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造虿盆胶鬲坠楼 建鹿台子牙投河

诗曰：虿盆极恶已满天，宫女无辜血肉朘。媚骨己无埋玉处，芳魂犹带秽腥膻。故园有梦空歌月，此地沉冤未息肩。怨气漫漫天应惨，周家世业更安然。

且说姜子牙听闻纣王要妖怪现出原形，当下口中念念有词，运用玄功，从眼、鼻、口中，喷出一股火来，此乃吸取日月精英，以精气神炼成三昧真火，这天火、地火、人火，与凡间火凑在一起。

那琵琶精不过三百年道行，如何经得起？如被三昧真火烧化，身灵两灭，不比兵解，还可转世轮回。挣扎着在火光中坐起，双手扒地，朝姜子牙爬来，口中叫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用三昧真火烧我？”纣王见妖精在火里说话，吓得汗流浃背，目瞪口呆。

姜子牙叫道：“陛下请移驾大殿之中，雷来了。”说着念动五雷天心诀，手中放出一道掌心雷，跟着一道大霹雳，伴着一声巨响，顿时火灭烟消，地上顿时现出一面玉石琵琶来。

纣王笑着对妲己道：“原来是个琵琶成精。”妲己闻言心如刀绞，暗自叫苦道：“妹妹，你来宫中看我，径直回轩辕坟便是，算的哪门子命呢？如今遇见异人，将你炼回原形，即便能够活命，至少也要耗去百年的功力。此仇不共戴天，不杀姜尚，誓不甘休！”

想罢勉强挤出笑容，启奏道：“陛下，妾身好弹琵琶，可命左右将玉石琵琶取上楼来，待妾身按上丝弦，与陛下弹奏一曲。那姜尚果然才术双全，陛下何不赏他个官职，让他在朝辅佐圣驾呢？”

纣王笑道：“御妻所言甚是。”当下传旨：“将玉石琵琶取上楼来。姜尚听封，官拜下大夫之职，兼理司天监，随朝侍用。”姜子牙谢恩，穿戴官服，回到宋家庄。宋异人大喜，设席庆贺。翌日，姜子牙返回朝歌，寄住在比干相府之内。

这一日，纣王与妲己在摘星楼上饮酒作乐。酒至半酣，妲旦歌舞助兴，鲧娟等侍婢纷纷喝采，却有少数宫女愁眉苦脸，有的甚至落下泪来。妲己瞧见，停住身形，问鲧娟道：“那些是哪来的宫人？”鲧娟言道：“她们是侍奉姜娘娘的宫人。”妲己大怒，对那些宫人骂道：“你们的主母谋反，天子未将你们株连，饶恕你们的性命，岂料尔等怀恨在心，日后必成宫闱之患。”

遂即奏于纣王，纣王闻言大怒，传旨道：“将她们尽数拿下楼去，用金瓜击死。”妲己奏道：“陛下，暂且将她们关入冷宫，妾身心生一计，可根除宫中大弊。”纣王甚为好奇，便命左右将宫人关入冷宫。

妲己言道：“陛下可在摘星楼下，挖一个十丈方圆、一丈深浅的大坑，再传旨命都城百姓，每一户缴纳两条毒蛇，都倒入大坑之中，将那些宫人扔进坑中喂养毒蛇，此刑名曰虿盆。”

纣王称赞道：“御妻之法当真妙极！”当下旨意张挂朝歌各门。朝歌城内哪来这许多的毒蛇，但圣命难违，百姓只得纷纷到外县买蛇纳贡。

这一日，上大夫胶鬲正在文书房里审阅本章，却见百姓或三两成行，或四五一处，手提筐篮，络绎不绝的涌入午门。胶鬲心中奇怪，问左右道：“这些百姓来此作甚？”左右答道：“此乃圣上的旨意，命都城百姓，每家每户上缴毒蛇。”胶鬲又问道：“天子要毒蛇何用？”左右言道：“卑职不知。”

胶鬲走出文书房，问百姓道：“你等拿的是何物？”百姓们回道：“天子张榜，命每一户缴纳毒蛇两条，城中怎有这许多毒蛇？我等到百里之外，偏僻地方买来交纳。也不知圣上要这些毒蛇做甚？”

胶鬲回到文书房，也无心处理本章，正准备进宫面圣，忽见武成王黄飞虎、比干、微子启、箕子、杨任等文武陆续赶来。

相见礼毕，胶鬲言道：“列位大人！可知天子令百姓每户缴纳毒蛇所谓何用？”黄飞虎言道：“我昨日操练军卒回城，见百姓议论榜文，说圣上命每户缴纳两条毒蛇，百姓俱是敢怒不敢言，请问列位大人，可知其中详情。”

比干、箕子等言道：“我等一概不知。”黄飞虎无奈，将黄门官朱升唤来，言道：“公公替我留心打听，天子要这许多毒蛇用作何处！”朱升领命下去打听，百官各自返回府邸不表。

且说又过了五七日，毒蛇已然收齐，纣王对妲己言道：“毒蛇业已备好，御妻可发落那些宫女！”妲己言道：“请陛下传旨，将那些心存不敬的宫女，扒去鞋袜、脱掉宫服，赤裸推入坑中，供毒蛇噬咬吞食，以儆效尤，令宫中再无人敢心怀不轨！”

纣王闻言大悦，命朱升道：“将冷宫中囚禁的宫人，脱去衣物推入虿盆。”朱升领旨大吃一惊，又不敢抗旨不遵，将七十二名宫女押至坑边。那些宫人眼见坑中成千上万条毒蛇，每一条都扬头吐着信子，十分狰狞恐怖，只吓得放声大哭。

这日，乃是上大夫胶鬲当值。忽听摘星楼方向，传来一片凄惨悲声，胶鬲走出文书房，只见黄门官朱升慌慌张张赶来，言道：“启禀大人！日前天子张榜纳蛇，投入摘星楼前大坑之中，今日命卑职将过去侍奉过姜皇后的七十二名宫人，扒去鞋袜、脱掉衣服，推入大坑，供毒蛇咬食。卑职不忍他等遭受毒手，特来报于众位大人。”

胶鬲闻言，如同万箭穿心，径直进了内廷，过了分宫楼，来至摘星楼下。只见众宫女浑身赤裸，倒绑二臂，泪流满面，哀声一片，惨不忍睹。胶鬲厉声大叫道：“臣胶鬲有本启奏。”

纣王正要观看毒蛇噬咬宫女，忽闻胶鬲启奏，耐着性子宣胶鬲上楼。纣王问道：“朕并无旨意，爱卿有何奏章？”胶鬲拜倒于地，痛哭失声道：“臣不为别事，只因不忍目睹陛下荼毒生灵，楼下的宫女所犯何罪，要用此等非刑？前日臣见百姓缴纳毒蛇，人人满腹怨言，如今连年大旱，百姓穷困潦倒，还要筹钱到百里之外，购买毒蛇，如此民不安生，朝歌必要大乱，况且海外狼烟四起，东伯侯无辜受戮，南伯侯屈死朝堂，东南两方诸侯全都叛乱，陛下只知欢娱于深宫，荒滢酗酒。此等横刑残酷，自盘古以来，未曾见过。臣等日夜焦心，不忍陛下沦落昏暗，臣斗胆劝陛下以祖宗天下为重，不要妄听女流之言，改恶从善，亲贤远佞，使国泰民安，此乃国之幸甚也！”

纣王闻言怒道：“好个匹夫！你敢侮言谤君，罪不可赦！”遂即命左右：“将这匹夫剥尽官服，送入虿盆，以正国法。”左右上前来拿胶鬲，胶鬲大喝道：“无道昏君，杀戮谏臣，此乃天下将亡之前兆也，我谏言遭祸，怎能入虿盆受罪！昏君，你如此荒滢无道，不久便要应西伯之言。”言罢纵身由摘星楼一跃而下，跌了个脑浆迸流，死于非命。有诗为证：

赤胆忠心为国忧，先生撞下摘星楼。早知天数成汤灭，可惜捐躯血水流。

纣王勃然大怒，传旨将宫女立即推下虿盆。可怜这七十二名宫人，齐齐高呼：“皇天后土！我等未做为非作歹之事，为何要遭受此等惨刑。妲己贱人，我等生不能食汝之肉，死后定啖汝阴魂。”

纣王站在摘星楼上，凭栏向下观看，见众宫人落入坑内，有的被毒蛇盘绕，有的被咬的鲜血淋漓，还有的被毒蛇钻入腹内，痛苦万状。妲己冷笑道：“有此等酷刑，看还有谁敢怀二心！”纣王看得兴高采烈，用手抚着妲己的纤背道：“御妻的法子妙不可言！”侍奉左右的宫人，见此情景无不心酸胆碎，不忍目睹。有诗为证：

虿盆蛇蝎势狰狞，宫女遭殃入此坑。一见魂飞千里外，可怜惨死胜油烹。

妲己见纣王兴致正浓，乘机奏道：“还请陛下再传一道旨意，在虿盆左边挖一沼，右边挖一池，左边灌满美酒琼酿，取名曰酒池；右边池中以酒糟堆成小山，把肉片削成薄片，挂在山下树枝之上，取名曰肉林，天子富有四海，当享此无尽富贵。”纣王大喜道：“御妻奇思妙想，正合朕意。”当下传旨依法施造。

非止一日，将酒池、肉林建造完毕。纣王与妲己在酒池肉林中赏玩，妲己奏道：“陛下，不如让宫人与宦官比试摔跤。得胜者，赏吃酒肉；失败者，便是无用之人，可用金瓜击顶，将尸体埋于酒糟之内。”

纣王对妲己之言，言听计从，传旨命宫女与宦官摔跤。看官有所不知，这粉鼻金毛狐虽幻化人形，但时常需食用凡人血肉，以养自身精气，用于迷惑纣王，可怜这些宫人、宦官，为此丧命无数。

话说纣王听信妲己之言，造了酒池、肉林。终日沉醉于此，不理朝纲。这一日，妲己忽然想起玉石琵琶精被烧之仇，要在纣王面前设计陷害姜子牙。便画了一张图，在摘星楼上献于纣王，言道：“妾身有一图样，愿献与陛下一观。”

纣王言道：“取来朕看。”妲己命人将图展开，纣王一看，即非珍禽奇兽，也非风景人物，而是一座高四丈九尺的高台，高台之上殿阁巍峨，琼楼玉宇，玛瑙砌就栏杆，宝玉妆成栋梁。名曰鹿台。

妲己奏道：“妾身偶得一梦，梦中有仙人赐下此图，那仙人曾言，陛下乃万乘之尊，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若不建造此台，不足以壮观。仙人还对妾身言讲，此台建成之日，自有上界仙人降临，届时会赐陛下延年益寿的仙药。妾身惊醒之后，此图就在身边，此定是上天眷顾，要赐陛下福寿。”

纣王闻言大喜道：“建造如此宏大的工程，命何人前去督造好呢？”妲己奏道：“督造之人必须明晓阴阳、精通五行生克之道。以身妾以为，下大夫姜可担此重任。”纣王闻言立即传旨：“宣下大夫姜尚。”

使官来至比干的相府，比干慌忙出府接旨，使官言道：“圣上要宣见下大夫姜尚。”姜子牙跪倒接旨谢恩，言道：“请天使大人先往午门，卑职随后便到。”

使臣去后，姜子牙暗起一课，已知有凶无吉，对比干言道：“姜尚深蒙丞相携提之恩，铭记于心，不想今日便要分别，此恩此德，不知何时、何地方可报答！”

比干言道：“先生，何出此言呢？”姜子牙言道：“卑职已为自己占卜一卦，今日一去有害无利，有凶无吉。”比干大惊言道：“先生既非谏官，又刚然上任，面君之时遵从圣意便是，何害之有？”姜子牙言道：“此中玄妙自有天定，姜尚留下一柬，压于书房砚台之下，千岁日后若逢大难之际，可依字柬行事，或许能避过一劫，此乃卑职报答丞相之万一。”说罢告辞。

比干与姜子牙相处多日，知他身怀经天纬地之才，鬼神莫测之机。听他说今日要逢大难，心中着实不忍，言道：“若是先生有难，待老夫进朝面君，可保先生安然无虞。”姜子牙言道：“天数已定，不必劳动丞相，若是丞相面圣，定会被我连累，还请丞相放心，姜尚身怀道术，尚不至于死。”

比干恋恋不舍，将姜子牙送出相府。姜子牙上马来至午门，径直到摘星楼候旨。黄门官宣姜子牙上楼见驾。纣王言道：“爱卿与朕代劳，建造一座鹿台，待建成之日，加官进爵，朕决不食言，图样在此。”

姜子牙展图观看，此台高四丈九尺，台上琼楼玉宇，阁殿重檐，玛瑙砌就，宝玉妆成。姜子牙看罢，心中不由暗道：“成汤大厦将倾，朝歌非我久居之地，且对他晓之以理，若是昏君不听，我借此脱身归隐，未尝不可！”这正是：悬肉为林酒作池，纣王无道胜履癸。虿盆怨气聚未散，又建鹿台累万民。且不知姜子牙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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