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西泽亚历1619年4月25日雾8:43】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次日榊原难得起晚了。
小镇上白雾缭绕，街道上行人零星，榊原走在街上，仿佛与世界隔绝只身一人。
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榊原发誓晚上睡前一定关窗，他不想被吹第二次了。
拉开面包店的大门，早餐高峰期早过了，店里只有苏珊夫人正在守店。
“这不是榊原吗？欢迎光临～”
“你早上没来，还以为你接任务离开了，就没给你留。你喜欢的面包剩的不多，可以去柜台上看看其他的。”
夫人一边说着，手也没停，她还要做好中午的准备。
榊原转了一圈，挑了另外几种带有果酱的，在有限的情况下他对吃食不挑。
“夫人，麻烦你帮我包起来。”
“没问题。”夫人称重完，拿出纸袋子，“怎么一口气买这么多？带路上吃你们两个也不够分，要不要再加点？”
榊原不禁觉得脑壳更疼了，他摆摆手说：“不用了夫人，我是去工会，导师叫我今天去一趟。”
“给你导师带的？那应该是够了。”夫人将袋子密封起来，递给他，“一共15铜币。”
榊原将钱放下，伸手去接就听夫人话头一转：“和你的队友闹矛盾了？别担心，这是常有的事，过段时间再想想。”
抱上面包袋，榊原回她：“事实上，并不是矛盾，是我和他的个人问题。”
“别担心，夫人，我和他会处理好的。”
生怕夫人多问，榊原带着面包如兔子飞蹿离开，别误会他是去买旧地图，相信他的那位导师肯定不会只忘记一次。
夫人对着关上的大门笑着摇摇头，低眉间满是回忆。
“导师，我来了，还带了面包。”
榊原轻车熟路推开门，将面包往柜台上一放，转身就看到巨大窗户下他的导师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摆的桌椅旁。
他回忆了下，非常以及肯定昨天还是没有那套桌椅的。
“导师，怎么才能学未卜先知？”
伊迪斯慢悠悠从柜台下拿出茶壶，开始泡茶：“你觉得呢？”
“麻烦您下次委婉点。”榊原撕开纸袋开始分面包，不再言语。
这么明显不就差指着脑袋说，你很容易看透，那个盗贼也是，已经指着他脑袋了！
两人品完茶，吃完早餐。
伊迪斯放下茶杯，正视榊原问：“你想当什么样的牧师？”
“强大到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榊原毫不犹豫的说。
而且不如说成为什么样的牧师，不如说他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回答笼统了些，伊迪斯沉吟了一会，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手背上的手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虔诚、惩戒、暗影”
“无论那条都能通向强大，端看你想走什么样的路。”
榊原恍然大悟，导师让他选牧师升阶分支！
“这三个有什么区别吗？”
尽管从名字上可以窥探一二，他出于谨慎还是想听听原住民的说法，万一和想象的不一样。
面对他的选择，伊迪斯毫不意外，身体往后一靠：“虔诚，对神明的信仰将是你力量的源泉。”
“惩戒，以自身为戒，定下律条，誓言将会是你的后盾。”
“暗影，舍去仁爱与怜悯，牺牲与杀戮将会铺满你的未来。”
“想清楚再告诉我。”
简短的介绍让榊原懂了大概，不过这还不好选吗？
他想象不出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仰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惩戒，他看上去像能安安分分遵守规定的人吗？
“我选暗影。”
“不过，让我早点来，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吧？”榊原反问。
伊迪斯点点头，抬手挡住窗户投下的阳光：“他们应该到了，你准备出城。”
榊原挑眉：“导师，这算你给的任务？”
“你觉得算的话。”伊迪斯瞥了他一眼略带嫌弃，“赶紧走，一大早问题就这么多。”
榊原点开任务栏，满意看到上面多了一项，不过多停留，他起身往外走。
“兰伯特牧师，我们来了！”
传来的声音清亮甜美，他走出去，门口正站着一男一女。
“你就是传说中兰伯特牧师的学生？”女生眨着眼睛，好奇的问。
“传说中？”榊原不解。
“贝丝。”女生旁边的男生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赞同。
“我知道。”贝丝狠狠踩了下男生，见他一秒变脸才朝榊原道歉，“抱歉抱歉，因为各种原因。”
“这个先不提，兰伯特牧师应该告诉你了吧？我们会在外面过夜。”
“如果你是指刚刚才通知我要出任务的话。”榊原强忍扶额的冲动，“不过我东西都在身上，不用准备。”
听到前一句话贝丝刚想给他点时间，后一句则让她和队友不约而同的对了下眼神。
榊原看在眼里并没有解释，他也是带过新人的，对方不外乎担心他不能适应野外过夜，现在解释就算两人相信还是会做好准备。
“那恭喜你踏上职业之路，愿光明神保佑。”贝丝说完指着旁边男生介绍，“伊迪·卡莱尔，法师，不爱说话。”
随后她又指向自己：“贝丝·夏洛蒂，圣骑士，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合作愉快。”
“多谢，我是榊原雅生，牧师，合作愉快。”
三人互相介绍完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出发。
榊原跟在两人身后，本来还意外瘦弱的贝丝竟然是圣骑士，结果还没出门就看到贝丝单手拎起靠门边上足有一人高的大盾。
成功把他的疑问按了回去，这一盾怕不是瞬间能把他拍出去。
他们从中心城东侧门出发，路上贝丝说位置不远，等到地方天已经黑了。
“到了。”贝丝转过来对榊原说。
三人停下脚步，伊迪拉下兜帽，佝偻着腰捡取地上的树枝。
“这里似乎没有任务目标。”榊原环顾四周得出了结论。
“这个啊。”贝丝对他腼腆一笑，下一秒大盾向下一拍。
“砰”以大盾为临界点，榊原再次体验到坠落的悬空感。
榊原落地往旁边一滚，反手开武器套护盾，还没等他适应，一道银光袭来，身上的盾顷刻间破碎。
这里空间狭小，位置不太好躲，侧身躲过又一道银光，他淡定补盾，余光瞥见一抹猩红后，瞬间出手。
三两只小巧的箭矢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刺出，不过几秒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将榊原轰下去后，贝丝返身一盾拍死野猪，正提溜尸体路过坍塌口，就听到下面传来结束的声响。
“咦？新人动作还挺快。”
贝丝站在边缘往下望，随手将尸体丢在一旁，可惜伊迪生的火堆了。
听到声音，榊原抬头与硕大的死猪头四目相对。
“前辈，考核结束能拉我上去了吧？”
“马上马上。”她拍掉手上的灰，丢了捆绳梯下来。
榊原顺着绳梯往上爬，中途回头借着月光看清了袭击他的怪物。
【短翼小恶魔
品阶：白
状态：死亡
会使用种族魔法的家养小恶魔，拥有灰黑色的翅膀，移动速度一般，平时人畜无害的它随时能置人于死地。】
爬上去一看，除了猎物平原上还有个火堆，上面树枝已经架好。
伊迪在一旁勤勤恳恳的收拾东西，榊原一瞥，好家伙调料、锅、竟然还有蔬菜？！
他懂了，他们是出来郊游之余顺便带个新手！
贝丝拿匕首割下足够的肉，扛起大盾招呼两人一起。
吹着冷冷的夜风，一行人再度转移到树林中心的一片废墟（？）前。
他不太能确定站满了一行行尸体的地方能否叫废墟，上面依稀还能看出教堂的残垣，周围用栅栏围住。
“你们来了。”废墟中断断续续传来苍老嘶哑的声音。
贝丝看上去认识声音的主人，拉开围栏招呼榊原一起进去。
“来了，查尔斯，听到你还是这么精神就太好了！”
查尔斯慢慢挪了出来，牧师衣袍覆盖在他枯瘦如柴的身体上，破旧不堪的兜帽遮住他的脸。
“他们也很精神。”
伴随查尔斯步入灯光范围，榊原到嘴边的问题被惊了回去，兜帽底下是一张高度腐烂，挂着活蛆的脸。
很好，这很西幻。
他默不作声用眼神询问过去，却让贝丝甜甜地笑了，她夸奖道：“胆量不错，不少新人过来都吓晕了。”
“一般，尸体们已经围过来了。”榊原翻开书页，随时都可以攻击。
“不行！”贝丝一巴掌按死他的武器，“这里是奥尔西娅墓园，葬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听到这里，榊原无可奈何的刷了盾，“所以？”
“我们要完好无损的将前辈们送回家。”
榊原绝望的扫了眼数不清的尸体：“这里有多少位前辈？”
“两千三百一三位。”在他身后，一向默不作声的伊迪回答了他，“还有不少葬在本地。”
许是能够体会到他的绝望，伊迪小声安慰：“我们计划是四天，时间充裕。”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榊原侧身躲开扑来的僵尸前辈，然后学贝丝前辈把僵尸按在地上捆起来。
他们站在这里的时间有点久，久到活人的香味已经完全唤醒前辈们。
“榊原君要小心哦～”贝丝一手一个前辈，“被咬到的话，你就要来这里陪查尔斯了。”
榊原没空回答，他专心致志忙着对付前辈们。
四人（？）忙活了一天，直到第二天黄昏才将将让前辈们安然入睡。
其间还没到一半，榊原的“蓝”就空了，后面完全靠闪避。
他算是发现了，贝丝虽然笑得甜美，但是大大咧咧，能活下来全靠伊迪细心，救他于水火，不然真的要和查尔斯前辈相伴了。
而且伊迪意外的很厉害，如果说贝丝是完全靠力量，那么伊迪就是靠对法术细致入微的控制。
成功让他见识到所谓的僵尸版的千手蜈蚣，并且过程中分毫不伤到前辈们。
“呼～”
榊原抹了把汗，用铲子把砸出来的坑填平，铲土铲到一半，身旁探出一抹影子。
“有事吗？卡莱尔前辈。”
伊迪没有说话，靠在墓碑上的铲子自动飞起开始工作，榊原也就顺势转过身。
只见伊迪重重拉下自己的兜帽，依稀间能瞥到他的嘴唇在嚅动，看得出他在犹豫。
榊原倚在铲子上，放松的等着前辈。
眼见贝丝要过来，伊迪才小声飞速的说：“她是我未婚妻，等会你吃快点。”
“？”
榊原没有懂搞懂这两个有什么关联，要说是警告也不太像。
所有的事都处理完，他们围坐在一起吃晚餐，而查尔斯独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许是榊原打量太过频繁，贝丝告诉他：“不用担心啦，查尔斯前辈这是在休息，毕竟三个活人的香味充满诱惑，等我们离开，他就会陷入沉睡，直到再一次尸体复活。”
“这样啊。”榊原中心感慨前辈的毅力，然后想到还有下次，就问她，“我下次还能来吗？”
“可以倒是可以。”贝丝不解的看向他，还没有牧师会主动要求来这里，所以清理任务才会被安排到带新人的项目中，她和伊迪也是难得被安排到这里。
贝丝：“你还真奇怪，别人向来都是避之不及的。”
“会吗？我是觉得这里可以锻炼自己，空蓝状态下牧师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榊原喝完最后一口蔬菜汤，黝黑的眼睛遥遥的望向门外，仿佛能够看到长眠于此的前辈们。
“而且，这里很热闹啊，要是我死后能葬在这里，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你说的很对”
突然查尔斯插话了，他说话很慢，这会激动起来语速快上不少：“我们都喜欢这里。”
“这里有很多人，我的全部埋葬在这里。”
榊原默默聆听，隐约明白对方说的全部，却不知道具体。
“父母、妻子、儿女、队友、上司、学生”
查尔斯一个词一个词的数着，他小心翼翼似乎害怕漏了哪一个。
“所以我得守着他们，就像他们守着我。”
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暂，短短几句话，榊原都能看到一位牧师从人生得意到孑然一身的景象。
“你有眼光，我帮你选最好的位置。”
“那就说定了。”榊原答应下来，“你可不能骗我，死之前我可是会让人把我送过来的！”
“放屁！”查尔斯差点把蛆喷出来，他音量都大了不少。
“谁不知道我最讲信用”
还在进食的贝丝与伊迪面面相觑，完全没搞懂一个新人三言两语就将死后的墓地轻易定下。
贝丝是个大大咧咧的，搞不懂就丢去脑后，她要做的事可是比思考重要的多！！
榊原相信伊迪所以敲定完墓地他也刚好吃完，就在这时——
“伊迪～来张嘴，啊——”
贝丝举起勺子，怼到伊迪的嘴边，伊迪嘴唇紧闭，兜帽被他拉变了形，遮住他大半张脸，露出来的脖颈红得滴血。
好的，感谢伊迪前辈，让他能吃饱！
榊原与查尔斯不约而同闭上嘴，老人家更是眼不见为净靠在椅子上沉眠。
榊原轻手轻脚的收拾好自己的餐盘，去外面消食，大老远都能听到他两的打情骂俏——
“贝丝，有外人，你注意点！”
“有什么好注意的！你不是我未婚夫我肯定注意！我喜欢你，想和你分享也不行！？”
“我”
“都是战斗职业者，任务时间不行，那我可不休息时间争分夺秒了嘛！”
“你你张嘴”
榊原自觉出去散步，边走还不禁摸摸肚子，晚饭加上狗粮撑到嗓子眼了都。
现在他就像两千瓦的灯泡，也许比那还要亮，起码这块地方都能感受到他的耀眼。
他有点后悔，答应的那么轻快做什么，说不定磨一下太宰，就能延后一天，到时候两个灯泡总比一个尴尬程度来的轻。
尽管作为单身狗感到不适，但作为后辈他是真心祝福他们的，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身边，真让人羡慕。
榊原越走越远，情侣拌嘴、篝火燃烧、前辈们的梦话声音随风远去，周围树林婆娑，树叶沙沙，一下子却又静极了。
天边夕阳泼彩，山色浸染，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伫立在沉寂中，突如其来涌上几分害怕。
他讨厌黑暗，却更害怕孤独。
一个人的世界，会静到连自己都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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