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仪（一）
药渣和顺仪都到了，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大晚上在这干坐着，饶是一向慈厚的皇后都有几分沉了脸色。
刘太医一碗药灌下去，沈云仪醒了一次，云思急得都哭了出来，她一句话没说，只深深看了一眼端坐的皇后又睡去。
大晚上的传召，一进门就点名要药渣，再看着皇后不太好的脸色，赵顺仪有些惴惴不安。
“妾请皇后娘娘敬安，不知皇后娘娘深夜传召所为何事?”
皇后瞥了她一眼，面上更冷。
“沈顺媛中了毒。”
“中毒?”赵顺仪本就行着礼，一听这话登时跪了下去，“沈顺媛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毒，太医怎么说?”
沈云仪自己都会医理，这还会中毒?
赵顺仪抬头，皇后还是那副神色，“妾今辰还特意同罗良人一道来看过沈顺媛，这才几个时辰就中了毒，娘娘可要为沈顺媛做主啊。”
“自然。你今日来看沈顺媛，带了补药，还是熬煮过的?”
赵顺仪再不堪，话都到这份上了也不可能听不出来。
“皇后娘娘明鉴，妾带那药是找王太医开的，沈顺媛喝时还让王太医看过，王太医说无事的，妾冤枉啊。”
刘太医已看过药渣，回皇后的话，“下臣已查明药渣，是寻常补药不假，可这药和顺媛现在调理身子的药却是相冲了的，二者一遇就会冲撞，这才让顺媛呈中毒之状。”
赵顺仪眼睛都瞪大了，还没来得及辩解，床边的云思就三个响头，又怕又怒的腔调“我们娘娘虽然性子淡些不懂人情，可平日里也不曾开罪顺仪娘娘，顺仪娘娘就要伙同王太医来折腾我们娘娘，顺仪娘娘可要给个说法给我们娘娘，还请皇后娘娘为我们娘娘做主。”
云思是沈顺媛的替身侍婢，平日里和沈顺媛最是亲厚，这番话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赵顺仪脸都白了。
“好个王太医，好好侍奉贤妃的胎不尽心尽力，竟然还和赵顺仪一唱一和给沈顺媛来上这番，这是打量满宫里没人拿得住他一个太医了?”
“皇后娘娘，妾冤枉啊。”赵顺仪活寡王太医的心都有了，“王太医自己开的药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沈顺媛要是有个不好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娘娘明鉴啊，妾和沈顺媛无冤无仇，折腾她做什么?”
太医开的药太医院都是有记录的，同一个太医自己侍奉的主子药性冲不冲撞自己怎么会不知道，打量太医院是什么地方?
刘太医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眼观鼻耳观心。他只是一个太医，这些事情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王太医眼下是一定要遭殃的，若是得力，他约摸还能顺杆子爬上一截。
“你这三两日倒是自在，不是罚跪就是补药，本宫看你这个顺仪当得很是风光，位列九嫔的人还会让一个太医使了刀子，淑妃那话怕是不假。回去好好反省上一个月，给本宫长些记性。”
合情合理的现状是不大经得起推敲的，夜既然深了，就不比费多余的心力再深究。
有人睡着笑，就得有人醒着哭。
“劳烦刘太医带本宫的话到太医院，王太医德不配位，明日起就不必在太医院奉职了，自有慎刑司与他分说。”
皇后起身，走到门口又记起来，“本宫看刘太医医术高明，就替了王太医去照看贤妃的胎，替王太医一应，”刘太医不甚出众的脸上多了思量，被皇后看在眼里，“莫要让本宫失望。”
刘太医躬身，“下臣必不负皇后娘娘的心意，定当尽心竭力照看贤妃娘娘与龙裔。”
秋夜里渐渐凉了。
第二日请安时少了一向闹腾的赵顺仪倒是清净了不少，八个人来了六个，怎么看怎么凄凉。
“你们往后把眼睛放亮些，别学了赵顺仪去。”皇后的职责使然，这些敲打不得不说也不能不说。“沈顺媛怕是要养上几日，谁也别去烦她，让她仔细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事。”
贤妃的胎已经六个月，眼下乌青更甚，皇后特意把她留下来说了刘太医的事，其实不用皇后开口贤妃自己也对王太医诸多不满，不过近来打量着陛下对雍宁宫的态度便什么都耐下不提。
刘太医医术比王太医靠谱得多，小半月下来贤妃眼下的乌青已然不见了，贤妃极满意。
随中秋一起来的是周御女晋位宝林，以及沈顺媛的绿头牌重新挂上去，不过眼看着是及不上以前了，周宝林显而易见替了她的恩宠。
中秋是有宫宴的，盛装出席博得陛下青眼一向没什么错，云思近来也看明白了，所谓君恩，以色侍君而已。
沈云仪今日丁香色的衣裙，挽了个漂亮的朝云近香髻，精致的步摇，明亮的珠饰，杏眉如画。
宫中人虽不多，但美人从来不少，皇后是大家的贤良淑德模样，自有高贵，淑妃眉目英气又喜颜色富贵，别有一番雍容气度，贤妃容貌倒不出挑，一贯和顺模样，罗良人从前美艳，小产之后容颜倒不及以前，新得宠的周宝林则是冰山美人，吴御女自怨自艾却也是极出挑的容貌，赵顺仪虽不讨喜，当看容色却是比罗良人还艳上几分。
最出众的却还是沈云仪，容才兼修，性子淡而不冷，比周宝林多一分人情，比赵顺仪出一分尘，不然先前也不会那么得宠。
云仪替沈顺媛上妆，心里替沈云仪不平，都是没了小主子的缘故，启祥宫都让人轻看了去。
中秋宴上气氛却是不对，不见贤妃，皇后笑得都有些勉强，陛下露了个脸又回去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沈云仪自己都没了好兴致。
“白白费了打扮，贤妃真是会挑时候。”
贤妃养胎八个月，今日赴宫宴走御花园那条道，一路走一路看新开的菊花，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边哭边跑的宫女，眼前路也不看就那么撞上了前头的贤妃，宫女扶着她也没拉住，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同行的罗良人在后天吓得不知所以，当下就乱了心神，马上请了太医，手忙脚乱把人挪进了挨着的启祥宫，撞人的宫女被贤妃身边紫翘拿住了，当下就得了好一顿巴掌。
沈云仪出去的早，回来时她这里倒是结结实实围了水泄不通。
“还请顺媛娘娘见谅，事急从权，我也是没办法了。”罗良人看起来还是没缓过劲儿来，脸都是惨白的。
皇后也来了，刘太医看过贤妃之后马上让找接生嬷嬷来，动了胎气了，怕是要早产。
皇后定了神，指挥起场面来，“尺素速去寻嬷嬷来，紫翘好好守着贤妃，绿华再去太医院寻两个太医来协助刘太医，绿荷将这宫女送到慎刑司去。”
被押住在一旁哭的小宫女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了。自有宫人抬了椅子来，沈云仪和罗良人行了礼也坐下来。
“妾已经派人向陛下禀明，只是不知陛下会不会来。”罗良人向皇后语。
皇后盯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分辨不出什么滋味。
这是后宫第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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