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宁曜眼角还有泪光，蓄不住慢慢滑落，滴落在手里娃娃的头发上，被男孩子自己随意抹去。

        不过寥寥几句话，就吸引了宁曜全部的注意力，他顾不上自己的情绪，却从高甜没有那么具体的说明中，勾勒出了高甜痛苦的少年时期。

        宁曜九岁失去父母，从此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可在九岁之前，他就是最受父母疼爱的小宝贝。他的父母虽然是孤儿，却给了他最好最温柔最多的宠爱。他是一直在爱中浸润着长大的小孩。要不是九岁父母去世的戛然而止，那么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会是有父母宠爱的小孩。

        高甜说的这些，就让宁曜遍布伤痕深埋情绪却依旧纯净的心里生出本能的同情与怜惜。

        高医生说得对，感受无关大小，甚至无关原因，那种光亮渐渐被湮灭最后只剩一片漆黑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宁曜能够体会一点高甜漫长折磨后的失望与心痛。

        这么着体会着高甜的故事，宁曜对叶云商的别扭心思就淡了，他抱着娃娃摆弄娃娃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就不说话了，自顾自的随着思绪乱飘。

        高甜见宁曜不哭了，气呼呼的模样也一去不复返，柔软下来摆弄娃娃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随手将那名片收起来，回头处理掉，势必是不会再让宁曜瞧见了闹心的。

        这么些年了，她和她父母三个人之间的这一场纠葛，她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就是她跟她爸聊天相处的时候都不会再提起了。这是家事，也是不愿意再去回顾的过往，她对同事不会说，对病人就更不会提了。

        多年好友，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她的家事。为什么今天会愿意在宁曜面前说出来呢？平淡又温柔的叙述，只是为了拿出来安慰宁曜，让她想开些。

        这不是在医院的诊疗室里，她和宁曜之间，相处了这么久，也不仅仅只是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更何况，就算是在诊疗室里面谈，适当的自我暴露也是允许的。

        宁曜比她小了八岁，是个很好相处的十九岁的话不多的小朋友，相处的还不错，气氛也挺好的，高甜在情绪上很放松，心随意动，话就直接说出来了。

        宁曜没有追问，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宁曜也没有继续哭，效果也算是达到了。

        高甜手头有论文要忙着写，每天在科室里忙着看病，只能回家以后看文献，每天忙的脑子都没有一刻空闲的时候，还有人锲而不舍的天天想着法儿在医院里堵着她表白，她几乎天天都得带着宁曜走员工通道上下班。

        最近受台风影响，风雨一来，天气又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宁曜的状况好了很多，每天除了手作娃娃之外，还会抱着从叶云商那里拿回来的教材看，只是叶云商写的那本书宁曜是不肯再碰了的。

        高甜看他喜欢看书，想着自己书房里的书大约是不适合她看的，就让小朋友自己去网上选了，然后她在书城里下了单，一口气给宁曜买回来二三十本，都是他喜欢的书，让宁曜空闲时想看就看。

        两个人回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东西，一个安安静静的缝娃娃看教材，一个安安静静的在书房写论文看文献，一个星期下来，交流的话不多，但彼此都觉得这样的生活挺舒适的。

        周日这天，高甜八点起床，难得休息，她就起晚了一点。过去宁曜房间看了一下，小孩抱着一床的娃娃还在睡，冷气开的有点低，高甜都觉得有点冷，干脆就给他把空调关了，把外头阳台上的窗户打开了，让外面的风进来，也给闷了一晚的屋里透透气。

        高甜慢慢悠悠的洗漱，洗漱完了后做早餐，她是想着早餐快做好了的时候再叫宁曜起来。

        结果这里鸡蛋还没下锅，那头门铃就响了，高甜怕门铃声把宁曜吵醒了，就赶紧过去开门。

        从猫眼里往外一看，来的人是她爸。

        她早几年买了房子搬出来住，这里离她爸住的地方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她还是想有一些自己的私人空间的。所以就没把这边的钥匙给她爸，每次她爸来之前都会给她发消息。

        高甜开门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手机，果然有她爸的两条未读消息。但是她忙着做早餐就没听见手机提示音。

        门开了，高父提着热腾腾的早餐进来就开始说话：“甜甜啊，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忙还要写论文，但也不至于一星期不跟我打个电话吧？这星期天的早上也不早起也不回消息，我只好买了早饭过来看看你了。”

        高甜忙接过高父手里提着的早点，她低头瞧了一眼，有小笼包、有粥、还有豆浆、还有馒头。还是挺丰盛的，配上她刚要去做的三明治，足够三个人一块儿吃早饭了。

        高父虽然没有这里的钥匙，但来这儿也是轻车熟路了，在鞋柜固定的地方找到他的拖鞋，结果放自己换下来的鞋子时，高父看见了一双男式运动鞋。

        那是高甜绝不会拥有的款式，也是这个家里本来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家里是不是有客——”人字还没说出来，高父就在抬头看见高甜身后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高甜转头，宁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正穿着宽大t恤抱着娃娃睡眼惺忪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刚见面不便提及宁曜的病，高甜暂时就跟高父介绍说：“爸，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宁曜，这是我爸爸。”

        宁曜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来高甜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家里还没有来过别人。但是这一段时间里，宁曜都跟着高甜去上班，在医院里，总会接触到一些人。

        宁曜是不关心外界如何的，但总会有一些信息闯入他的脑海中，他对于外界人的接触没有那么的敏感抵触，可乍一在觉得安全的地方接触到陌生人，宁曜还是很紧张的。

        他甚至都来不及分析从高甜这里接收到的信息，下意识就抱紧娃娃，在对上高父眼神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就逃回了房间。

        目睹穿着宽大t恤里头的小短裤露出来的那双又细又直大长腿的漂亮男孩子落荒而逃，高父表情怪异的看向高甜：“朋友？”

        就这反应，就这打扮，这能是朋友吗？

        他是老了，可闺女好像当他是傻了吧。

        “爸，你别误会。”

        高甜也没去追，把手里提着的早饭带回厨房，对着跟进厨房的高父说，“爸，他真的是我一个朋友。当然了，现在也是我的病人。他目前没地方住，朋友托付我照顾的。”

        宁曜躲着了，高甜就简单把事情原委跟高父讲了一遍，高父还将信将疑：“福利院那事我知道，都上了新闻了。最近后续报道我也在关注。但你要说这孩子也是福利院的，被那事故给吓着了从医院里跑出来，这也不是不可能。可这都快一个月了，还在你这儿住着，这孤男寡女的，这不合适吧？”

        “甜甜，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那孩子了？”

        高父自认对闺女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孩子长得挺好看的，不声不响的看着也特别乖，你说说你，这么大了也不找个伴在身边陪着，你把他留在家里，还把人家照顾的这么好，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啊——”

        “爸！”

        高甜把收拾好的早餐递到高父手里，又给高父倒了一杯牛奶，把人带到饭桌前坐下吃早饭，“您能千万别乱说话，成么？宁曜还小，他就是个小朋友，还是个病人，我拿他当小孩看，能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啊。您快吃吧，我去叫他洗漱了过来吃早饭。”

        高甜走前还嘱咐高父：“小朋友过来了您可别乱说话啊。他还在吃药，情况刚刚有些好转，您别刺激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拿他跟你开玩笑了，”高父笑，“你爸我以前好歹也在基层教育工作岗位上工作那么多年了，对小孩子不会乱说话的。”

        宁曜跑回房间后还把房门给关起来了。高甜去叫这个缩回壳里的小朋友出来洗漱，小朋友倒是很听话，乖乖出来洗漱，但一定要高甜陪着。

        换了大裤衩穿着的宁曜去洗手间洗漱过后，还是有点怕生，都不怎么敢往饭厅那边看，高甜也不勉强他，给他把热腾腾的早饭送到了他的房间里，让他自己吃。

        出来的时候还贴心的给他把房间门带上了。

        高甜把宁曜安顿好了，才开始坐在饭桌上同高父一起吃早餐。

        高父说：“我是来看看你，也是到你这儿来住几天的。”

        高甜抬头：“您不是一直嫌我这儿太小了么？”

        他们父女早年间住的地方又破又小，后来高甜赚了钱，高父自己也攒了一些钱，一起贷款买了高父现在住的小别墅，别墅写的是高父的名字。

        虽然是父女，又一起相依为命多年，但生活习惯总还是又不一样的地方，高甜后来买了她自己的房子，又离工作单位近，就搬出来了。

        高甜总会回别墅里去住几天，但高父嫌她这儿小，是很少过来的，住就更是没住过了。

        高父也没瞒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妈前些天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想跟我复婚，我没答应。我怕她找到我那儿去，所以先在你这儿住几天躲躲。”

        短短几句话，高甜手一顿，顿时觉得碗里的馄饨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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