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回：闻太师阴阳颠倒 黄飞虎中镖身亡

诗曰：忠良去国运将灰，水旱频仍万姓灾。贤圣太师旋斗柄，奸谗妖孽丧盐梅。三关漫道能留辔，四径纷纭唱草莱。空把追兵迷白日，彼苍定数莫相猜。

且说黄飞虎率众家将过了孟津，渡过黄河，来至渑县。渑县守将是神行将军张奎，此人曾在黄飞虎麾下任过先锋，黄飞虎深知他精通许多道术，无人能敌，不敢穿城而走，取道绕过渑池，径直往临潼关而来。一众人马行至白莺林，忽听后面喊声大作，尘土飞扬。

黄飞虎坐立在神牛之上，回头远眺，远远望见竟是闻太师的旗号。黄飞虎长叹道：“竟然是闻太师的追兵，这可如何抵挡，我等只能束手待毙。”黄飞虎环顾左右，见三子黄天祥，不由心中难过，暗道：“这孩子年方十岁，犯了什么罪恶，也要身遭杀戮。”

正在此时，前方打探的家将快马来报：“启禀千岁，左边一枝人马杀到。”黄飞虎定睛观瞧，却是青龙关张桂芳的旗号。紧接着家将又报：“佳梦关魔家四将从右边杀来。”又见正中临潼关总兵官张凤的兵马杀到。四面八方全是追兵，黄飞虎自思难以逃脱，长吁一声，怨气直冲霄汉。

且说青峰山紫阳洞，玉虚宫十二上仙清虚道德真君，因神仙千五百年末劫来临，教主元始天尊停止授课，只待姜子牙斩将封神后方可再上昆仑。真君闲暇无事，闷踏三山，闲游五岳。

这一日，正行至临潼关附近，被武成王一股怨气，冲开真君足下祥光。真君拨开云彩，借慧目往下注视，暗道：“原来是武成王有难，贫道若不施救，西岐岂不是要断送开国忠良！”

想罢命力士灵官道：“尔等手执贫道的乾坤转变幡，将黄家父子潜形匿影，待贫道退却朝歌人马，再让他出五关。”  

力士灵官当即领法旨，手执乾坤转变幡，来至黄家父子上空，口中念动真言，将宝幡展开，这一柄方寸小幡，见风便长，瞬时变得无边无沿，往下一卷，立时浓雾大作，大约亩许方圆，蓬蓬勃勃好似开锅的蒸笼，连黄飞虎率领的一众人马，同附近的一片树林一并罩住，就此隐迹潜形。

且说闻太师亲率追兵正在疾行之际，前哨报来：“青龙关总兵官张桂芳听令。”闻太师传令道；“令他前来。”张桂芳得令，纵马来至军前，下马欠身躬候。

闻太师问道：“黄飞虎反出朝歌，此处乃必由关隘，你可曾见到？”张桂芳答道：“末将不曾见。”闻太师言道：“速回青龙关，谨防关隘，不得有误。”张桂芳得令，率兵赶回青龙关。

少时前哨又报来：“佳梦关守将魔家四将听令。”闻太师言道：“令他等前来。”魔家四将步行来至军前，言道：“老太师，请恕末将弟兄甲胄在身，不能施一全礼。”

闻太师言道：“黄飞虎曾往佳梦关方向去么？”魔家四将齐声道：“某将等接到将令，一路仔细留心，不曾见到。”闻太师传令道：“速回佳梦关守御关隘，如遇反贼黄飞虎，不得伤他性命，立即通禀老夫，待老夫生擒于他。”四将得令而去。

不一时前哨又报来：“临潼关总兵官张凤听令。”闻太师命道：“令他前来。”张凤遵命行至近前行礼。闻太师问道：“张老将军，叛将黄飞虎可曾逃往临潼关？”张凤欠身道：“末将不曾见到。”闻太师令张凤回兵，用心防守。张凤得令回兵。

且说闻太师暗道：“都说黄飞虎兵出西门，过了孟津，三路人马齐聚，都言未曾看见，着实奇哉！怪哉！也罢，待老夫将人马住扎于此，看他由何方而来？”

且说清虚道德真君在空中，见闻太师按兵不动，真君暗道：“若不将闻仲的兵马退去，黄飞虎怎能反出五关？”想罢从随身葫芦中，倒出一把三昧神砂，望东南方向一洒，此砂乃先天一气炼成，具有无穷变化之妙。

少时报马来报：“启禀老太师，武成王领着家将，倒返朝歌去了。”闻太师闻报大惊失色，立即传令道：“速速回兵。”慌忙率军奔渑池而去，刚出县城，果见前边疾行一众人马，飞驰电掣一般。闻太师连忙催动三军，向前追赶，此处按下不表。

且说黄家父子弟兄，正在哀叹命运悲惨之际，忽见树林内起了一团浓雾，足有亩许方圆，衬着正午烈日，非常好看。黄飞虎心中暗道：“响晴白日，这林中怎么会有这么厚的浓雾？况且在浓雾以外，仍是清朗朗的景色，这事有点稀奇，莫非有神人相助？”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四外的浓雾如风卷狂云般消逝，黄明登高远眺，却见四路人马消失的无影无踪，急忙报于黄飞虎。黄飞虎低头思考片刻，言道：“老太师神通广大，咱们还是乘此时机，过了临潼关才是。”众将听令，疾速策马前行。

行不多时，来至临潼关前，见关下扎着军营，将去路阻住。黄飞虎命车辆暂停，正要上前打听，忽听砲响三声，迎面杀来一支人马，为首一匹黄鬃马，马鞍桥上端坐一员老将，正是总兵官张凤，只见他身穿柳叶鱼鳞甲，头戴凤翅盔，手使一口三挺金背刀，虽年过六旬，却精神不老。怎见得：

凤翅盔，黄金重；柳叶甲挂红袍控。束腰八宝紫金厢，绒绳双叩梅花镜。打将钢鞭如豹尾，百炼锤起寒云迸。金背刀举似电光，马走临崖当取胜。大红幡上树威名，坐镇临潼将张凤。

张凤催马来至切近，厉声喝道：“黄飞虎，你给老夫近前答话！”武成王催动神牛上前几步，在神牛之上欠身抱拳，言道：“老叔，小侄落难于此，请恕我甲胄在身，不能施一全礼。”

张凤言道：“黄飞虎，我与你父黄滚乃是八拜之交，你乃当今圣上的股肱之臣，又是皇亲国戚，为何要行此造反之举，岂不辱没了列祖列宗。你父官居总兵官，你更是高居王位，岂能为了一个妇人，而辜负君恩。若听老夫之言，速速下骑受缚，老夫将你解往朝歌，文武百官为你保本，也许天子念及你是皇亲国戚，和往日的功绩，赎你无罪，放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如若执迷不悟迷，悔之晚矣！”

黄飞虎哀求道：“老叔在上，请听小侄一言，小侄的为人，旁人不知，老叔最为清楚。当今纣王荒滢酒色，不思朝政，世人怨声载道。想小侄戎马倥偬二十年，立下军功二百余次。定天下，安社稷，沥胆披肝；镇诸侯，练士卒，神劳形瘁。日夜不敢偷闲，秉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纣王却不念往事，君欺臣妻，杀戮贵妃，小侄实在走投无路，只得投于外国。还望老叔大发慈悲，放小侄出关去。日后结草衔环，报答今日之恩！”

张凤闻言大怒：“呸，你这个反贼，还敢在此蛊惑老夫，看刀！”言罢手起一刀砍来。黄飞虎以手中提泸枪招架相还，口中连声道“请老叔息怒，念在两家世代交好的份上，就行个方便吧！”

张凤厉声骂道：“好个反贼，巧舌如簧！即便你有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想要过关，除非取了老夫的首级！”说着又一刀搂头劈来。黄飞虎连躲数刀，不由大怒，厉声叫道：“既然老叔如此不讲情面，那就不必多讲人情了，今日我黄飞虎认得你，我手中这杆金攥提泸枪可不认得你！”

言罢纵骑挺枪，战在一处，牛马来往，刀枪并举。二人战了二三十回合，张凤本领在黄飞虎之下，何况年已老迈，拖刀拨马便走。黄飞虎乘势追来，张凤听脑后銮铃响动，料是黄飞虎赶来，将金背刀挂在鸟翅环上，揭开战袍，由打皮囊中取出一柄走线流星锤，将挽手套好，身子向后一躺，来了个金刚铁板桥，一抖链子，将锤击发而出，怎见得好锤，有诗为证：

圆的好，冰盘大；神见愁，鬼见怕；伤人心，碎人脑；断筋骨，真稀少。顺手轻持流星锤，暗带随身人不晓。大将逢着命难逃，着重人亡并马倒。

且说黄飞虎在后追赶，见张凤撩起战袍，他与张凤相识有年，素知他号称飞锤将军，自幼练得一手百发百中的暗器，当下留神提防，一手擎着提泸枪，一手将肋下宝剑抽出剑鞘。一见张凤躺身击锤，黄飞虎不敢大意，双眼紧盯锤头，将枪向上一挑，那链子锤的锤头正绕在枪头之上，黄飞虎举剑一斩，将链子劈作两断，锤头就势落地。

张凤大惊失色，连忙败进关去，黄飞虎也不追赶，命众家将把行营驻扎在关下，与众弟兄商议出关之策。

且说飞锤将军张凤败进临潼关，坐在帅府中，暗道：“黄飞虎正在盛年，且勇贯三军，我已年近七旬，气血衰迈，安能取胜。倘然将他放走，定会开罪于天子。”

苦思良久之后，叫道：“萧银何在？”副将萧银闻声上殿，见张凤言道：“末将听令。”张凤言道：“黄飞虎乃世之虎将，将我的独门暗器破了，我年迈非是他的敌手，思索再三，命你于今晚，率领三千长箭手，等到二更时分，在关下埋伏，听梆子响声，乱箭齐发，将一众反贼射死，取下首级献于朝歌请功，此乃上策也！”

萧银领令出了帅府，暗道：“昔日在都城，我在黄王爷麾下当差，蒙他屡次提携，升至临潼关副将，我岂敢忘恩负义，让恩人一家老小，身首异处！”遂即乔装改扮，偷出关隘，来到黄飞虎的军营前，对巡营兵卒道：“我原是黄王爷麾下，名叫萧银，特来通报秘密军机。”巡营兵卒不敢怠慢，连忙回营禀报。黄飞虎言道：“令他速来见我。”

不一时，萧银进帐，跪地秉道：“末将萧银，蒙王爷提携，升为临潼关副将，今日张凤与王爷见过一阵，拜回关中，秘授末将一令，今夜二更时，命末将带领弓箭手，将王爷满门射死，割下首级去朝歌请功，王爷对末将有恩，末将不敢忘恩负义，故此乔装改扮，前来通报。”

黄飞虎闻言大惊失色，言道：“多谢将军的大恩大德，不然黄门老少一家，死无葬身之地。此恩此德，不知何时能报。为今之计，事在燃眉，将军可否助我出关？”萧银言道：“请王爷整装待发，末将暗中将城门开发，王爷可杀出临潼关。事不宜迟，万万不可走漏风声。”说罢别过黄飞虎，潜入关内。

黄飞虎急忙上了神牛，指挥众家将各持兵器，杀奔关下，势如虎猛。时方初更，未及二鼓，关中守城的军卒都无防备，由萧银将城门开放，黄家众将一拥而入，杀出关去。

且说张凤正在府中休息，忽然有人报来：“黄家众将闯出关去了！”张凤闻言暗骂道：“定是萧银通敌卖主，他原是黄飞虎的旧部，今日串通黄飞虎，斩关落锁而去，是老夫错用此人，着实可恨！”

当即上马提刀，来追黄飞虎。刚出关门，未提防萧银在门后埋伏。被萧银起手一枪，刺于马下。有诗为证，诗曰：

凛凛英才汉，堂堂忠义隆，只因飞虎反，听令发千弓。知恩行大义，落锁放雕笼。枪刺张凤死，辅佐出临潼。

说话萧银刺死张凤，催马赶上，在马上大叫道：“黄王爷前途保重，末将已将张凤刺死，末将要返回临潼关，命兵卒将士，用木板将城门封闭，待追兵来至，可拖延一时。此一别，不知何日再睹尊颜！”

黄飞虎万分感激道：“我此去必投西岐，当今天子无道，你随后也去投西岐，还有相会之时，那时再报今日之恩！”二人拱手作别，分路而行。

后来萧银也投在西岐，通过黄飞虎举荐，官居副将，武王伐纣之时，死于汪文化之手，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黄飞虎，杀出临潼关，行军一百八十里，来至潼关之下。有报马报于潼关总兵官陈桐：  “黄飞虎与众家将杀至关下，扎住行营。”陈桐冷笑道：“黄飞虎，你也有今日！”传令道：“将人马排开阻住咽喉要塞，以防反贼冲关。”当下全身披佳，穿戴整齐，点兵三千出城，来会黄飞虎。

且说黄飞虎扎住行营，问左右道：“守关的主将乃是何人？”周纪言道：“乃是飞镖将军陈桐。”黄飞虎闻言半晌无言，长叹道：“这个陈桐，昔日也是我麾下副将，只因饮酒误事，犯了军规，本该枭首示众，念他有军功在身，饶他不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重打四十军棍，降职外放，谁料此人后来又立军功，调任至此。他必怀恨在心，要报昔日之仇，想要过关，只怕要凭借手段！”

正在沉思之际，只听外边呐喊叫阵之声，不绝于耳。黄飞虎提枪上牛，来至军营前。只见陈桐正在阵前耀武扬威，见黄飞虎出来，以画戟一指，言道：“黄王爷久违了，你不在朝中为官，这是要到何处去？我接到老太师的将令，在此恭候多时，既然见了本将军，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黄飞虎言道：“陈将军此言差矣，时运循环，乃世间常情。昔日，你在我麾下，饮酒误事，本是死罪，我念你军功，从轻发落，即便无恩，也应无仇。何必今日羞辱于我，请放马过来，你若赢得了我，我便下马受缚。”言罢举枪直刺。陈桐以画戟相迎。二骑来往，枪戟共举，一场殊死搏斗。有诗为证：

四下阴云惨惨，八方杀气腾腾。长枪闪得亮如银，画戟幡摇摆动。枪挑前心两胁，戟刺眼角眉丛。咬牙切齿面皮红，地府天关摇动。

二人战了十五六回合，陈桐的本事不及黄飞虎，戟法已然大乱，只能遮架躲闪，他料定不能取胜，虚掩一戟，拨马就逃。黄飞虎怒气冲空，大喝一声道：“不拿此贼，难消我心头之恨！”往前催动神牛，直追过去。

陈桐纵马向前，听见身后鸾铃响动，料是黄飞虎赶来，遂即将画戟挂在鸟翅环上，从皮囊中取出一支火龙镖，扣在掌中，此物乃陈桐老师金鲤仙的宝贝，是以东海孽蟒鳞片炼成，此镖一旦出手，夹杂一溜火光，形如一条红龙也似。

黄飞虎见状大叫一声  “不好！”，当下躲避不及，一镖正中胁下。可怜：万丈神光从此灭，将军撞下战驹来。诗曰：

镖发飞烟焰，光华似异珍，逢将穿心过，中马倒埃尘。安邦无价宝，治国正乾坤。今日伤飞虎，万死落沉沦。

且说黄明、周纪见黄飞虎被火龙镖打下五色神牛，二人催马向前，大喝道：“勿伤我主，待我来取你！”二人手中各抡一柄大斧，飞马已至切近。

陈桐以画戟急架相还，黄飞彪趁机将黄飞虎救回，一探鼻息，业已绝气身亡，不由放声大哭。黄明、周纪双战陈桐，听见悲声，恨不得将陈桐碎尸万段。陈桐怎是二人的对手，虚掩一戟拨马就走。

二将为了给黄飞虎报仇，在后紧追不舍。陈桐在前，从容不迫，扭身又打出一支火龙镖，一镖正中周纪脖颈，周纪当时落马。陈桐勒马过来，要将周纪首级割下，早被黄明赶上拦住，黄飞彪、黄飞豹此时也各持军刃杀来，陈桐料定难敌众人，见已将黄飞虎打死，便掌得胜鼓进关去了。

且说黄飞彪把黄飞虎的尸骸抢回，三个世子见父亲被人害死，一起放声大哭。黄明将周纪的尸体也停在旁边，众家将无不伤感，群龙无首，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且说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正在云床潜运元神，忽然心血来潮，在袖中捏指一算，便知黄飞虎有难，忙命道童道：“请你师弟前来。”

童子领命出洞，不一时领进一个少年，但见此少年身高九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剑眉星目，粉面朱唇，两耳垂珠，鼻似琼瑶，头挽双髻。穿着一身米色短装，露出半截手臂和下面一双小腿，看去如同玉人也似。

少年来至云榻前下拜，言道：“师父在上，唤弟子有何事吩咐？”真君言道：“天化，今日你父亲有难，为师遣你下山搭救于他！”天化问道：“师父，弟子父亲乃是何人？”真君言道：“你父亲是一位晃动乾坤的大人物，乃是本朝功勋武成王黄飞虎。那一年，为师脚踏祥云，往昆仑山去，行至朝歌半空，被你顶上杀气阻住云路。为师见你年虽三岁，却相貌清奇，料定日后必有一番作为，故此将你带上山来，如今过去十三载。只因当今天子失德，你父亲反出朝歌，路过潼关时，被潼关守将陈桐的火龙镖打死，那火龙镖本是截教妖仙之物，为师传你破解之法，今日命你下山，搭救你父亲还阳。”

言罢取出一支花篮儿，言道：“此宝乃我紫阳洞专破水火的宝物，你到了潼关如此这般，此行只为救人，不可乱开杀戒，等一行人逃出潼关，你须立即回山，不可久留，日后你父子俱是武王驾下之臣，一同讨伐纣王，你去吧。”

黄天化叩头，拜别真君，出了紫阳洞，在地上捏了一撮土，望空中一撒，脚下立时起了一股飞尘，借土遁往潼关而来。这正是：十六载前旧世子，为救父王下紫阳。花篮可纳火龙镖，自此宝物换新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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