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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二更)“江逾白,让他……


  烧得火红的炉鼎旁立身站着一个老者,  背脊伛偻,眸中透着精光,正是国师。

  那炉鼎约三人高,  十人抱臂粗,  底下薪火鼎旺,  红色的火焰似化成了虎口毒蛇一般,  吐着血红的舌头,不停舔丨弄着炉壁,  火光映在国师发着灰的眸子中,  将他消瘦的脸庞称得更加诡异。

  国师身后抱胸站着一个道童,讨好道,  “国师,  外头天这样反常,  又这样晚了,  您歇息去罢,我来瞧着火。”

  国师眸间闪动,转头望了望殿门外,果然在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  院内竟铺了一层银白,  将暗如深渊的夜空撑开了一丝光亮,国师面上透着一丝贪婪,  似笑非笑道。

  “你懂什么,  逆天改命,下点雪算什么。”

  声音阴恻恻的,  说罢,转过头继续瞧着火焰,眼中满是痴迷与梦幻,  仿佛他瞧着的炉鼎内有着他想要的一切。

  长生,权利,地位。

  正如入梦一般,身后忽得传来小道童的一声惨叫,都不及应,又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国师整个身子被踹向了炉鼎,撞击着铜壁,而后摔倒在地。

  一时间,哀嚎声不绝。

  道童疼得龇牙咧嘴,正要将炉鼎旁的国师搀扶起,正这时,殿外的雪地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宽袍,大袖,身躯凛然,眸间皆是肃杀,正朝着殿内缓步而来。

  “少……是少师……”道童口中磕磕绊绊道。

  国师口中满是血污,头上的发髻都散了,分明是强弩之末,口中却还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你是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身旁的道童又是一声惊呼,“国……国师,他身后……是……”

  国师这才发现,江逾白宽大的袖襟之下仿佛有一道光晕,光晕拖拽着身后的东西,再细一瞧之下,险些被吓裂胆,被江逾白拖拽在身后的,正是圣上与禄禧,眼下他们不比他好多少,双目紧闭,头发散乱,面色惨白,似奄奄一息之状。                        

                            

  -

  江逾白在圣上的寝宫,神思浑噩之下险些杀了人。

  他如何能杀,却只有他自己知晓,万念涌至心窍,汇入四肢百骸,他又用了多大的气力才遏制住那股嗜血的冲动。

  他如今到了国师面前,眸间透着痛苦的茫然,在这个晦暗的幻境,他千万遍得告诉他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破境就好了,只要破境,这些就都是假的了……

  终于,江逾白迈过了大殿高高的门槛,立身在匍匐在地的国师跟前,居高临下得望着这个国师,眼眸低垂,“她人呢。”

  声音暗哑之至,喉间仿佛被锉刀生磨过一般。

  “她”是谁,不言而喻。

  那国师闻言,眼中满是讥诮,“江逾白……你真的可笑……”

  话还不及说完,国师的身体又被凌空提吊起来,狠狠撞向身后烧得通红的炉鼎,而后又摔落在地上,“噗”得一声,国师呕出一口鲜血,连带着鲜血被吐出了,还有几颗黄黑的老牙。

  这样的场景,直将一旁趴在地上□□不已的道童吓得噤若寒蝉,捂住唇口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言。

  “她、在、哪。”江逾白气息微喘,仿佛巨大又无形的痛苦正在侵袭着他,一字一句从唇口中挤出,唇瓣鲜红,面色煞白。

  恍若堪堪要坠入地狱的堕仙。

  国师已然奄奄一息,却仍旧不肯说,从唇口溢出骇人的“咯咯”的笑声,“想寻人……你去地府里寻罢……”

  “或者你钻进炉鼎……炉鼎里头……怕还是能捻着她的一丝灰也……也说不定啊……”

  国师的声音断断续续,一旁的道童已然抖成筛糠,他不明白,为何国师要在这个状似疯魔的少师跟前如此不收敛,还一直刺激着他。                        

                            

  只死死捂住唇口,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生怕被祸及了。

  那国师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惨叫,是江逾白抬手用术法将他迎面推至炉鼎旁,只差一毫,国师的整个脸就要贴在通红的炉壁之上了,可饶是如此,铜壁之上的热气仍旧趱着火舌还是烫到了国师的脸皮,霎时,响起皮肉里的油水被烫的滋啦啦的声音涌了出来。

  国师眸中闪过惧意,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不肯求饶,“江逾白……你要杀我吗?我是你师兄啊,你修道多年,自诩高洁与妖势不两立,那人原就是妖物托生的,在腹中多待了月余才出生,出生便克死了生母,你要为了她……竟要弑君弑兄不成么?”

  国师面上带着瘆人的笑意,口中不停,“至小你仗着天赋异禀,各处瞧不得我,日前我去寻你,你却仍旧对我不屑一顾,可你如今用的,我虽不识,怕也是什么妖法罢?”

  “你本就是这般伪善之人,你习妖法,杀生弑君弑兄便可行,我依着道法杀一只妖物想要长生便不可行?你这样三番四复行事有两套法门的虚伪之人还想修道?还能以道法己身自诩?”

  “当真滑稽,三清容不得你,天理更难容你!”

  眼看着江逾白神色愈发寒凉,一旁的道童终于忍不住哭求道,“国师……莫在说了……”

  下一刻,道童竟被江逾白用术法提起身子,一阵头晕目眩,身至火炉一般,再睁眼,道童竟也被贴至离铜壁一毫处,霎时,剧痛袭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你来说。”江逾白声音很轻,却似有巨大的威压。

  道童见状,如何肯说,口中胡言乱语,只说他不知。                        

                            

  惨叫声连连不觉,倒又是那国师开了口,“江逾白,你想知晓……我便告诉你……”

  “咯咯咯”伴着恐怖诡异的笑声,国师仿佛变了个模样,面露狰狞,“就在你站着的地方,就在你的脚下,四个人将她的手脚皆按住了,她动弹不得……”

  “她分明怕得直颤,面色惨白惨白,眼睛都哭肿了……但她不曾唤一声……”

  “你猜,她为何不唤?”

  “我来猜猜,怕是她知晓,这皇城之中,无人会来救她罢?”

  “可她明明那样害怕,一口牙齿都在打着颤呢……而后……”

  “她眼睁睁瞧着我差人,割开了她的手腕……”

  “别说了……”江逾白手中悬着的术法摇摇欲坠,仿佛他的躯体快要支撑不住,额面上皆是豆大的汗珠,他轻喘着,面色煞白,口中朝国师呢喃着。

  可国师仿佛来了瘾头,说出口的话直往人心尖上钻,一刀一刀倒像是要将人凌迟而死,“你不是想知道她在哪儿么?我放干了她的血,等她慢慢闭了眼,才将她的身子扔进了这个炉鼎里头。”

  “哝,就是这个。”

  “别说了,长缨!我让你别说了!”江逾白勐得直起背脊,叩了三指天灵,随即朝国师挥去,一声怒吼,一道天雷随即劈了下来。

  幻境之中用如此强大的术法,那反噬之力已然不是江逾白这个凡胎能承受的,蓦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血花四溅,落在他经年洁白的宽袍之上,面上痛苦非常,缓了又缓,再起身,面上是强忍之下的淡漠,只是淡漠之中眸间时不时轻敛着,分明是个忍受剧痛。

  再开口,声音暗哑至极,“长缨,造了这样一个幻境用来对付我,你费心了。”                        

                            

  那忽得被称为“长缨”的国师面色不自然得一顿,却没有惊慌,“江逾白,你何时瞧出的?”

  “七尾便是用命去祭,也不会有这样的道行,缚魂灯的幻境再难破,反噬也不会这样厉害。”

  “所以你一直想置身事外?”国师又笑出了声,“可你还是输了,你道心不稳了,如若不然,你肯定不会被带回皇城,眼下又何必在幻境中忍受噬心之痛动用术法?”

  “你胡说——”

  话音刚落,江逾白又是一道术法,将国师整个身子贴至了铜炉壁之上,瞬然,一阵水油灶起的声音冒了出来,国师的身子直冒着烟,可身子已然成了这副样子,声音却还是没有一丝变化,甚至透着得逞的哂笑,“江逾白,我胡说?那你眼下在做什么?你不是要为那只妖物报仇么?”

  江逾白眉心恫然,声音飘然,“幻境……是假的……”

  破境罢,破境后,一切就都能回归正常了。

  几百年的道行眼下仿佛不堪一击了,江逾白的神思已然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危如累卵。

  “幻境是假的……”国师又缓缓开了口,原本苍老的声音参着一丝不属于他的低沉。

  “但,苏婳婳所受之困,所承之苦,切肤之痛,血尽之殇,都是真的啊……”

  “她在你脚下落的泪也是真的呢,那分明惧怕不已,却一声都没有叫唤的绝望,也是真的啊……”

  “你猜今日为何会下雪?你知道的,我现下能与你说话,不过是强行送了一条神思进来,我没有那样的本事来左右这里的东西。”

  “唔,江逾白,你忘了么?你答应她要带她去瞧一瞧雪天的,她信了,满心欢喜等着了,可你却食言了……”                        

                            

  “她那样欢喜你,你却为了道法将她一脚踹开,她是死不瞑目啊……”

  “江逾白,杀了我罢,杀了这个皇城的人,让他们替苏婳婳陪葬呀……”

  ……

  江逾白的身形终于在“长缨”一声一声的诱卦之下弯了下去,面色痛苦不堪,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死的,下意识地轻颤着。

  蓦得,一声从肺腑中迸出的怒吼响彻了整个皇城。

  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下一刻,数十道雪白的长雷,带着气贯长虹彭拜跌宕之势,一道又一道,落在皇城中,不多时,整个皇城淹没在火光之中。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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