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擒
苏仙特意走的大路回去。
这群脑袋不太聪明的人恐怕会在他拒绝后对他动手，但在正式对叶子聪动手前应该也不敢太过招摇。所以他绝不能走小路。
而不太妙的是，前往七杀堂的路，都是小路。
最初那里作为小叶帮起事的地点，是曾经鸠山县贫民窟的某处，据说小叶帮的第一任帮主还有改变鸠山县的意向来着。
后来嘛，确实改变了。
鸠山县的贫民窟挪了一个位置。
不过现在苏仙恐怕得考虑出去避祸了，寄希望于这些家伙仁慈不下手，不如相信明天就能见到神仙。
就在苏仙走后不久。
在财堂外拦下他的年轻人就放飞了信鸽，里面的内容是：
“目标未接受邀请，未表现出泄密倾向。建议控制，不必清除。”
信鸽总是走得比人快的，所以当苏仙走回药馆时，面对的是一众刑堂好手，茅山君也在其中。
所以苏仙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抓了。他连这里面最弱的茅山君都打不过，何况其他人？
反抗必然面临毒打，甚至说不定有人巴不得他反抗，好顺便收掉他的性命。反倒不如入狱后想方法逃离，或者弄明缘由后脱罪。
庆幸的是，茅山君虽然憨，但是不蠢，深刻地执行着苏仙进城前的嘱托，并没有在苏仙被抓就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这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
由此，苏仙也越发庆幸自己之前和茅山君编纂身份，分开进入鸠山县城的决定。
出乎苏仙意料的是，虽然他被抓下狱，进入小叶帮私立的大狱当中，但是却也并未收到苛待，甚至于连手镣脚镣都没有，更何况是严刑拷打了。
“那位小兄弟，我能问问我犯了什么错么？”苏仙在被关入牢房后，向着茅山君问道。
走在一众刑堂帮众后面的茅山君闻言止步，抬头看了看他身前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刑堂堂主，眼神中带着询问。
苏仙倒没料到，才不过月余不见，这茅山君就变得这么厉害了，不但不憨，还学会了用眼神说话。
“苏主事，你被抓是因为私自倒卖帮里药材，人证物证俱在，我们碍于帮规自然不得不抓你。”
“不过此案尚有疑点，还请苏主事在牢里屈尊几日，待大事一成，自可放出。”
“对了，无救，苏主事的要求你都要一一满足。”
刑堂堂主如同金铁的声音在这地下的牢狱中回响，就像是无声处炸出的惊雷，刚劲有力。
“小的知道！”一个尖细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是小叶帮牢狱的典狱长，魏国称之为“士”，叫做魏无救，在这鸠山县大小也算是个人物。
尤其是黑道方面，他的名字更可让人闻之胆颤——凌迟，水刑都是小道，抽筋断骨，碎肉扒皮，种种刑讯手段就是县衙的“士”也比之不过。
他名字中的“无救”，指的是一旦进入他手，必定药石无救，就算是将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连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一股脑地说出来，他也不会放弃刑讯。
他自称是不能确定受审者是否说了真话，实际上是为了他那种变态的欲望。
也不知道他留在鸠山县小叶帮是为了什么，据说他的名字在北黎州州城都有传扬，甚至有世家邀请他去做“士”。
但是他不为所动，世家也没有因为拂了面子而对他有所动作，只是偶尔会有世家的人来鸠山县学习。
当然，那些学生都待不久，最长的那个也就经历了不到一旬的时间。
可现在他却恭顺地像一只小鸡。
刑堂堂主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这点苏仙很清楚。
就连叶子聪对于这个不知来历，不知年岁，手段恐怖的“士”，也始终保持着尊敬。
可是现在刑堂堂主居然能使唤魏无救？
苏仙突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未知的泥潭当中，不知如何自处。
只盼望自己设下的遮掩，能够挡住这些人的窥探，别对茅山君和长阳村有什么动作。
待刑堂堂主走后，无救立刻便收下了谨小慎微的样子，瘦长的身形算不上高大，但是在这牢狱里却无端生出一阵阴风浮动。
“苏主事有事情吩咐么？”尖细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在下不敢劳烦无救先生。”苏仙拱手回答。
他现在在的牢房离出口很近，铺满了干草，还有一层石灰在干草下祛除虫豸，隔绝湿气。
在这里居住短时间对身体都是没有任何妨碍的，并不必提出什么要求。
尽管有刑堂堂主的吩咐，苏仙也并不想拿着鸡毛当令箭，真的使唤起这个赫赫有名的“无救先生”。
谁知道刑堂堂主态度会不会突然改变？
到那时这个魏无救会整出什么东西来折磨苏仙都有可能。
现在给魏无救留面子，就是给自己留点面子——如果真的没有逃脱希望，不如死的痛快些。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就不能使唤这个魏无救，毕竟权限过期不用就作废，苏仙完全可以利用这权限弄明白自己进来的原因，顺带为出去做准备。
现在，且让苏仙闭目沉思一会儿，弄明白自己为何会进来再说。
魏无救看着苏仙拱手拒绝后闭目沉思，轻蔑地笑着转身离去。
不过是凡人罢了！也不知为何会被看重。
就在魏无救离开牢狱不久，整个地牢都变得嘈杂了起来，一个个犯人，不论是受伤的，没受伤的，上过刑的，没上过刑的，全都挣扎着发出呻吟，想让苏仙为他们说道说道。
以前他们不是没试过恳求，可是他们的恳求往往只会得到魏无救更加变态的折磨。
而现在，他们在苏仙身上看到了希望。
“苏主事……”
“救救我吧……”
“我有钱，我的钱都给你！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我恨……呐……”
“……”
“闭嘴！”苏仙皱眉出声，“再有声音发出，别怪我让无救先生给你们加刑！”
这些人有的有罪，有的无罪，有恶人，自然也有善人。
可是苏仙并不想管这些人。
他又不是割肉喂鹰的佛陀，那也太虚伪了些。
何况此情此景，就算是佛陀来了，也只能考虑自救，自渡尚且不行，何以渡人？
“你好狠的心呐！”
“苏主事，我求求你了！我还有一个妹妹等着我呢……”
“姓苏的，你不得好死！”
“……”
然而或许是苏仙长得太白净，书生气十足，看起来好欺负，不像是个心思果决的人，吵闹之声不但没有削减半分，反而越加喧嚣。
苏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是见缝就钻，有的人蠢，见他拒绝就破口大骂，有的人聪明，见他拒绝仍然选择哀求示弱，企图动摇他的内心。
但是不论如何，这些人和他都没有关系，他为何要救？连这些人的经历好坏苏仙都不清楚，他凭什么为了几个钱和微不足道的承诺去欠下刑堂堂主的人情，去冒犯这个州城都有名的无救先生？
他年轻，但他不傻。
“无救先生？无救先生！”苏仙大声地叫道。
他确信魏无救听得到他的话。
毕竟一个淬体一二重的武者就能耳听数十丈的蚊蝇声，何况这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老头。
“来了，来了！说吧，什么事？”魏无救瘦长的身影从牢狱入口的光里走了下来。
“救人？放人？”魏无救听得很清楚，这种涉世未深的小雏，最受不得这种境况了。
“在下对于魏先生的技艺深感好奇，不知魏先生是否愿意教教在下？”苏仙面色淡然地说出这句话。
声音不大，可是嘈杂的牢狱早在魏无救下来的那一刻就停止了声音——那一道瘦长的影子，是这些人心中最恐怖的存在，刻在他们的记忆深处。
恐怕他们就算进入轮回，也会始终记得这道影子。
正因如此，苏仙不大的声音在牢狱里传得也很清晰。
一时之间，似乎整个牢房都凝滞了——原本还有着囚犯的呼吸声，挪动身体声，现在一点都没有。
连心跳声都没有一丝一毫。
魏无救对于苏仙的做法倒是颇为意外，一个年轻人，居然这么冷血。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你不救这里面的好人？”
“若我能轻易保存性命，自然不介意仔细调查，查清冤假错案，救善人，杀恶人。
可是当我不能保存性命时，正自救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救无关人，救欲害我者呢？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外如是。”
“好一个‘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谁教你的？”
“听来的。”
“既然你要看，那便看。但是我这里的规矩是，看，必须看完一整个流程。而且，晚饭只有肉吃，无酒，无茶，无饭，无青菜。”
“求之不得。”
“你要看谁？”
“叫的最欢的。”
“好。”
……
没有挣扎，没有呻吟，也没有怒吼。
那个人在被魏无救提出牢狱时，双目就已经失去神光了。
涣散的瞳孔昭示着他的死亡。
流下的屎尿则昭示着他的恐惧。
“很遗憾，只能下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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