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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江逾白趔趔趄趄,  四肢浑然无力,行至屋门时将将扶住门框才稳住了身形,却也不过一顿,  便逃似的跑出了苏婳婳的屋子。

  苏婳婳望着江逾白落荒而逃的背影,  如今他二人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亦捅破了,  蓦得,  心头漾起报复的快感来,却不过一瞬,  便又被戚戚不已的心绪淹没。

  视线微动,  停在了不远处桌案上摆着的糖葫芦,默了许久,  才微微站起身,  行至桌案旁,  缓缓抬手拿起糖葫芦,  上头的糖衣早就化光了,咬了一口,只余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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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之后,江逾白便许久不曾出现在苏婳婳面前。

  原也是,  他二人之间这样大的鸿沟,  隔着连绵千山,瘗玉沉骨,  堪堪不忘。

  倘或江逾白所言不虚,  眼下缚魂灯没有了,那苏婳婳于这处便全然没了希望。

  可江逾白虽不来,  却也不曾让苏婳婳走。

  苏婳婳推开门时,屋外站着几个妖族的小女使,头上扎着双髻,  单瞧模样,很是可爱,见着她亦是满脸的笑意。

  可苏婳婳若是要出门,那几个小女使便寸步不离得跟着,见着四周落下的结界,苏婳婳即便是想逃也没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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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这日,苏婳婳抱膝坐在窗前,窗户被窗棂架着,漏着不大不小的一条缝,从苏婳婳那个角度,刚好就能瞧见青白的院墙,和朱色的琉璃瓦,还有院中几棵老树,枝丫上发了新芽,嫩生生的让人瞧了都觉多了一丝新意。

  窗外的风寻着缝隙抚入屋内,撩起苏婳婳耳畔的几缕发丝。

  正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苏婳婳凉了眉眼,听着外头的动静,那人好似将屋外的人遣走了,而后推门而入。                        

                            

  是七鹊妖。

  那七鹊妖环视四周,遂开口,“你不悦妖尊。”

  骤然闻言,苏婳婳面上倏地一沉,那种被迫撕开溃脓的冒犯之感油然而生,别过头,叩了齿关:

  “关你底事。”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七鹊倒也不恼,径直道,“既如此,我能助你逃出这里。”

  闻言,苏婳婳挑了眉眼,心下有些不明,面上却半点不露,毕竟那日她要逃跑之时,便是这只七鹊妖将她拖住,若不是她,她何以会被困在这处。

  即便七鹊所言为真,江逾白设下的结界,倘或不是他元气大伤,谁人能破。

  七鹊见状,如何不知晓苏婳婳心下有疑,也不掩饰对苏婳婳的憎恶。

  “不用怀疑,虽是助你逃跑,却不是为着你。”

  “想来你也知晓,妖尊曾抽了情魄将长缨封印在了七煌冢,眼下你在,妖尊心绪难宁,分明是又生了情根,可一人统共七魄,万不可能再生一条情根出来……再这般下去,只怕长缨要破印而出……”

  闻言,苏婳婳一时默然,旁人或许不知晓,她却再清楚不过,当初江逾白抽了情魄一分为二,一半情魄化成了墓主,一半用来封印了长缨,七鹊所言非虚,江逾白既悦她,神魂内自然是又有了情魄,可情魄不可能再生,而墓主的那一半情魄眼下在她这里,那江逾白神魂内所结的情魄……自然只有用来封印长缨那处的了……

  苏婳婳掀了眼帘,望着眸中有些焦急的七鹊,忽然便明白了为何七鹊要助她逃跑,七鹊亦不想长缨破封,眼下她身为妖族护法,既对江逾白俯首称臣,便是长缨回了,怕也不会容忍似她这般侍奉二主之人。                        

                            

  而她在,那江逾白的神魂便不会宁……

  正这时,屋外的小院中复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外头的女使去而复返,七鹊面露急色,压低了声线催促道,“如何,你可应我?”

  苏婳婳终于点了点头。

  见状,七鹊神色一松,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置于苏婳婳手中,这才转身行至门边。

  抬手拉开屋门,立身在门槛内,装模作样朝身后的苏婳婳道,“既待你这般好,你还是早些想清了罢。”

  说罢,迈步出了门槛,头也不回得走了。

  苏婳婳还是坐在窗口,窗外一阵清风扫过,带下了些许树叶,高悬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透过,斑驳得落在檐下、窗台、苏婳婳的眼前。

  良久,苏婳婳起身,行至屋门口,朝屋外的小女使道了一句,“劳烦,我想见一见他。”

  言讫,屋外的女使好似楞了一瞬,才想明白苏婳婳口中的“他”是谁人,随即雀跃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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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晚间,夜色渐浓,弦月高挂,苏婳婳在窗边坐得有些恍惚,才听见了檐下传来略有迟疑的脚步声。

  不多时,便响起了叩门声,“笃笃”两声,很轻。

  苏婳婳道一声,“进。”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江逾白身躯凛凛地立身在外,映着月影,肩头上仿佛落了一层银色的轻纱,身上是一袭黛色的襕袍,乍一瞧去,恍如谪仙。

  江逾白迈步入屋,反手轻轻阖上了屋门,而后行至桌案旁便再不往前了,眉眼低垂,轻声道了一句。

  “你寻我?”

  声音暗哑,尾音微微扬起,似竹烟波月,噙着一丝小心翼翼,又带着一点点希翼。

  苏婳婳抬起眼眸,有些定然地望向他,高高在上的逾白仙君,如今就立身在她的屋内,身躯笔直,甚至不敢跨步入内间来,至最后,苏婳婳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袖襟之处,“拿了什么?”                        

                            

  言讫,江逾白身形一顿,而后慢慢从袖襟中将东西拿了出来,轻轻置于桌案之上。

  苏婳婳从窗边站起身,走上前才瞧清,竟是用牛皮纸包着的一串冰糖葫芦,只是这一回应该是不久前才买的,山楂外头裹着的冰晶一般的糖衣都不曾化开,瞧着鲜艳欲滴,似沾了夏日晨曦时的蜜露一般。

  鬼使神差得,在江逾白有些怔然的眸光中,苏婳婳从桌案上将糖葫芦拿起,撕开外头的牛皮纸,咬了一口糖葫芦,只听见“咔嚓”一声,苏婳婳不过咬了一小口,可甜腻的糖衣与酸涩的山楂便在唇口中爆开,酸甜的味道夹杂在一处,抿了抿,几乎是下意识得,苏婳婳将她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芦置于江逾白的唇边,口中还在嚼着山楂,一手捂着唇轻声道。

  “唔,你何时去买的,比之那日的好吃多了,你尝尝。”

  短短一瞬,屋内仿佛倏地便陷入静谧之中,周身的一切都停摆,仿佛连屋外的风声都静止了,只余相隔不过一臂的二人之间的气息萦绕。

  江逾白唿吸一窒,甚至忘了合该要如何去应,脑中一片混沌,倒似是挨了谁人一掌,那一掌就打在他的胸口,须臾间,江逾白缓缓抬起眼眸,眸中皆是不可置信,却又雀跃无比的神色。

  看着面前被咬了一口的山楂,外头裹着的糖衣破碎却又诱人,仿佛回到了那段最欢愉的时刻,在那条长街的巷子口,二人同食糖葫芦,那时在心头落下的一丝甜意眼下竟如十围之木始生如蘖一般不断滋长,流向至他的四肢百骸,未几,缓缓弯下腰,将那剩下的半颗糖葫芦咬了下来,霎时,酸甜的滋味在唇口之内无尽蔓延。                        

                            

  都不及咽下,便见苏婳婳挑了眉眼,眸中是一派纯然天真,“如何,可好吃?”

  江逾白心下一顿,微微颔首,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这一刻的欢愉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至此,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江逾白面上带着不及褪去的笑意,眼眸微动,轻咳了一声,兀自寻着话头。

  “那日……是我的错,我不该错想你与……与他……”

  骤然从江逾白的口中听见陆舟子,苏婳婳面上险些挂不住,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仓皇打断道,“既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罢了。”

  “我知晓你与他的情谊,眼下缚魂灯没有了,想要再让他活怕是不能,故而我已——”

  “我说够了,不要再说了——”

  苏婳婳骤然而起的咆哮声以及刺入江逾白身体内的一柄匕首,划破了屋内粉饰之下的宁静与太平。

  蓦得,屋内又是一阵鸦默雀静,时辰都仿佛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

  江逾白有些怔神,眉头轻蹙着,后知后觉得缓缓低下头,望着刺入他胸前的那柄冰凉至极的匕首,满眼的仓皇与不可置信,可不过一瞬,似是了然一般,垂了眼眸,唇边微微勾起,吃吃得笑出声来。

  他方才下意识地掐指,才发现如今他周身使不出半点气力,灵力仿佛被封住了。

  至此,江逾白将视线落在桌案上二人才刚一道吃了一颗的糖葫芦,眸中皆是对自己的嗤笑。

  原也是,她那样厌他,如何会与他共食一颗糖葫芦,不过是为着眼下这一刻罢了,江逾白神思有些浑噩,耳边响起苏婳婳的声音,分明就在身边,却又那样远。

  “我要走了,在走之前,我亦想让你尝一尝内丹被碾碎的痛……”可事到如今,她却没有下手,苏婳婳顿了顿,复道,“可我法力低微,亦怕你来寻仇,想着,让你尝一尝噬心之痛,亦是好的……”                        

                            

  苏婳婳看着面上皆是惨然的江逾白,眸中蓦得泛起热意,那柄匕首扎得那样深,暗红的血慢慢淌了出来,将黛色的襕袍染上一层深色的印记。

  七鹊给她的妖能封江逾白的灵力半个时辰,可半个时辰亦够她逃走了,“这一刀,你欠我的,算还清了,日后,你成神还是入魔,皆与我无半点干系……”

  言讫,苏婳婳随即转身,眼角的一滴泪亦随之滴落,索性,江逾白不曾瞧见。

  眼看着屋外的结界散去,苏婳婳不再耽搁,正要掐诀移形,却再堪堪抬手之际,只觉身后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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