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5章：闺女出阁，忙碌只为大喜之日

过了一阵子，如意堂威家请“一掐准”选了黄道吉日，托媒婆给桂家大屋送日子，要定在这一年的腊月十八嫁娶。

        媒婆进了桂家大屋。

        可是，距离腊月十八只有短短两个多月了，桂家大屋认为这样不可以，年底前事情多，天气又多变，恐怕太仓促了，喜事办不妥当。

        桂叶氏问桂姑是怎么想的，桂姑没做声，这个事情本来就是父母做主，她还能说什么。就是说了，恐怕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媒婆用三寸不烂之舌展开攻势，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喜事要超常规办，有一百二十个理由证明两个月时间足够，有一百二十个理由可以把喜事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媒婆说服了桂家父母，她斩钉截铁地作了决定：“我说就是嘛，你们啦，一家急着要娶媳妇，一家急着要嫁闺女，一个想趁早补锅，一个想趁早锅补，那就说好了，大喜的日子就这么定了，腊月十八，不得改了。”

        时间不等人，桂家大屋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短短的两个月，按照习俗，遵循规矩，该给桂姑办的事一定得办好。

        诸如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这些寓意深刻的吉祥物要有，准备好，桂姑出阁时这四物是一定要带的。在本地人眼里，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象征甜蜜美满、花开富贵、幸福团圆，这四物放在一起，就是“早生贵子”的意思。桂家大屋用上等枣木为桂姑做子孙桶（马桶），刷上厚厚的红漆，光艳耀眼。子孙桶里放进五个红鸡蛋，寓意桂姑五子登科、多福多寿。桂家大屋还为桂姑准备一个寓意财运如火旺发的香炉，以及其他陪嫁品，诸如子孙对碗、红木箱柜、压箱钿（红木的放金银首饰的嫁妆）、花床、衣柜、梳妆台、金银首饰、生活用品等。

        这些日子，桂姑亲手做了八双小虎头鞋，寓意早生贵子，她针针线线牵引着甜甜蜜蜜和对未来的期盼。

        时光在一家人的忙忙碌碌中流逝，婚礼的日子临近了。

        一场冬雨过后，桂家大屋的后院里腊梅开了，清香四溢。这棵腊梅树原来长在渡冈脚下的一处草丛中，是桂姑和桂扬帆挖回来栽的，当初只有手指头粗细，如今已亭亭如盖了。后院里花草种类很多，有芍药、月季、玉兰、兰草、丹桂等，四季都有花开，但桂姑最喜欢的还是这棵梅花，它凌寒独自开，有着冰心玉骨的高雅。梅花的幽幽暗香充满了闺房，使人神清气爽，桂姑很想进后院去看看。可是，桂姑现在只能日夜守在闺房了，这是婚礼前守的规矩。

        跟往常少有人来不同，闺房里已是从早到晚人气都很旺。母亲、哥哥、嫂嫂，他们来得频繁，同桂姑说说话，谈谈心。妹妹桂花更是形影不离地陪着她。平日里从不进桂姑闺房的父亲，现在时不时也过来了，脸上总挂着慈祥的笑容。

        每天来桂姑闺房的，还有上门贺喜的亲友。后来，从亲友中物色了九个未婚女孩，每天来“坐房”，陪桂姑，她们聊聊家长里短，叙叙亲情友情，嘻嘻哈哈地逗桂姑快乐开心。至婚礼前哭嫁时，她们将陪着桂家人一起哭。

        在婚礼头一天，桂家大屋将嫁妆送到新娘桂姑的婆家如意堂。生活用品之类随之带过去了，像金银首饰、化妆品、手帕等小件物什都锁在陪嫁的柜子里、梳妆台里或箱子里，钥匙交到桂姑手里。这样一来，到婚礼那天，桂姑出阁只需带少量的吉祥物什随行。

        到了腊月十八，雪后初霁，渡冈在轻描淡写的一层薄雪映衬下，更显万绿葱茏。

        上午巳时许。桂家大屋的满门宾客隐隐约约听见锣鼓声和唢呐声传来，接着看到了迎亲的队伍像一条披红挂绿的彩龙，从渡脚冲那边登上渡冈向这金镂庄这边游走过来了。

        先登上渡冈顶的，是敲着锣的打着鼓的吹着唢呐的几个吹鼓手。接着是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奕的新郎威悦。威悦骑的马是从渡河雁之队借来的，块头儿大，鬃毛纯正，浑身发着红铜的光泽。这马是抗战期间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的战利品，现在成了渡河雁之队队长刘大毛的坐骑。

        再就看到了一个接新娘的八抬大轿了。最后是接亲的男傧和新郎的亲朋好友，他们做了彩龙的尾巴。哦，看见了，还有几个赶热闹的玩童，跟在队伍后面蹦蹦跳跳。

        闺房里。听到锣鼓声和唢呐声，桂花和那几个陪在桂姑身边的女孩涌向窗前。桂花转过身来对桂姑说：“姐，他们来了。”听得出桂花的声音有点颤抖，坐在床上的桂姑挪了挪身子，没回话。

        迎亲的彩龙从渡冈上一路游走下来，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到桂家大屋的大门前停下来。

        有人已将桂家大屋的大门关起来了，说是要让来迎亲的新郎先吃个“闭门羹”，以示娶亲来之不易，婚后要倍加珍惜。

        桂姑静坐在床头，聆听，迎亲的锣鼓声和唢呐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热烈，她想象威悦骑在高头大马上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心脏和脉搏也随着越蹦节奏越快。

        迎亲的队伍到了门口。新郎的亲朋好友燃放了一串长长的“催门炮”，用一阵猛烈持久的炮仗催开了桂家大屋紧闭的大门。

        到了正午时分。新女婿上门迎亲，闺女即将出阁，桂家大屋亲朋好友、邻里乡党济济一堂，举行喜宴。八仙桌和太师椅一尘不染，油光发亮，象征着十全十美的十大碗美味佳肴在席上摆得满满的。

        开席前，新郎威悦一一拜过岳父岳母大人、桂家的各路长辈和亲属，接着由桂扬帆把他带到首席坐下。随同新郎来的男傧和亲朋好友在贵宾席就位，而后在场的其他客人全部入席。小孩子们入不了席的，每人拿着碗勺，由席上的大人“施舍”。

        门外响起猛烈的鞭炮声，开席了。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各种菜肴的香气和浓烈的酒香交融到一起，那场面，要说多喜庆就多喜庆、要说多热闹就多热闹，一切关于婚宴的美词都能用得上。

        未时过后，新娘就要上花轿了。

        闺房里，在桂花搀扶下，桂姑坐到事先准备好的红水桶上。红水桶油光发亮，圆圆的，鼓鼓的，看起来像只硕壮的鼓。

        桂花给桂姑梳妆，母亲桂叶氏又哭起来。半个月来，也记不清桂叶氏哭嫁哭了多少回。好多时候，桂姑也哭，还有坐房的那九个女孩也陪着哭。本地婚俗中，姑娘出嫁要哭嫁，说是越哭越发，从开始哭到姑娘上花轿为止，时间长短不一，最少一两天，最多半个月。哭的内容不拘一格，新娘自己、新娘母亲、新娘姐妹哭的都不一样，有哭新娘如何乖巧的，有哭父母养育之恩的，有哭如何相夫教子孝顺长辈的。现在，桂叶氏对桂姑的惜别之情包含在这“哭”里了：

        “女儿呀，我的宝贝儿，你伴为娘十九载。

        你是娘的心头肉，为娘对你好疼爱。

        今天你出嫁，为娘百般挂心怀。

        你要听娘话，娘才想得开。

        娘要你，一要孝敬公和婆，时时放勤快；

        二要好好关照小姑和小叔，一家和睦能消灾；

        三要莫听闲语少说话，调理好夫婿得恩爱；

        受了委屈要多忍耐，回家妈妈替你把泪揩。

        逢年过节常回来，为娘亲自接你到村外……”

        桂姑禁不住呜咽起来。桂花双眼泪水打转，但她竭力克制着，全神贯注地给新娘梳妆。

        梳妆完毕，桂花帮桂姑脱下衣服和鞋袜，换上了新郎带来的新衣、新鞋，又替桂姑盖上红头盖。大红的棉袄棉裤绣着龙凤呈祥，红绣花鞋上绣着鸳鸯戏水，绣花红头盖上绣着花开富贵，桂姑从头到脚都洋溢着吉祥如意和幸福美满。

        喜炮响起来了，狂风暴雨般激烈。

        按照本地规矩，由哥哥桂扬帆背着新娘桂姑上大花轿。在这过程中，桂如燃将桂姑刚坐过的水桶拎到大门外，将桶中的水泼到地上，意为“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祝愿桂姑到了婆家将会门户兴旺发达，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留恋娘家。

        激烈的炮仗在天空中绽开一个个耀眼的花朵。

        新娘的八抬大轿抬起来了。

        娘家送亲的队伍里有桂扬帆，还八个未婚的男女青年，他们是新娘的亲友。

        新娘家送亲的队伍和新郎家迎亲的队伍汇聚到一起，排成一条彩龙，从桂家大屋起程，一路精神抖擞，游上渡冈，再游到渡冈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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