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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复盘(三)


庆历六年,庆帝掌上明珠锦绣公主和世家嫡长孙韩玮定下婚约,庆帝本就出生草莽,自然要为女儿寻一门极为体面的亲事。这一年,锦绣公主八岁,韩玮六岁。

        一年后,庆帝亲征南梁,败在陆济将军之手,身死国灭。宣德侯趁势而起,宣国建国。宣国礼待庆帝族人,锦绣公主改封郡主,过了及笄之年嫁给了韩玮,但两人成亲多年一无所出。后来,韩玮携妻自洛城迁入上京,母亲与妹妹则留在洛城。但韩玮常年驻扎军中,锦绣郡主独守空房。

        九年前,韩玮相中一平民女子,纳入府中为妾,留在洛城侍奉高堂,一年后,为韩玮诞下长子。次年,锦绣郡主为韩玮诞下嫡子。然韩玮无事不至上京,却常归洛城,锦绣郡主嫉恨,携子返回洛城,毒杀韩玮长子,却被人赃并获,下狱自杀。韩玮将妾室扶正,把嫡子送回上京。韩夫人记恨锦绣郡主杀子之仇,难免苛待此子,韩老夫人和韩将军也不加理会,此子的处境便越来越差……

        “哥哥是认为韩夫人与此案有关?”江韫问道。

        江衡道:“我不知道,韩玥对韩夫人的评价,只有五字‘非等闲之辈’。案发后第二日,韩夫人恰巧到了上京,又恰好怀了身孕,虽然她进京后,日日入宫啼哭,肯求尽快捉拿凶手,但也不得不让人生疑。”

        “韩将军统帅的平南军威慑南梁,南梁人想来对韩将军心怀怨恨,寻机会杀其子并不奇怪。”江韫继续说道,“韩府尚且只有几人,韩家别院想来更是无人打理,那南梁少年想必极为了解韩家,才躲到了他家别院。两国交战在即,若韩夫人当真与南梁暗通款曲,南梁在上京行事明面上应当彻底避开韩府才是,否则暴露双方关系,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衡点头答道:“妹妹说的是,我也只是有些疑心而已,并无任何证据。”江衡微微停顿,继续说道:“我们再说被杀的第二人,水果店的老板娘,羽林卫在她家屋后地窖抓住了那中年人。值得一提的是,那家人上有高堂,下有子孙,也算是一兴旺之家,但被杀的老板娘,恰好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她一死,倒是洗脱了他家私藏逃犯的嫌疑。”

        “这样听来,凶徒杀人皆有缘由,并非随机,他至少应该不是毫无顾忌滥杀无辜之人。”

        “但愿如此。”江衡答道。

        “那彭侍卫所推测的,凶徒向羽林卫挑衅的说法就站不住了。”

        “这倒未必,我认为凶徒的确在监视羽林卫动向,所以才能及时发现萧陵设局,才能抓住时机刺杀父亲。”

        “我不明白,萧陵怎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谋害父亲?不管结局如何,他难道脱得了干系?”

        “萧陵为人阴狠自负,他的如意算盘,我也能猜到一二。那凶徒若配合萧陵刺杀父亲,此事明面上便是南梁所为。刺杀若然成功,骁锐军必然不安,若无确凿证据,皇上不会轻易重罚萧陵,毕竟宁国公统帅禁军,禁军不能军心不稳。若然那凶徒不参与或者刺杀失败,围攻的黑衣人没有活口,羽林卫虽然围而不攻,但毕竟没有直接参与,父亲无事,又没有萧陵设局的证据,萧陵也不会被重责。”

        “方忆安。”江韫默默地听着哥哥说话,忽然灵光一闪,“萧陵必定在方忆安一案动了手脚。方忆安案如此异常,多半并非那凶徒所为。萧陵小心提防,恐怕因为此案就有他设局刺杀父亲的证据。没错,如果方忆安并非那凶徒所杀,或者并非死于一剑封喉,那歹徒听到假消息,必然关注羽林卫动向,观其有何图谋,才能及时配合萧陵刺杀父亲。不仅如此,歹徒一天杀一人的说法已然深入人心,歹徒既已杀过了人,上京城百姓都放松了警惕,父亲和我也难免受此影响。但方忆安一案事关南梁,萧陵多半也不能未卜先知,是以他临时起意,想得并不周全,以至于留了证据在自己手上,现下恐怕也不好处理。”

        “妹妹分析确有道理,不过我必须提醒一句,凶徒绝不会顾及所谓‘一天杀一人’之说,妹妹绝不可再因有人被杀而放松警惕。”

        “我知道了,事不宜迟,哥哥可知丫鬟和尸体现在何处?我去将其夺出。”

        “妹妹稍安勿躁。那丫鬟和尸体在萧陵手中这么长时间了。若萧陵能动手脚,必然已经动了。他若敢在自己地盘杀人或毁坏尸体,那也不必我们拿出什么证据,萧陵也讨不了好。妹妹若是贸然行动,他必定把毁坏证据的罪责,推到妹妹身上。另外,父亲吩咐了,他回来之前,你我都不能离开祠堂。”

        “只是,哥哥,我们这样分析来分析去,情况只是越发复杂,总归还是挡不住凶手再行凶,不如直接一点,针对凶手布局。我们可以在京中高楼屋顶多派人手观察,一旦发现那凶徒痕迹,便发射信号,我立马赶过去,捉拿那凶徒。今日没了路人阻拦,他必然讨不了好,即便不能抓住他,多消耗些他的红绫之灵,也未尝不可。”

        江衡问道:“妹妹,你觉得那凶徒武功如何?”

        “若说内力,他远逊于父亲,但是胜我一筹。”

        江衡点点头道:“父亲的判断也是如此。那么剑法呢?父亲只与他交手一招,看不出来什么。你途中与他数次交手,应该有些感觉。”

        “我说不好,我与人交手,都是仗着轻功身法,攻其不备,以速度取胜。我轻功胜他一筹,他内力胜我一筹,我俩中途几次交手,我持赤灵剑,故意未尽全力,和他不相上下,想来他剑法与我差不多。”

        “邑国可有独门剑法?”

        “师父以绫、绸之类为武器,剑法稀疏平常。我练的是江家剑法。”

        江衡起身,在密室环视一周,从角落的扫帚上掰下两根细细的竹条,一根自己拿着,一根抛给江韫,道:“我耍几招,你看看可与他的招式相同?”

        江衡拿着竹条刷刷挥舞,顺着招式,变幻步伐迅速环绕,倏然冲天而上,迎头劈下。江衡收招,问道:“歹徒可用过这招?”

        江韫道:“没有用过,我认得这是玄灵山的‘峰出白云间’,最适合用来防御我的快攻。不过,歹徒有一招,有一点相似。”江韫站起身来,一边舞着竹枝一边旋转而上,身子横飞,一剑刺出,翻转落地,道:“大概是这个样子,细致处,我就没留意了。”

        江衡脸色凝重,照着江韫刚刚使出的招式向江韫袭来,江韫赶忙拆招,用了半招“声动击西”和“欲擒故纵”绕开攻势,又使了一招“反客为主”,在江衡翻转落地之时,拦腰攻来。江衡立竹一挡,两根竹条皆已断裂,江衡平稳落地。

        江韫道:“第一招,哥哥使得六七分像,只是刚劲有余,灵巧不足。第二招,哥哥的防守倒是和那歹徒很像,不过当时,我以内力运赤灵剑之灵攻去,那歹徒抵抗不住,倒着飞出,翻转半圈,在树上一蹬,就又逃走了。”

        江衡道:“这看着像蜀山剑法,第一招‘悲鸟扰林’,接着是半招‘枯松倒挂’。”

        江韫皱眉道:“那人如此轻功,既知晓师父名字,又知晓我是师父徒弟,必定是邑国护阁,莫不是这十四年间,他去了蜀山?”

        江衡来回踱步,忽转头问道:“妹妹,他手中之剑可有灵?我听闻将其他灵器之灵引出,暂时绕在剑上,也会有剑上灵力充沛的错觉。”

        江韫思付片刻,道:“若只是引灵绕剑,灵是护不住剑的,以他当时所使的内力与我控制的剑灵碰撞,若那剑中无灵,大概会如竹枝一般断掉。”

        “难道这歹徒手中之剑当真是赫霄剑?”江衡脸色极为难看。

        “传闻中赫霄剑能劈山断水,这歹徒并不如何厉害,哥哥为何反倒担心了?”按照江韫的猜测,那歹徒手中之剑,多半是浸染了白玉环之灵,除了坚固耐用之外,并没有别的用处,只是此事不能与哥哥明言。

        江衡道:“妹妹有所不知,赫霄剑并非有灵力便可驾驭,若无机缘,剑灵之力半分也发挥不出来,但附灵之剑却不会如此。此事隐蔽,我也是此次离山之前,方从清和口中得知。昨日,父亲已确认那把剑确是赫霄剑的模样。”

        “哥哥,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及时阻止他,不能任他在上京城杀人。”江韫忙道。

        江衡眉头紧锁,道:“可是妹妹,你当真确有必胜的把握吗?”

        江韫突然想起前日所见的细窄伤口,剑划破喉管,出血却极少,凶徒转瞬之间能够如此,可见剑法精准,看来昨日交手,他也在刻意示弱,如此想来,自己恐怕真是轻敌了。

        见江韫沉默不语,江衡继续道:“妹妹也不必担心,看这歹徒行事,很少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此事,我与父亲已经商议过,我们且等父亲回来,再做计较。妹妹,暂且多些耐心,我们若能找出歹徒的同谋、藏身之所或者下一个目标,岂不是事半功倍?”

        江韫点了点头,坐回软榻,道:“我听闻羽林卫之所以能捉拿那俩南梁人,是有人引路。可究竟何人引路,哥哥可有线索?”

        “没有,那南梁少年深受重伤,被捕前必定与人交手。此人与他分明是敌非友,可他仍然丝毫不肯透露线索。”

        江韫又问道:“此人帮助羽林卫,却不肯表明身份,究竟是何缘故?而且参与盗剑的,至少有三人,此人帮忙为何只帮一半?我对朝局不甚了解,不知何人有何动机。但目前看来,与此案相关又不知目的者,还有陆侍卫以及他背后的西凉王?”

        “为何会提到西凉王?”江衡问道。

        江韫道:“我只是猜测,陆侍卫受刑后死在地宫,其房中有地宫机关图,他曾声称要为方忆安赎身,彭侍卫在方忆安房间偷藏东西,必定也是因为陆侍卫。既然陆侍卫的堂姐是西凉王妃,又一直扶持于他,我猜想他背后势力可能是西凉王。”

        “不,不可能是西凉王。”江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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