元郎,在郡主证人的身份加持下,成功惩治了负心汉,留在京城的两姐妹共同展开新的生活。

        顾子川把她们的所见所闻所感描绘得淋漓尽致,引人入境;而白芷剪桐等人也是下足了苦功夫,把自己代入故事人物当中,同悲同喜,演绎精湛。

        沐云舒坐在台下,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视角去领略《双钗缘》的魅力,它真的可以做到引导满场的观众,跟着主角的眼睛去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旅行,去看山高水阔,百变人生。

        所有的人,台上台下,都尽情地投入了这场视听盛宴,丝毫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剧情突然来到了一个新的情节点上,芝婷和叶子珊意外救下一位街头烂醉的女子。

        沐云舒在看到那个烂醉女子出场之际,就“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倒把旁边两人吓了个正着。

        “云舒,你怎么了?”

        沐云舒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人,没有说话,只嘴唇蠕动着。良久,才缓过神来坐下,捏住了手掌心。

        那是沈南夕,她的五娘。

        女子美艳动人,却满眼的心殇与无助。

        原来,她是一个青楼女子,这么些年困于纸醉金迷中无法脱身,唯一的念想便是攒够钱自赎自身。然而一切不过是老鸨的一场骗局,骗着她拼命赚钱,骗着她名声渐起,恩客盈门,却从未真正想要放这颗摇钱树离开。

        她于挣扎中幡然醒悟,只感觉自己在不断落下无底深渊,再也无望。

        芝婷和叶子珊得知她的经历,愤愤不平,决定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子脱离苦海。

        在和青楼老鸨的一系列斡旋之中,还发现青楼后院隐匿着的被贩卖而来的女子,甚至是孩童。索性捅了个天大的篓子,把这群人也一并想办法救了出去,一群人开启了逃亡之旅。

        在和这些人的相处过程中,青楼的内幕也在被逐渐揭开,多得是被迫委身,无路可逃,亦无人来救的悲惨女子,并非自愿入内,有的是拐来的,有的是被家人卖进来的。

        她们会因为宁折不屈而忍受老鸨的折辱打骂,与无穷无尽的黑暗时光。与此同时,还要接受外界最异样与不堪的目光,仿佛她们就是以色侍人的代名词。

        这一出戏,大概是最直戳人心的了,黄唤瑛和郁景宁都忍不住哭红了眼睛。

        因为每一个台上之人,都曾切切实实的经历过这些时刻,甚至远比舞台所能表现的更加艰难。她们在用自己心间开出的花与角色共鸣共情。

        沐云舒喉间涩然,看着台上的五娘沈南夕和后来也出现的六娘叶青荷,憋足了劲才不至于当场失控。

        她们为什么要上台,要主动揭开这道难以治愈的伤疤,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

        -

        芝婷和叶子珊放走了一批人,还她们清净与自由,带着剩余的愿意跟着她们的人一同继续旅程。

        天大地大,总会有她们的去处……

        这一幕的结尾,沈南夕一曲琵琶如天籁之旋,余音绕梁,叶青荷于琵琶声中行云流水,下笔有神,画姿轻盈似舞。

        曲终,一幅广阔山水间的仕女图朗朗铺开,栩栩如生。

        “好!”郁景宁和黄唤瑛不由自主地热烈鼓掌,两个人硬是鼓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郁景宁小脸通红,这是激动的。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一场演出中保持镇定自若,公主这样判言道。

        -

        时间滴答,不知流逝了多久。

        全剧终。

        舞台缓缓落下帷幕,众人手拉着手上台向观众鞠躬致谢。

        沈南夕和叶青荷站在人群之中,噙着宽慰又坚定的笑,温柔地注视着沐云舒。

        沐云舒下巴微微颤动着,好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像要吐出胸中所有郁结。

        三人一同起立,再次鼓掌,为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演出,为了这些深深共情的女子。

        沐云舒余光瞧见候场区一侧的顾子川,青衫落拓,少年如斯,她冲着他缓缓开口:“谢谢。”

        为了这场完美呈现的《双钗缘》。

        她曾想过要融入真实的源自她们自己生活中的故事进入这个剧本,可她顾虑太多,她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身边这些重要的家人和朋友,这个伤疤,太深太深,以至于她畏手畏脚,不敢动作。

        而如今这出戏,远比她曾经所能想象的要更动人,更出色。

        谢谢他,以这个时代男子之身,真切地理解与包容了这群女子。

        -

        郁景宁吸了吸哭得通红的鼻子,拿小帕子抹泪。

        她不曾想过,这世间,还会有这样一群人,明明在泥沼中痛苦挣扎,依旧拥有向阳而生的勇气。

        她转头看向目光含泪的沐云舒,所以,这就是她的故事吗?这就是唤瑛让自己亲眼见证的原因吗?

        郁景宁突然就感受到了,在自己面前,某一道无形的屏障在被打破。原来,她的目光所及,只在天空,在更高更上,在宫墙内那看似广阔,实则四四方方的天地。而这外面的世界,无边无际,纷繁复杂,她远远没有了解,没有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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