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廊2
“说起来，我还挺佩服你的勇气。作为一个魔神，竟然潜入到安全局里，混得风生水起。你在围剿逍遥会的几次行动里提供了关键情报，让我们抓捕了好些关键人物。我想，大概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利用自己意识离体的能力了吧？否则，你怎么可能像长了千里眼似的，屡屡带队立功呢？”豹子自言自语般的不停地说着，眼睛看着远方，好像在和天边的一朵云交谈，“可惜啊，好多逍遥会的原教旨教徒，个个都是信仰魔神的死硬分子，狡猾得要命，没想到让你给一网打尽了。哈哈哈，真是讽刺啊！如果他们没有被那些一昧美化魔神的教义洗脑，他们早就应该想到的，在真正的魔神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虫子，随时都可以拿来出卖的。”
这话倒是和叶子的观点一致。叶文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想起叶子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看吧，你果然是这样想的。”豹子看向叶文。
“不是，你误会了。”叶文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误会？”豹子嗤笑一声，“你的表情可不会说谎。”
“唉，其实……其实你抓错人了。”叶文决定还是坦诚相告好一些，在对方这种老手面前，自己恐怕也瞒不了多久，“我不是叶子。”
豹子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是，是……你不是叶子。真正的叶子早就死了。你不过是一个幽灵，一个在虚拟世界游荡的幽灵罢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话，叶文无奈地摇着头。或许这是长期跟叶子打交道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即便是刚认识叶子不久的自己，对于她所说的话，也已经不敢尽信了。说谎之于叶子，大概就像吃饭一样自然，甚至像呼吸一样，于大脑毫无察觉之下自发形成，像某种基本的条件反射。
是意识上传的时候，对大脑神经系统的重组出错了吗？不太可能。叶文努力回想那些关于虚拟世界的构造规则——虽然大多数技术细节还笼罩在云雾中，但原则性的框架已经出现。虚拟世界的构造原则只有一条——真实！不仅是外观的真实，而且要从肌理、构造、微观结构上，完全复现真实的世界。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新世界中所有的物理规则都是完全基于真实世界而构建的。其中所有的植物、动物，乃至那些土著居民，其生理机能的运作原理，也和真实的生物一样。从细胞到组织，从激素到血液，从蛋白质到酶，所有现实中的生理反应，在虚拟世界中都一一复现。因此，从理论上讲，上传之人进入虚拟世界之后，其意识寄生的虚拟躯体，应该具有和现实中的身体完全一样的结构——这种复现的精细水平至少可以追溯到分子层面。譬如，一个上传者在扫描前喝了点酒，那么在其生成于新世界中的躯体里，仍然可以测出酒精反应，因为其中一样具有乙醇分子，只不过其背后的本质是数据罢了。事实上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在上传前都会喝点小酒，缓和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总之，上传后，大脑的构造应该和现实世界是一样的。神经突触的连接，神经元中的核酸与蛋白质的成分，不同离子的浓度与空间分布，统统一样。换句话说，记忆和性格也顺利得到了继承。因此，叶子这样的性格不应该归咎于上传的过程。叶文很清楚这一点，他甚至可以想象，叶子在新世界重生之时，是如何害怕和惊恐——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时间，但她的意识，仍然只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而已。
很显然，这样的性格，是在新世界中塑造出来的。一个懵懂的小女孩，是如何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了呢？这时，叶文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令他极度不安的可能性。或许，引发这种转变的第一推动力，正是来自于自己。被自己的亲哥哥失手误杀，这种复杂的情绪最后流向了何处？会不会让她从此怀疑和漠视一切？除了她自己，或许没人知道问题的答案。
“发什么呆呢？”叶文反应过来的时候，豹子已经把脸凑到了自己的鼻尖，“言归正传吧，都是老熟人了，也别打什么马虎眼了。”
好吧，看来自己暂时无法摆脱叶子的身份了。
“我们早猜到了，你想混进那个比赛去。从几个月前，你盯上阿伟的时候，我们就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顺便说一声，阿伟一直是和我单线联系的线人。”豹子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怎么样，你大概只以为他是逍遥会里的一个普通司机吧？”
叶文沉默着。
“委员会讨论了你的问题，有人说应该立刻抓捕你，但我觉得不妨先放一放，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谭家市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几百年前，为了围堵一位极为危险的魔神，我们将城市外围的四座隧道全部切断了。从那以后，这里就变成了一座监狱，所以我们一点都不担心你会逃出去——除非你真的能飞出井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那我们就坦率一点。你打算怎么通过第三轮？”问题直截了当，毫无模糊余地。叶文没有跟上话题转换的速度，呆楞着眨了眨眼睛。
“你已经通过了两轮，这出乎了我们的预料。这个比赛，每次都有我们的人参加，之前极少有人能通过第二轮。我们也反复研究过第三轮的规则，一直想不到破解的方法，所以也就没有对比赛进行干预。虽然留下这些规则的那个家伙说，通过比赛之人就可以逃离巨井，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反正设定出一个谁都无法通过的条件就可以了，这样也就无法验证他的承诺是否会兑现。”
“那你们又在担心什么呢？”
“你可是安全局的局长！”豹子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叶文，“局里对比赛情况的记录资料，你应该反复看过了吧？即便如此，你也不惜代价要混进比赛，这意味着什么？一进入比赛，你就轻松通过了前两轮。至此，我觉得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你，叶子，作为一名觉醒的魔神，显然已经掌握了通过第三轮的方法！”
叶文苦笑一声：“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通关秘籍，那我只能说声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连第三轮的规则都还没看到，叶文在心里哀叹。
“好，了解。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说出来的。”豹子对叶文的话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不过没关系，第三轮比赛延期了，我们可以慢慢来。”他重新坐下，停顿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道，“不如我们先聊点别的，比如，说说你那位哥哥？”
叶文愕然地抬起头，完全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豹子对“叶子”的反应很满意。他笑了笑，说道：“怎么样？对叶文，你大概有很多话想说吧？”
叶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啦，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别打什么哑谜了。我们总部也是刚查到，留下这套比赛器具的神秘人，那位被逍遥派尊为神祇的上古魔神，其实就是你的哥哥叶文，对吧？从你在新世界重生以来，他对你可是百依百顺，像照顾女儿那样照顾你。毕竟，他当时已经快五十岁了，而你仍然只有五岁。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经常带你到办公室来——说起来，我还抱过你呢！所以，觉醒之后，如果你能想起一些关于比赛的策略，我是一点都不奇怪。你哥那么疼你，或许那时候就告诉过你了。”
记忆似乎又受到了一丝刺激。一幕带着比女儿还小的妹妹在办公室玩耍的画面，突然从脑海中蹦出来。自己曾经告诉过叶子关于比赛的事情吗？叶文仔细地回想，试图从那一团混沌中找出一点线索，可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你显然不吃你哥那一套啊！他办公室墙面的显示屏，隔三岔五就碎裂一次。罪魁祸首，非你莫属了吧？”豹子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年青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消失了大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记不清了。”心里一边回想着，口中不自觉地说了出来，等叶文意识到时，他猛然抬头，豹子正皱着眉，看着自己。
“你刚才说，记不清了？”
“对，隐约中有点印象，但细节无法分辨。”叶文一脸诚恳地说道。
“所以，你是说，你还没有完全觉醒？”豹子厉声问道。
叶文坦然承认。豹子低着头，在原地转了几圈，再次看向叶文的时候，眼神已然变得像剑一样锋利：“别耍花招！究竟有没有觉醒，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什么意思？”叶文一脸茫然。
豹子“哼”地一声，并未回答叶文的问题，却转身离开了凉亭，径直踏上了进入回廊的扶梯。随即，两个警卫模样的男子来到叶文跟前，将他一路押送到那像蜘蛛一样盘踞在河道上空的庞大建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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