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孩子还小，不懂什么叫离婚。
旺旺一听去城里，就扑过来抓住余念的裙摆，嘴里念叨着：“去城里，妈妈带我去城里，买糖糖吃。”
余念把小儿子搂在怀里，有点心酸。
旺旺这时候才三岁，正是黏妈妈的年纪。
上辈子，余念起了离婚的念头后，先是被亲爹骂了一顿，又听亲妈说了半天孩子可怜，等她回到家里，看见旺旺这么扑上来抱着她的腿撒娇，心一下就软了。
孩子不能没妈妈，她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后来呢？
她留在了乡下，没跟黄明发离婚。
牺牲了自己的人生，孩子却没有变好。
旺旺在家里受宠，婆婆有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偷偷藏起来给他吃。
家里有了红糖鸡蛋之类的，全都是进了旺旺的嘴巴。
营养跟上了，小孩子自然长得好，看上去圆头虎脑，脸上肉乎乎的，白嫩的皮肤上还有两团红晕，撒起娇来分外可爱。
跟六岁的娇娇站在一起，一点都不显得比姐姐小多少。
反倒是一旁的娇娇，长得瘦骨伶仃，个子比同龄孩子矮上不少。
又因为天天在外头割猪草捡柴火，风吹日晒的，娇娇的皮肤又黑又糙，没有一点小孩儿的白嫩。
其实，仔细看一看的话，娇娇是长得很好看的。
清亮的杏仁眼，挺翘的小鼻子，完全遗传了余念的好相貌。
乡下冬天冷，现在还在倒春寒，娇娇嘴巴前两个月冻裂了，现在还有点秃噜皮，但一点都不影响她姣好的唇形。
明明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却养得这么粗糙，没点这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娇憨。
手里攥着糖，明明馋得要命了，却还忍着不吃，只是睁着双大眼睛看着她，不敢吃糖，也不敢像弟弟那样扑过来撒娇。
看得余念心疼不已。
她上辈子，确实是不怎么会养孩子。
旺旺是老黄家的香火，婆婆对他是百般溺爱，要什么给什么。
家里给不起的，创造条件也要给。
旺旺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长大了却是一事无成。
家里给找了几份工，没有一个能干得下去的。
嫌苦嫌累嫌脏，三天不到就闹着辞工，还跟工友打了好几回架。
没过多久，旺旺就跟镇上的混混们搅在了一起，三天两头进局子。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其实旺旺的性格，从这时候就开始歪了。
不管是鸡蛋还是糖果，旺旺都觉得是自己的，从来不想着要分给姐姐，连爸爸妈妈都不在他眼里。
被婆婆宠成了个实打实的小皇帝。
娇娇呢，则是从小懂事，也从小自卑，做什么都怯懦。
婆婆对她刻薄，小小年纪要干一堆的家务，平日里也是非打即骂，让她时时刻刻都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她这个当妈的也没保护好女儿。
娇娇为了离开家，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嫁个有钱有房的人。
余念想起上辈子一双儿女的命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性格软弱，被爸妈那么一说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日子也不至于过成那样。
重生一回，余念很多想法都已经变了。
上辈子让她发愁的那些事儿，现在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犯不着为了那些不关心她的赌气，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
余念把娇娇搂过来，替她把糖纸剥开：“娇娇，你也吃糖。”
娇娇受宠若惊：“李阿姨说，这个糖好贵的，我想留给弟弟吃。”
余念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啊”了一声，让女儿张开嘴，把糖塞进了娇娇嘴里。
娇娇含着糖，舌尖上甜丝丝的，是她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这糖跟他们家平时吃的散称糖不同，是有个玻璃罐子装着的，上头还贴着漂亮的标签纸。
娇娇每次经过，都要往橱柜里多看几眼，想象着它的味道。
不过，她从来没指望能吃到。
奶奶早就说了，这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弟弟的，她想都别想。
散称糖她都吃不到，更别说这种高级糖果了。
“妈给你的，你就吃，别怕你奶奶骂你，”余念说，“以后，弟弟有的你也有，别总省着。”
娇娇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总感觉今天的妈妈有点不一样。
旺旺还扯着余念的裙摆，嘟囔道：“妈妈，糖糖，还要。”
他一拿到糖就塞进了嘴里，现在早就吃完了。
看见妈妈给姐姐吃糖，他下意识就想再要一粒。
余念却没顺着他：“旺旺，你的糖吃完了。没了就是没了，一人一份，不能总想着吃姐姐的。”
旺旺嘴巴一瘪，刚准备哭闹，就被姐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娇娇忐忑的问：“妈妈，离婚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不跟爸爸在一起了？”
她之前出去割猪草的时候，就听隔壁村的姐姐说过，离婚就是爸爸妈妈分开了，不住在一起了。
余念点点头：“对，妈妈以后不跟爸爸住一起了，要回你们外公外婆家里住。”
娇娇一听妈妈要走，眼眶一下就红了，细声细气的问：“妈妈，那你带我一起走吗？”
隔壁村的姐姐说过，有时候爸爸妈妈一分开，就不要小孩了。
就算要小孩，也是要弟弟，不会要她们这些女娃儿。
她担心妈妈也只想带弟弟走。
“当然了，妈妈带你们俩一块儿去外婆家，”余念心疼的看着女儿，“外婆家在城里，房子没这么大，咱们娘仨要挤一块儿睡，但是城里有很多糖，可以买给你们吃。”
娇娇没多想，立刻就点了头，要跟余念一起走。
她年纪虽小，但已经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
妈妈平时虽然不怎么管她，但也不打她不骂她，刚刚还给她吃了糖。
爸爸就不一样了，爸爸喝了酒就很凶，浑身都是难闻的味道，还会大声吼她，叫她个小丫头片子快滚，再碍眼就连她一起打。
奶奶也对她不好，什么都不给她吃，还要骂她是赔钱货，让她大冬天蹲在灶房里烧火。
她当然要跟着妈妈。
余念又问：“旺旺呢？你跟着妈妈去城里，妈妈给你买糖吃。”
旺旺刚刚还叫着要去城里买糖吃，现在听见爸爸妈妈要分开，他只能选一个，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我不要！我要爸爸妈妈在一起！”
旺旺的眼泪哗啦啦往下落，哭得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妈妈为什么要走，呜呜呜，妈妈不许走……”
余念耐心的哄道：“妈妈不是不要你了，妈妈就是想家了，所以想带你们一起回去。”
旺旺睁大眼睛：“可是我们不是就在家里吗？我，爸爸，奶奶都在啊。”
余念还没开口，刚刚一直很安静的娇娇就抓住了她的袖子：“妈妈带我去城里吧，奶奶对我不好，只对旺旺好，这里不是我家。”
余念心神震动，她原以为娇娇是长大之后才有这种想法，却没有料到她还这么小，就觉得这不是她的家了。
余念为难的看着两个孩子，娇娇懂事乖巧，她舍不得她继续受苦，肯定是要带她走的。
旺旺还在哭闹不休，但他才三岁，还什么都不懂。
在家里爸爸宠，奶奶爱，要什么有什么，当然觉得一切都挺好的，不想跟着妈妈去陌生的地方。
黄明发每次喝大了，就回来打她，她担心孩子看了害怕，总是躲起来，不让两个娃娃看见。
陈莲凤给旺旺吃红糖鸡蛋，总是躲着她们母女俩，旺旺也不知道妈妈和姐姐没得吃。
他们在旺旺面前装得太好了。
余念也不忍心让小孩知道他一直依赖的爸爸和奶奶是两个人渣。
可她既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三岁孩子说清其中关窍，也不想放任旺旺被这一家子养歪了。
余念正在哄孩子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黄明发不知道喝了多少，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酒臭味，醉醺醺的进来了。
一进屋，他就目标明确的奔着余念来了：
“你个臭婆娘，居然敢跑去大队拿什么回城申请，我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他今天刚从隔壁老赵家喝完酒出来，就看见几个乡亲冲着他笑，幸灾乐祸的问他：
“老黄，你家余念今儿上大队长家里拿回城申请表去了，你还不赶紧回家看看？”
“就是啊，这再不回去，老婆都要跑喽。”
“别不是已经跑了吧，人家余念可是说了，一定要跟你离婚的。”
黄明发娶了余念，村里头眼热的小伙子不少。
余念那相貌身段，放在十里八村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一身皮子白得像雪，一看就是城里出来的姑娘，他们看一眼就感觉魂儿都被勾走了。
这样的大美人，最后竟然当了黄明发的老婆。
黄明发那脾气，又臭又硬，还爱喝大酒，村里就没姑娘看得上的。
现在余念去大队长那儿拿申请表，说要离婚回城，他们可不就全出来看热闹了。
黄明发一路走，一路被人瞧，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啊，看得他心里一股一股无名火在蹿。
回家听见儿子在那哭，说什么不要爸爸妈妈分开，他就更火大了。
这臭婆娘自己走还不算，竟然还想带走他们老黄家唯一的香火！
黄明发这么一想，声音又高了八分：“余念，你现在真是胆儿肥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余念身边，手高高举起，就准备打她。
“臭婆娘，以为自己城里来的公主，”黄明发嘴里叫嚷着，“老子还不是想打就打……”
余念冷静的瞪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就这么个男人，生活一点不如意，就要把她打得死去活来。
她上辈子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黄明发哪里见过余念这种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跟只母狮子一样。
他印象里的余念，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幅认命了的模样，想怎么欺负都行。
现在却不一样了。
像是他敢动手，余念就能从厨房里拿把刀，半夜把他给捅了似的。
黄明发动作一顿，娇娇就从余念怀里钻了出来，挡在余念面前：“不许打我妈！”
余念心里一暖，将女儿拉回来，让她躲在自己背后。
“黄明发，我们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吧。”
余念把离婚申请表放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说。
黄明发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蹿了起来，一把抓起那张申请表，撕了个粉碎。
“离婚！还知道威胁老子了！”黄明发一把抓起墙角的扫把，朝着余念冲了过来，“老子今天打死你，看你离不离婚！”
他面目狰狞，顿时吓得旺旺大哭起来：“爸爸打妈妈！爸爸坏蛋，我不要爸爸了……”
儿子的哭声让黄明发动作停了一瞬，他一把提起哭闹的儿子，将他往房间外头一推：“一边儿去，老子教训婆娘，你在这儿哭什么丧。”
旺旺人小，被他一推就摔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堂屋。
趁着这个空档，余念往娇娇背上一拍，低声叮嘱：“快去找李阿姨，叫她带妇女主任过来，妈妈就能离婚了。”
娇娇生性机灵，刚刚一直警惕的盯着黄明发，心里打算着要保护妈妈。
现在听见妈妈让她去找李阿姨，顿时反应了过来，猫着腰从小门钻出去了。
她啪嗒啪嗒的跑在田埂上，一路跑一路喊：“李阿姨，李阿姨，不得了了，我妈要被我爸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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