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以为我在做梦
这里是位于a城市郊的富人别墅区，没有高楼和光污染的好地段，夏夜的星空都比市区迷人许多。
段家的别墅里静悄悄，只有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原木台面上堆放了成打的论文和报告，a4纸都被装订得齐齐整整，纸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字和数据表格。
段君雅看完最后一篇论文，将手上的论文跟其他看完的装订册码放到一起，摘下无框镜，揉了揉眼镜。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他关掉台灯，去简单洗漱后，就爬上了床。
属于每个人的睡前私密时间到了。
段君雅滑动手机屏幕，点开了一个蓝色的小app。
app的主界面花花绿绿，像是个书城，龙傲天式的酷炫狂霸玄幻封面跟缠绵悱恻的爱情小说封面交织，看得人眼晕。段君雅熟练地点开自己的书架，找到一本封面是两个男人，名叫《命中注定恋上他》的小说，点击了【继续阅读】按钮。
没错，段君雅是个同性恋。
他有钱，有颜，工作还是搞科研，是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人类高质量同性恋。
只是平常再不接地气，人么，总有那么些比较私密的、不方便大肆宣扬的事情。
比如……段君雅同志，现年28，母胎单身。唯一来自爱情的滋养，只有一些文娱作品的精神马杀鸡。
段君雅缩在被窝里，聚精会神地接着上次的书签，继续看这本攻宠受甜蜜蜜校园耽美文。
作者很是个网文灌水集大成者，一部你侬我侬甜甜甜的爱情小说愣是给水到了四十多万字还没完结，这其中最大的功臣恐怕就是书里主角受的异卵双胞胎亲哥哥。
每到剧情/感情有了些进展的时候，这个讨人嫌的哥哥就要来横插一杠子，阻碍主角攻受终成眷属，文下骂他的书评已经盖出了一百多栋的高楼，这点让段君雅心情复杂。
你问为什么心情复杂？任谁跟这种网文里的反派炮灰同名同姓，偏偏文又狗血精彩得让他不忍弃文，他都会心情复杂。
【段君雅狗带吧：这个又作又烦还脑子不好使的炮灰到底什么时候下线？？？？再不弄死他我弃文了！（评分：-2）】
这不，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骂“段君雅”的高楼又刷出一条负分评论。
段君雅轻咳一声，淡定翻页，假装没看到。
只要我不心虚，他们就不是在骂我。
今天一整天，段君雅又是给学生上课又是看文献推论文进度，几乎从一睁眼一直忙到现在，虽然他精神上还想再娱乐一会儿，但身体的各项信号都在告诉他：我困了，我要休息了。
他读着小说，到后来只觉得手机上的字仿佛都长了翅膀，四处乱飞，糊作一团。在极度的疲惫下，段君雅的眼皮越来越沉，早已经不知道书上写的内容是什么。
手机顺着骨节舒朗的手指滑落到了枕头上，段君雅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将梦将醒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黄鹂鸟的声音叽叽喳喳，很是欢快跳脱，似乎就在隔壁的窗沿。鼻尖好像能嗅到暖洋洋的阳光的味道。
不知从哪传来整齐的读书声：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
《逍遥游》么……真怀念啊，这种感觉，总让人想起青葱校园的时光，一转眼居然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睡意朦胧间，段君雅迷迷糊糊地想。他微微蜷缩自己，有些贪恋这种滋味，不想醒来。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谁啊……怎么回事，我昨天快两点才睡……别烦我……”
段君雅没抬头也没睁眼，在睡梦中皱着鼻子哼了两句。
那只手又拍了拍他。
好烦。
他还没做够关于青春的好梦呢。
段君雅有点低血压，兼具重度起床气，通常情况下没有人敢担当“叫他起床”这项职务，所以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被人叫起过了。
拧着眉毛睁开一双桃花眼，段君雅正要发作，他不太清醒的、低血压的脑袋就被周遭的环境弄懵了。
窗明几净的教室，午间的日光洒落进来，窗沿摆放了一盆盆的绿萝和郁金香，植物的清香混杂着阳光的味道逸在鼻尖。
正前方的大黑板，右边边沿整整齐齐地写着今天的值日生名字，正中间画了很多图写了不少字，就算段君雅的大脑还没清醒，瞥一眼也知道是立体几何题。
黑板前的中年女教师抱着胳膊，目光如刀地注视着他。
周围隐隐传来几声幸灾乐祸的先笑声。
“……答案是√3/3。”
段君雅不怎么清醒，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只是看着这般场景，条件反射一般下意识给出了黑板上那道题的答案。
“……”中年女教师的目光更加严厉了。
她似乎强压怒火，环视了班级——尤其是段君雅周围那一小圈——一眼。
“谁在偷偷告诉他答案？你们挺嚣张啊，当我不存在呢？是谁，自觉点跟段君雅一起到门口罚站去。”
没人说话，也没人站起来。
过了一会才有人嘟囔：“切，谁会告诉他答案啊……晦气。”
段君雅只当自己在做梦，就是这老师看着好像不是自己高中数学老师啊？算了，梦总是这么无序。
他随口道：“没人告诉我答案，老师，我上黑板解给您看。”
说着段君雅就起身往讲台上走，身后的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卡啦”一声，让段君雅一阵恍惚。
这个梦好真实啊。
他拿起粉笔，三下五除二在题目的几何体上添好了辅助线，又唰唰唰把题目解完，前后不到两分钟。段君雅的字迹很漂亮，就是跟他的长相不太相符，遒劲有力洒脱不羁，还潦草得很，只看字的话，总让人误以为写字的人是个狂放张扬的爷们儿。
题目做完了，班上的气氛仍旧很凝滞，但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发出一两声小小的惊疑声。
中年女教师依然抱着胳膊冷肃地审视着段君雅。
段君雅做完题脑袋已经清醒了许多，此刻一心疑惑这个梦为何这么持久，自己竟还没有醒过来，并没有关注梦里的“npc”们的反应。
女教师开口了：“这题背过？看不出你还会费功夫干这个啊——但这就是你上课睡觉的理由？”教科书一般的老师对待差生的语气。
段君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去门口罚站，不到下课不许动。”女教师抬手指了指窗外的走廊。
班上没人替他说话，同学们要么事不关己，要么就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此般场景，段君雅只觉得既真实又虚幻。
真实，在于周遭的每一个细节，他的每一分感受，都完全不似梦境，没有分毫的朦胧虚无之感。
虚幻，则在于……
段君雅一时感到魔幻极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哪怕一位老师对待他疾言厉色过，都是如春风化雨，温柔照拂，把段君雅当自己的心肝宝贝疙瘩，更遑论被拎到走廊上罚站了。
这种专属于后进差生的“大礼包”，什么时候降临到过资优尖子生段君雅的头上？这委实是……虚幻极了。
段君雅满头问号、莫名其妙地去到走廊，遵循指示开始罚站。
他就那么在门边直直站着，仪态很好，修长的脖子和肩颈连成一条优雅的弧度，腰背削直，每一个路过走廊的学生都情不自禁多看他两眼。
罚站的时候，正对着对面教室的窗，段君雅看到自己在窗玻璃上映出的模糊的倒影——他还是他，还是那张脸，只是年纪显然小了许多，是高中生的样貌。
段君雅有些迷惑。
一直到下课铃响，本班的、外班的学生都呼啦啦地从教室里涌出来，三五成群地往外跑。走廊上有挂钟，段君雅瞥了一眼，11:45，正是饭点。
他的肚子也恰在此时，应景地发出“咕噜噜噜”的响声，饥饿的感受同样真实。
段君雅：“……”
目光所及处，尽是往楼梯口快速挪动的学生大军，在这种时候，逆着人流行进的人总会格外引人注目。
段君雅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纤弱，长相精致秀雅的男生，艰难地拨开向食堂冲刺的人流，被推挤得踉踉跄跄的，秀气的鼻子都皱成了一团，正跌跌撞撞向他的方向而来。
人流实在是汹涌而湍急，段君雅眼看那人在推挤冲撞中一个不稳，失去了重心，他条件反射向前两步，要伸手去扶。
然而段君雅还没扶到人，秀气男生的后侧方便伸出一双大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君怜，还好么？”
一个颇沉稳的男声说道。
君怜？
段君怜？
段君雅伸出去的手滞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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