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石中记05
“传言姜蓁的妹妹，乃是个疯的，果然不错。”妖群中窃窃私语。
“嬴权，你下手轻点，别伤到她！”苏陌大吼。
嬴权扭头看了她一眼，满眼的离谱。
她见姜蓠一招威势甚大，虽则年幼，却并不弱于苏陌，因此拼着受伤的身体上前相助。
结果苏陌不担心对面强大恐怖疯狂的姜蓠痛殴她，反倒担心她一个伤患伤得到姜蓠？
要知道她的伤还是苏陌捅的！
真不愧是虎族，这个护短程度，叫人瞠目结舌。
嬴权忽然加入，姜蓠对她气息并不熟悉，再次举剑攻击。
苏陌与嬴权两人两手抗衡。
姜蓠此时尚且少年，功法不够圆融，实际上并不能碾压苏陌和嬴权。
然而这两人一人受伤，一人不舍得出重招，竟然让姜蓠慢慢逼近了生产中的女子。
“姜蓁，你再不管管你的疯妹妹，我就替你管教了，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牡丹大喝一声，身形却未动，依然运功催动柳枝。
紧要关头，离开一刻，这女子便凶险一分。
姜蓁一直望着姜蓠，神色哀痛。
她张嘴欲言，不知是想回答牡丹，还是要对姜蓠说些什么。最终一语不发，一手凝出一个青玉风铃，铃铛状如梨花花苞，扬手掷向苏陌。
苏陌并不回头，耳朵微动，就凭借风声与默契接住风铃，注入灵力，花苞摇摆，撞击出叮当之声。
此音飘渺悠然，姜蓠动作随之一滞。
嬴权见她原本抬剑，动作间杀气毕露，随着声音响起，杀气一敛，仿佛随乐音一同飘然而去。
姜蓠神色怔然，恍然间抬手去摸了摸苏陌手中梨花铃铛，刹那间灵光大现，花苞绽放，无数花瓣散发着盈盈光芒，翩跹旋转。
“开花了，姐姐。”她叹息道。
姜蓁便轻声道：“对，开花了，所以姐姐回来了。阿蓠，到我身边来。”
姜蓠摇摇晃晃，仿佛一个稚童循声走向姜蓁，眼神依旧紧盯着那生产中的女子不放。
嬴权不敢大意，举剑要拦，被苏陌一把拉住，她摇摇头，示意嬴权无事。
姜蓠走到姜蓁前面，便一下跌到她怀里，把脑袋依偎在姜蓁颈侧，像一个小孩子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所有的喜爱。
只是她脸还侧着，念念不忘地看着生产中的女子。
此刻她神魂错乱，表现一如稚童，满脸的天真不谙世事，但是望着这女子的眼神，却流露出违和的忧思与恐惧。
一个惊惧的孩子，只能向最亲近的人寻求安慰。
她问姜蓁：“姐姐，她很危险，为什么不杀了那条水蛭呢？”
姜蓁一手拍在那女子后背输送灵力，一手轻轻捋着姜蓠的头发，道：“不是孩子的错，她是愿意生下这孩子的。”
“是吗？哪怕水蛭会吸食她所有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吗？她是知道所有的一切，依旧心甘情愿吗？”
姜蓠如此的厌恶这个胎儿，以至于一直用水蛭称呼它，而不愿意说一声孩子。
也许在姜蓠心中，孩子和水蛭，是一样的意思。
姜蓠的问题，一句句割着姜蓁的心，她无法回答。
姜蓁也无数次地追问过这个问题，当其她人安慰她“当然”的时候，另一个想法总是无法克制地涌现，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说：
“所谓愿意，不过是无知和心怀侥幸吧。如果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会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吧。”
然而这句话，是决计不能对姜蓠说的。
姜蓁口中发苦，一张嘴发现自己嘴唇微颤，喉咙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会的，她愿意的。”
生产中的女子被剧痛折磨，冷汗淋漓。
因为痛苦，她听不到姜蓁姜蓠的对话，也无法出声赞同或反驳。
姜蓁察觉姜蓠身体渐软，不再紧绷着，轻抚她发丝的手发力，按着她的头转到自己身后，令她不能再见到这女子。
姜蓠顺从地伏着，听到众人一声欢呼，随即有人不客气地啪啪打了两巴掌，又响起婴儿嘹亮的哭声。
“就该让你哭，你这丫头，害得你娘遭了多少罪！”诸妖笑骂道。
姜蓠不关心孩子，她扭头想要看那女子如何。
然而姜蓁紧紧地箍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姐姐，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姜蓁麻木地说，她看着这女子身下猛然间血流如注，身体仿佛一个去了底的容器，空旷的很，无数灵力打入她的身体，却立刻消散而去。
血山崩，无药可医，无法可救，甚至事先没有一点征兆。
这熟悉的一幕在姜蓁头颅中奏响一阵阵的轰鸣，令天地旋转。
即便如此，她依然一遍一遍地轻声对姜蓠说：“她很好，她愿意的。”
姜蓠最信任的人，就是姜蓁，她又神思迷乱，即便她人已经乱哄哄一团，也只听得到姜蓁的话，对此深信不疑。
她一下子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便觉有些倦怠，又感受到姜蓁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暖洋洋地注入一阵阵灵力，彷佛一个黑甜的梦乡召唤她，再也抵挡不住，一下子昏睡过去。
那血崩的女子两眼无神望天，一遍一遍呼唤着娘亲，渐渐微不可闻，终于沉寂下去。
众人也一同寂静。
只有那新出生的女婴，不知发生了什么，犹在大声啼哭。
“姜蓠说得对，一者生，则一者死。”一个妖怪喃喃道。
令一个妖怪擤了擤鼻涕，声音晦涩道：“自古以来，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生孩子就如一脚踏进鬼门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姜蓁起身，把姜蓠交给苏陌。
她对苏陌道：“我改主意了。”
“我要创立一种功法，令世间所有女子，不用再受生育之苦。”
洛神问：“逆天而行，此事绝非几年十几年可成。姜蓁，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蓁道：“我知道。十年不行，就百年；百年不行，就千年；千年不行，就万年。穷我一生，尽我所能。成败与否，我皆无悔。”
牡丹抱臂道：“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姜蓠？”
姜蓁不答，只点头，复又摇头。
妖群中又有人问：“姜蓁的妹妹，到底是为什么事情如此害怕生育？”
“你没听说过吗？她们的母亲，是难产死的。”
诸妖再次默然。
“何止姜蓠，何止她？”一妖喃喃道。
“她所失去的，即是我们所失去的。她所害怕的，即是我们所害怕的。因为，因为……”
另一妖接着她话道：
“因为我们同为女子，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境遇，因为我们同休等戚命运共构，我们是共同体，所有女子都是共同体！”
妖群中夹杂着几个人修，其中一个也道：
“那么，我所蒙受的，即是所有女人的冤屈；我所遭受的，即是对所有女人的侵犯；我被剥夺的，即是所有女人被遮蔽的光芒。”
“因为，所有女人是共同体。”
“我们，休戚与共。”
“我们，血肉相连。”
牡丹神色微动，笑道：“说得好，那么，算我一个。”
“也算老龙一个。”嬴沛朗声道。
洛神微笑道：“那怎么能少了我。”
诸妖纷纷道：“吾等亦愿！穷我一生，尽我所能！”
看到诸人施法，在此搭建楼台，作为诸妖试炼功法的场地，姜后宸终于放松下来，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掌中鲜血淋漓。
她微微晃神，想起太上玄牝功法课上所讲：
为消除女子生育苦痛，仙界四圣发下宏愿，立志创太上玄牝功法。
为此，洪荒界数以百万计的女妖自愿投身，为功法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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