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回：潜云子进宝除妖 殷纣王信谗焚剑

诗曰：白云飞雨过南山，碧落萧疏春色闲。楼阁金辉来紫雾；交梨玉液驻朱颜。花迎白鹤歌仙曲；柳拂青鸾舞翠鬟。此是仙凡多隔世，妖氛一派透天关。

话说太和山净乐宫有一位祖师，道号潜云子。这位祖师乃太上老君一魄临凡，转世成为麇子国太子，生而神灵，察微知运。长大成人后不愿继承王位，出家拜在大惠静慈妙乐天尊座下。天尊授以无上秘道，老君又传他镜、旗、剑三宝。祖师隐入太和山修炼，历经四十二年方得功成圆满，白日飞升。

彼时正值共工与颛顼争夺人王地主，私放阴山八万六千妖魔鬼怪，兴风作浪，为祸人间。潜云子发下宏愿，穷尽七百二十年，方将世间妖魔收服干净。从此创立混元教，昊天上帝御封他为金阙化身荡魔天尊，享受北方香火，麾下统领龟蛇二将、九条神龙及五百力士灵官，镇守地阙妖魔。有诗为证：

幼而勇猛，长而神灵。不统王位，惟务修行。父母难禁，弃舍王宫。参悟玄功，收服妖魔。功完行满，白日飞升。玉皇敕号，荡魔天尊。玄虚上应，龟蛇合形。周天六合，皆称万灵。无幽不察，无显不成。劫终劫始，剪伐魔精。

这一日，潜云子往大罗天玄都山八景宫紫光殿，听妙乐天尊宣讲混元无极至真妙法。返回太和山途中，行至朝歌上空，忽见下界隐现妖光，直透云霄，将云路阻住。潜云子心中不悦，当下拨开云头观瞧。

侍奉在左右的龟蛇二将问道：“祖师，但不知下界何物作乱？”潜云子言道：“百余年前，此地有一只九尾妖狐，岁久通灵，神通广大，平日专以采补之法修炼。也不知有多少男子，被妖狐妖法邪术所迷，神志丧失，每日只知滢乐，供她采补真阳，至死方休。当地城隍曾率领文武二判官、甘柳谢范四将军、牛马二统领一齐围剿，奈何妖狐十分奸猾，又善于媚术，不仅未被降服，反而伤了数员神将。城隍神无法，告到太和山。贫道便以七星剑绞灭她的肉身，再以照妖宝鉴将她元神消灭。却一时大意，不曾斩草除根将妖穴摧毁，留下老狐的几个弟子，依靠着轩辕坟，继续兴风作浪。其中一只粉鼻金毛狐狸精，竟然假托冀州侯苏护女儿的躯壳，潜匿于皇宫之中，若不早日将它除去，日后必生大患。”

命阴将军闻言道：“祖师，不妨下一道法旨，末将这便下界，用三昧神火将那金毛狐狸烧个神形俱灭，从此永绝祸根！”潜云子言道：“贫道也有此意，但如今这狐狸已修行满三百六十年，平时里偷采日月精华，巧夺帝王英气，也成了小气候，你的三昧真火未必能将她如何，何况它潜匿在天子身旁，宫苑三尺禁地，岂容你胡来，此去八景宫，恩师赐我数棵紫府梭罗仙种，待贫道取下一段来，削成一口辟魔诛邪的宝剑，进宫去诛杀此妖。”

当下潜云子以七星剑劈下一段仙枝，削作一柄二尺七寸的木剑，吩咐龟蛇二将道：“你等先回太和山，好生看守山门，贫道去去就来。”当下脚踏祥云，往朝歌而来。有诗为证：

不用乘骑与驾舟，五湖四海任遨游。大千世界须臾至，石烂松枯当一秋。

且说纣王终日沉迷酒色，无心朝政，满朝文武，议论纷纷。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与上大夫梅柏等大臣一番商议，决定击鼓鸣钟，请天子上朝。

此时，纣王正在摘星楼与妲己滢乐，忽听大殿上钟鼓齐鸣，迫不得已升坐大殿。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纣王连日酒色昏迷，情思厌倦，见群臣纷纷抱本上殿，哪有心情去观，早有退朝之意。

只听首相商容奏道：“天下诸侯的本章，都等着陛下来批阅，陛下却终日不临大殿，全然不理朝纲，这必是陛下左右，有人迷惑圣聪，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勤政为民，方可社稷巩固，天下安泰！”

纣王不耐烦道：“朕听闻四海安康，万民乐业，众诸侯中只反了北海一方，闻太师已前去征讨，此不过疥癣之疾，何足道哉？以后朝中大小事宜，二位丞相可为朕代劳，不必事事俱来请示！”

君臣正在议论国事，午门官启奏道：“现有太和山炼气士潜云子，有机密要事，求见陛下，请陛下定夺。”纣王心中暗道：“与这班文武大臣纠缠下去，何时罢休，不如让道人觐见，与朕闲谈一番！”当下传旨：“宣太和山炼气士觐见。”潜云子进了午门，过九龙桥，宽袍大袖，披发赤足，手执拂尘，飘飘然，实有出尘之态。有诗为证：

满头长发自披散，顶门隐现宝灵光。乌黑道袍分阴阳，腰下双绦王母结。赤足踩踏水云间，夜晚闲行星斗怯。上山虎伏地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面如傅粉一般同，唇似丹朱一点血。有心分解帝王忧，九天祖师下尘凡。

潜云子来至滴水檐前，执拂尘打个稽首，口称：“天子！贫道稽首了！”纣王见道人不行君臣大礼，心中甚为不悦，心道：“朕贵为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虽是方外出家人，却慢君无礼，着实可恶之极，待朕拿话将你问住！”

想罢问道：“道人从何而来？”潜云子言道：“贫道从云水深处而来。”纣王又问道：“那何为云水呢？”潜云子言道：“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纣王乃聪慧之人，又问道：“云水散枯，你归于何处？”潜云子答道：“云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出现。”

纣王闻言，转怒为喜道：“适才道人见朕，只打稽首而未行君臣之礼，大有慢君之意。如今所答之言，甚有玄机，定然是一位通知通慧的大贤！”言罢当即命左右赐坐。

潜云子也不谦让，在一旁坐下，言道：“原来如此，陛下只知天子贵，却不知天上地下、宇宙乾坤俱以道为尊！”纣王言道：“愿闻其详！”潜云子言道：“陛下且听贫道道来：

但观宇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曜日，披布衲以长春。或蓬头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搞鲜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铺茵。吸甘泉而漱齿，嚼松拍以延龄。歌之鼓掌，舞罢眠云。遇仙圣兮则求玄问道，会道友兮则诗酒谈文。笑奢华而浊富，乐自在之清贫。无一毫之挂碍，无半点之牵缠。或三三而参玄论道，或两两而究古谈今。究古谈今兮叹前朝兴废，参玄论道兮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之更变，随乌兔之逡巡。苍颜返少，白发还青。携单瓢兮至市廛而乞化，聊以充饥；提锄篮兮进山林而采药，临难济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回生。修仙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判凶吉兮明通爻象，定祸福兮密察人心。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书符箓除人世之妖氛。谒飞神于帝阙，步罡气于雷门。扣玄关天昏地暗，击地户鬼泣神钦。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精华。运阴阳而炼性，养水火以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按四时而采取，炼九转而丹成。跨青鸾直冲紫府，骑白鹤游遍玉京。彼儒者兮官高职显，富贵浮云；彼释家兮抛妻弃母，不念人伦。参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殷勤。纵观三教，惟道至尊。

纣王闻言大悦言道：“朕听道人之言，不觉精神爽快，但不知先生仙居何处，因何事见朕？”潜云子言道：“贫道久居太和山，道号潜云子，只因贫道在大罗天八景宫听讲，回山途中，忽见宫中妖气冲天，特来为陛下铲除妖魅！”纣王闻言甚为不解，问道：“深宫禁地，防范最密，又非深山老林，哪来的妖魅？道人此言，定然错了！”

潜云子笑道：“若天子认得妖魅，那妖魅定不敢存于宫中。只因陛下不认得妖魅，它才能在此遁形，如若不将此妖除去，久而久之，必要酿成大害！”

纣王闻言觉得有理，忙问道：“既然宫中有妖魅藏匿，那如何才能除妖呢？”潜云子从肋下，摘下一口木剑来，托于掌中，对纣王言道：“此乃以玄都仙木削成的宝剑，天子可命人将此剑挂在分宫楼上，三日内必有应验。听贫道道来：此剑乃梭罗削成，其中妙用少人闻。虽无宝气冲牛斗，三日妖魅化飞尘！”

纣王闻言也觉得甚为奇异，当下命黄门官将宝剑挂于分官楼前，又对潜云子言道：“既然先生通晓道术，何不出山，辅佐朕的江山，届时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岂不美哉！何必甘于淡泊，籍籍无名呢？”潜云子答道：“贫道乃山野闲散之人，不识治国安邦之策。天子不知道法自在，且听贫道讲来，有诗为证：

身消遥，心自在；不操戈，不弄怪；万事忙忙付肚外。吾不思理正事而种韮，吾不思取功名如拾芥，吾不思身服锦袍，吾不思腰悬角带，吾不思拂宰相之须，吾不思借君王之快，吾不思伏弩长驱，吾不思望尘下拜，吾不思养我者享禄千锺，吾不思簇我者有人四被。小小庐，不嫌窄；旧旧服，不嫌秽。制芰荷以为衣，结秋兰以为佩。不问天皇、地皇与人皇，不问天籁、地籁与人籁。雅怀恍如秋水同，兴来犹恐天地碍。闲来一枕山中睡，梦魂要赴蟠桃会。那里管玉兔东升，金乌西坠。

纣王闻言道：“人各有志，朕不勉强先生。”遂即命黄门官，取来金银各一盘，赏赐给潜云子。潜云子笑道：“天子的恩赐，贫道留之无用，这便告辞！”说罢，足生五彩祥云，飘然而去，纣王见此奇迹，心中不禁向往！他与潜云子攀谈良久，精神十分疲倦，命左右起驾回宫。百官无可奈何，只好退朝。

且说纣王回到寿仙宫，却不见妲己前来接驾，纣王心中甚为不安，询问宫人道：“苏娘娘为何不来接驾？”宫人回道：“苏娘娘一时偶染暴病，人事不醒。”

纣王闻言甚为焦躁，闯入寝宫，揭起幔帐，只见妲己面如金纸，朱唇灰白，气息微弱，奄奄一息。急得纣王大叫道：“美人，早晨送朕出宫时，你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两个时辰不见，竟然病成这个样子？”

妲己微睁杏眼，强启朱唇，有气无力道：“陛下！妾身左等不见你回宫，右等不见你来此，便去宫外迎接陛下，谁知走到分宫楼，猛然抬头，见一把宝剑悬于楼前，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就此害了病。想是妾身命里没有侍奉陛下的福分，请陛下珍重，万不可以妾身为念。”

说罢婉嗒哀啼，娇媚异常。纣王闻言十分自责，龙目垂泪道：“都怪朕一时不明，误听方外术士之言，他说宫中藏有妖魅，要以宝剑镇压。如今想来，定是此人有心加害美人，捏造宫中藏妖的假说，来蒙骗朕，朕这便命人将那木剑毁了。”

遂即命左右道：“将那方士所进的木剑，速速用火焚毁！”众看官要知道，这妖狐不过三四百年微末道行，如何能敌潜云子以梭罗仙木削成的镇妖宝剑，只需一时三刻，便能将妖狐致命，可保成汤天下延续。

也该着成汤灭亡，西岐兴起，妖狐一番花言巧语，便将纣王迷惑住。将宝剑焚毁，顿时妖气复起，把纣王缠得颠倒错乱，荒废朝政，天怒人怨，将江山拱手送于武王姬发，此乃天意也！这正是：艳丽妖娆最惑人，暗侵肌骨丧元神。若知枕边藏妖魅，殷纣决然不近身。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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